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叠叠的山峦起伏,茂密林丛,树木在山中纠葛出种种形态,参天遮蔽,低矮优雅,山石丛生,不管是哪一种,都展示出山中景色的繁华。从洛阳城外的渡口上岸,驱车缓缓而行,两日之后他们便到达境霆山的地界,从眼前的峰峦来看,这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入口。
境霆山有九座山峰,主峰位于中央位置,从山峰往下,便像是与洛阳城在一条线上,遥遥相望。而其余八座山峰就像是分割两边的护卫,成守护状相互呼应,融合为一种壮丽的奇观。虽然不是第一次与墨伏尧坐在一起,从第一次见面的不欢而散开始,君玹夜与他的对话就不多,就算是单独相处的时间里,他也只是一个人自娱自乐。
如果可以,君玹夜大概连见也不想见他,更何况同室相处了。墨伏尧看着坐在对面挑着车帘宁愿自己看外面风光也不愿意与他交谈的人,露出一个笑。看起来上次对他做得太过分了。
“从这里进去,便不会那么轻松了。”山道并不好走,从马车颠簸的感觉上就能看出来,就算马车再好,驾车人的技术也很到位,总是免不了在这种山路上变成一种摆设,如果不是这样,他们要经受的折磨还要多一些。
君玹夜不在意的看了他一眼,身下是柔软的垫子,旁边也都包上了软垫不让他们在颠簸时有任何的损伤,说到车夫的驾车技术,那是没话说,对墨伏尧的习惯和品味也没有任何的异议,但是他并不喜欢有人在他想要清净的时候聒噪,况且还是一个病得快死了的人。
“也许我该问问,这么多天相处,你对我的病究竟有什么看法?”一日三次的疼痛依旧,虽然在第一次见面时被他坑了一把,随后拿出的药也确实有效,却终究没有拿到抑制疼痛的下一瓶药。他甚至怀疑眼前之人对他的治疗不过是一个欺骗,第一次那般行为也不过是在试探着告诉他,他君玹夜能够医治。然而这么多天的冷淡和不作为,也让他产生怀疑了。
这不怪他。焰魔教最好的大夫都没有办法让他用金剑从金圣谷求医,他便已经不相信自己的病能够治好,而君玹夜从第一次给的药算是有效之后就什么也不做了,他不得不怀疑这个比焰魔教那位神医还要小上一半年岁的人是不是能够医治他的病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君玹夜太年轻了。
“你可以拒绝我的治疗。”幽蓝色的眼眸看向对面的人,扶着车窗边缘的手指泛白,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此时上山的路已经不似方才平坦,作为一直以来都被呵护着的身体恐怕已经吃不消了。墨伏尧当然看出来了,而且君玹夜面上的不渝表现得很明显。如果可以,他连眼前的人都不想看到,更不要说谈话了。
墨伏尧捏了捏没有胡子的下巴,伸手,在君玹夜疑问之间将他拉到了自己一边,紧紧的扣在身旁。捏了捏他的腰,在君玹夜隐忍的愤怒中大笑,引来一阵咳嗽。等了一会儿才淡淡道:“这样就好点了吧?我好奇你从金圣谷出来要是走山路不是这样吗?”
这个时候什么别扭都是不重要的了,他稳了稳身体,才冷声道:“你以为金圣谷跟你焰魔教一样粗鲁?”看着某人变脸,君玹夜发现心情也好了不少。这么一段时间他是故意没有给墨伏尧看病,更没有出于任何同情心给墨伏尧抑制疼痛的药,作为金圣谷的主人,他本身治疗的手法就完全不同于谷内的医者,就更不要说外面的大夫了。再说墨伏尧在第一次见面所做的事情确实惹怒了他。
“看来金圣谷很不同?”不介意他那句粗鲁,墨伏尧忽然发现这样相处也不错,至少不会是沉默和静谧,他对君玹夜的沉默算是有所了解了,这个青年发呆或是自娱自乐都完全不受任何影响,就算是一个人也完全能够度过,可是他不同。人群,教务,属下,不管是哪一个,都不会让他喜欢太静的氛围。
“也许吧。”摆明了很疲惫的样子。他也是在相处的时候才发现,君玹夜本身的身体是天生心疾,从小带来的心疾让他不能练武,不能动气,不能情绪波动太大,所以上次他的试探,无疑将君玹夜推进了一个炼狱。正是因为这样,墨伏尧才没有在这一路上对他有任何忤逆和不满。作为病人,推己及人,他也能够明白当时所作所为对君玹夜的伤害。
君玹夜医术独具一格,虽然只试过一次,他也能够看出来这个人并不简单。能从一杯茶让他气血平静,便已经说明了很多,他很想知道君玹夜正式给他治病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又会展露出什么样的风采。不过现在,他恐怕需要做做苦力了。
转头,许是放心自己不会在某个时候出现什么状况,坐在身边的人竟然靠在他身上昏昏欲睡。为了赶路,他不得不提前了行程让他们的步调更加的混乱,从而迷惑对手的视线。非卿那边依旧正常行动,几波刺杀也都已经失败,而那个刺杀之人想要带给君玹夜的某种猜忌也都在他的陪同下变成了败笔,这个时候他的想法是,怎么让君玹夜说明治疗的情况。
不过现在怕是不行。
“教主,我们到了。”挑帘,便是他们进入山门的入口,从此刻开始他们便要舍弃马车单独行动,但是旁边的人……他侧过脸,便看到端坐在一旁的人,那种迷蒙的样子有些奇妙的感觉,不过他想看到某位谷主失态,恐怕也只是一瞬的时间,君玹夜顺着他的手看去,从他们面前就已经没有路了,而接下来恐怕是一段不一般的行程。他要回避吗?
