数分钟之后,在大伯的主持之下,股东开始表决。表决结果毫无悬念,通过商泉进董事会的决议案。比起面对公开这个女孩身份后各方面莫测的走向,还是要先避开顾氏收购这座迎面就要撞上的冰山要紧的多。
众人纷纷惊叹狐疑摇头散去。大伯也拍了拍延立秋的肩膀,叹了口气说:“好自为之。”便走了出去。室内只剩下了何薇如和延立秋、延夏河兄弟两个,还有有些发蒙的商泉。
为免尴尬,何薇如转身站在落地窗前,背影突然有说不出的疲倦和苍老。
“我知道你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但这盘棋还是大的太出乎我的意料。”延夏河感慨地对延立秋说,说话的口气仿佛一夜之间他也成熟了许多。
“下棋的人不只我一个。”延立秋笑笑说。
“你怎么能让顾知若那小子配合你的路子?我真是彻底服了。”延夏河啧啧地赞叹。
“不是配合我,是我们。我不是神算,这里面有小泉自己的能力。”延立秋摇摇头。
商泉听到他点到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还没找你算账呢,原来你那么早就想撤了,把老爸的担子扔给我,我现在啊就像抱了个烫手的山芋,晚上睡觉都闭不上眼睛,偏偏别人还羡慕嫉妒恨,也不多帮我打几年工。”延夏河突然想到自己多出来的股份和面临的责任,一下子哭丧着脸。
“不是有小泉帮你么?我答应会去帮顾知若打几年工,所以你们要加油,否则会输的很难看。”延立秋轻描淡写地说。
……延夏河当场石化。何薇如也有些僵硬地回过身来,似乎难以接受听到的话。只有泉,已经慢慢适应了延立秋这种平地惊雷的风格,反而脸上还露出微笑。
“哇哇哇,延立秋你安得什么心?!”不顾延夏河反应过来大叫,延立秋直视着何薇如说:“妈,小泉可以回家了吗?”
何薇如下意识看了一眼商泉,觉得自己的脖子僵硬地如填充了铅块,喉咙发涩。泉在那一眼的注视下也紧张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事情到现在这个局面,她心里不可能不明白。以前的立秋只是拼命工作沉默少言,夏河在外游荡不肯回家,丈夫是半个失心人一待书房就是一天,所以冷冷清清经常一个人在家。也许丈夫的那个遗嘱做那样的安排是明智的决定,他其实不仅仅希望补偿这个女孩,而是通过这样的条件把他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等待终有一天冰释前嫌,全家幸福。其实那天之后她想了很多,立秋的每一句话都深刻印在她的脑海里,他是那样如同恩慈般地宽恕了自己,这份盛大叫她羞于担当。面对丈夫的苦心,立秋的宽恕,如果她还不能放下,那么就会酿成更大的错误,遗憾终生。
她没有点头头,但也没有出言反对,只是略略苦笑了一下,走了出去。
延立秋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怅然,他了解他的母亲,那是骄傲了半生的女人,无声地对他们弯下头颅,接受安排。她固然有错,可是对他的养育栽培,才成就了今天的延立秋,可他以自己的能力作为武器,将她逼到了面对现实的墙角。
一时间空气变得有些沉闷。
“老妈得有个适应过程不是,说不定她心里早接受了。”延夏河走到延立秋身边安慰说。
“你还好吧?”延立秋把目光穿过他看着身后的商泉说。
“我也要有个适应过程呐,又是董事又要回延家,简直比大考还紧张刺激。”泉耸耸肩膀,故意语气轻松地说。
那两人笑了。延立秋认真地补了一句说:“是回家。不过,如果有一天回那个家让你觉得违背了自己初心的时候,你仍可以选择。”
是的,我仍可以选择。商泉看着延立秋的眼睛闪闪发亮。但这是你用十年的时间和巨大的代价为我铺平的回家的路,又是父亲亲手将那一顶继承的王冠戴在我的头上,我怎能还如懵懂少女一般完全凭着自己的喜乐心情任性地做出决定。父亲和你,给予我的,不仅仅是责任和自觉,也是一份骄傲。
晚饭的灯下,四人吃饭仍吃得很安静。夏河心里兀自有些忐忑不安,不时地看看那三人的脸色。商泉淡然处之。
延立秋也如常一般面向何薇如做说明:“考虑到夏河和小泉还是学生身份,现在仍以学业为主,公司那边已经交代好大伯,还有做了一系列战略规划,一两年内如果没有发生大的变故不会有太大问题”。何薇如听了面无表情,最先离开了桌子。
泉虽然没从延立秋的神色中看出失望的意思来,但泉的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失落。毕竟自己是他们母子失和的导火索。
“王姐。怎么今天的菜都那么淡,是不是忘记放盐了?”延夏河挑着碗里的菜皱着眉毛抱怨。
王姐走上前,看了一眼商泉,小声地说:“是夫人吩咐了一声,说清淡些有利于身体复原。哪位少爷生病了吗。”
商泉一愣。延立秋和延夏河飞快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眼里都流露出笑意。
“哦哦哦,好好。”延夏河开心地摆手,示意王姐下去,向商泉眨了眨眼睛。
周末延立秋邀请了一大堆熟悉的朋友来家里玩。
梁静修、曾雪雅、李天悦、许悠悠,最后延夏河把石晓峰也叫过来。杨汐不在本市,所以没有办法过来,但托人给她捎来了一份新年礼物。一向空荡荡的延家变得格外热闹起来。
延立秋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注视着被大家包围坐在中间微笑的女孩,心里充满平静的愉悦,看见这样的她,自己所有的付出才是值得。刺溜刺溜喝着柠檬茶的延夏河,用手肘撞撞他说:“你若有能耐能请顾知若过来。我就叫你一声哥!”
“我本来就是你哥。你对他很有兴趣?”延立秋白他一眼说。
“我不就是觉得你们两个挺熟悉的,想看看有没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嘛。这样就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着顾氏这只大老虎。”延夏河悻悻地说。
“这话讲得像个胆小鬼。”不等延立秋开口,某人就再度肯定了这个评价,并且豪迈地补上一句:“就算是老虎,也是只纸老虎。”
大家哄笑起来。梁静修拍着扇子赞叹道:“说得好!就要有这种气势!”
“我又不是你……”延夏河撇撇嘴说。
“你可是我带出来的啊。忘记了吗?我跟雪雅还打过赌的!你输给顾知若也就算了,可是你要是输给小泉,呵呵,就让你尝尝梁家的家法。唉,提起来,我是一把心酸泪啊。”梁静修语带恐吓地笑着说。
“家法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夏河未必会输给我,所以也未必输给顾知若。你呀好好教才是!”延立秋挖苦这家伙。
“说不过你……大家来一起玩牌吧。”梁静修爽朗地笑着,提议道。大家纷纷说好,摆开了战局,笑语声不断。
自从孙朔的纸牌游戏结束之后,好久没有听到跟“纸牌”有关的事情了,已经经历了许多事情的商泉,手里拿着一张张纸牌,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恍如隔世。不过,现在这些纸牌也只是普通的游戏牌了,给人带来的欢乐而不是惊惧。有一些曾经在心头闪现过的疑团也随着事情的平息湮没了下去,连同顾知若的那只纸牌盒子,也一起收入了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