“我带你。”
“不用,天央会带着我的,你要是担心,我也可以在外面找一处居所,你自己来便是。”他的回答很简单,要么进去,让他的人带着,要么不进去,那么只有人往外跑了。所以他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
“好。”说完,人已经跳下了车,而下一刻天央已经站到了马车旁扶着他下车。君玹夜看了看雾气蒸腾的山谷,带上了几抹审视,也许只因为眼前之景的奇异,也许只是因为这里的路比较特殊,他忽然笑了起来。
“说焰魔教易守难攻确实是一个很形象的描述。”从这里看去根本没有多少人能够过得了云雾之中的那条铁链,而且不容易被发现,况且他能够感觉都,这里并不是焰魔教的本部。
“那就进去吧,让他跟在我身后。”像是没有对他的评价有任何的答复,这一刻的墨伏尧带着王者之姿,随后飞身落在了面前云雾遮蔽的铁链上。君玹夜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拍了拍天央的肩膀。
比他高出了半个头的男子黝黑的眸子看向他,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腰带,这段距离不同的地方,对带着一个人的他来说并不难,但是为了不分心照顾,他必须保证面前之人不会从他身上掉下去。
等君玹夜被天央缚在背上,天央的目光才重新转在了铁链上,他伸手拿出一条丝带递给了身后的人。君玹夜笑了笑,用丝带蒙住了眼睛。这般做不过是信任,而他也没有打算去看那山崖下面的情形,伸手拉起斗篷戴在头上,他拍了拍天央的肩膀,示意他可以了。两崖悬壁,通往对岸的不过是一条铁链,墨伏尧不在意的离去,而天央心无旁骛,在君玹夜清浅呼吸中,走了上去,随着身体的几个起伏,最终落在了平地上。
墨伏尧对随后带着君玹夜跟上来的人多看了一眼,在他看来上次在他面前旁若无人服侍君玹夜的人应该很强,可是现在看来,他还是小看了君玹夜身边的人。
“天央是我的人,可不是你的属下,教主要是想用他做什么可就要失望了。”趴在天央背后的人笑着出声,却是带上了几个细碎的戏谑。墨伏尧看着他,眼神深邃得像是能将他看出来一个洞,君玹夜解开了身上的束缚,拉着天央的手,“教主应该走了吧。”
“你怎么就知道我该走了,而不是应该等他们跟上?”
“呵,我不认为他们被允许,当然了,这里是你的地方,作为一个隐秘的治病之处,你不会想要我接触到更多的人。按照现在焰魔教的局势,你也不希望我在你的地盘上被谁杀掉,最好的办法便是,在一个人少,又完全不受人打扰,基本上安全的地方。如果我没有猜错,其实那条铁链根本就不是你平时出入的地方,那只是给人看的摆设,还有一个可能,你在试探,我是不是会武功。”身后的天空迷雾重重,就像现在看不清的局势。
“哦,你还知道什么?”
“还能知道什么呢?我应该知道什么吗?哦对,你处理教务不会是在这里,当然这里出去也只有一条你才知道的路,进来的人嘛……我想也都是你的心腹。不管怎么样吧,从我进来的那一刻起,你算是变相软禁我了。”虽然这样说,却丝毫没有担心的迹象。
“你说得对,那么君公子,可是要委屈你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了,直到——我的病好起来怎么样?”
幽蓝色的眼眸静静凝视着面前的人,笑得从容优雅,却深邃危险,冰冷无情:“那就要看你的命有多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