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玹夜猜得没错,墨伏尧养伤的地方是一处十分隐秘的山谷,这里有一座宽大精美的别院,别院内几乎一应俱全,包括他所需要的药物和用品。这是一处地热温养的所在,出路除了那一头陡峭笔直的山崖,便只有一条只有几个人知道的山路。不过这些都不是君玹夜去关心的事情。
別泉居,四季如春,比之金圣谷算不得什么,却也是适合修养疗伤的地方。君玹夜的房间就在墨伏尧房间内的偏房,说是方便治疗和观察病情。君玹夜自然什么也没有说,况且偏房正房,不过一个称呼罢了。他君玹夜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有任何的损失。
当然墨伏尧借着这种机会来宣扬自己的位置,打压君玹夜的地位,那就太可笑了些。金圣谷的人从来不在乎名利的东西,不然也不会得到一个为私为利的名号,而所谓的地位攀比对他来说,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他有很多理由让这里变成他了算的地方。
初入,他见到焰魔教口中的邪医,也可以说是神医,他的身份倒是比他的医术让人感兴趣,当然,君玹夜这么认为是因为很多人也是在意他的身份而不是医术。
流阙,很文雅舒服的名字,但是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是杀戮与血腥,也许他的杀名比他的医术更有名一些。作为奇人榜一直在前五徘徊的人,他很早以前就想看看,这个人究竟长得什么样。
人到中年,却有着一头雪发,肌肤不见老态,却也有了皱纹,声音很柔和,不像是一个魔头,而他本人的热情和面对他的时那双眼睛里的亮光,让人觉得他不是一个中年人,而是一个小孩。
“我以为你怎么也应该是一个老头子了,比我还要大一些,可是你竟然只是一个青年,这真是让人不敢相信。”也许是因为同为医者,也许只是因为这个人在这里很多人不理解他的医术行为,所以面对一个医者,还肩负着杀者掌权的人,才更加的自来熟。
君玹夜摆弄了一下手中的茶杯,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可是知道他的人却明白,他这么笑的时候,才是最为残忍的时刻。他淡淡的品了一口手中的茶,在流阙的注视下放下了杯子。
“你不认为这种淡草香的茶水一点也不适合你喝吗?”他住进来两天,两天被同一个人唠叨,对他这个喜欢安静的人来说,并不太好。他进了焰魔教,墨伏尧却像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似的,硬是将他扔在了別泉居,面对流阙的骚扰,他忽然想到了他家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淡草香……噗。”喝下的茶水下一瞬喷了出来,他双眼瞪视着面前的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淡草香,虽然听起来像是茶,却是一种让人清心静心的茶,可是它还有一个名字,那就是——清洗。怎么说,对身体的清洗,可是比泻药还要强上很多倍的清理肠胃的药。“我我我,我先失陪了。”药效发挥得很快,作为君玹夜手中难得用来玩笑的药物,他准备了很多。
抬眼,起身将房间的窗户推开了一些,面前便出现了花开的园子,已经到了盛夏,园中的紫薇与曼陀罗开得正盛,高矮交相,让整个园子都透着浓浓的生机。树枝摇曳,拂动着花瓣飞舞,也许下一刻便成为了某种永恒。他伸手,像是要接住那飞动的花瓣。
墨伏尧的房间内有两个婢女,秋云与雪羽,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子,同样的聪明冷静,坚毅刚强,这两天他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像是从金圣谷的一个院子搬到另一个院子,不合适的只是多了一些陌生的人,陌生的气息。
“公子,午膳好了。”秋云的声音更多的是温柔,带着甜腻的味道,他点了点头,随着她的引路去了饭厅。今天的气氛不太好,他当然看见了是因为墨伏尧在,所以整个饭桌上的气息都带上了压抑。他身边的人正是非卿,看了一眼,便已经在习惯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天央就在他的旁边。
天央不挑食,可是通常都会给他选好吃的放在盘子里,从他们上菜到墨伏尧让非卿坐下吃饭,桌上几乎只有杯碗的声音,君玹夜不会找人刻意说什么,而天央本身就不说话。他的语言在君玹夜那里才是最真实的。
“君公子住得可是还习惯?”无奈,他家教主冷面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来问人情况的,他不得不凭借这路上从君玹夜那里得到的点点好感度来询问一声,而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天央正将一块鱼肉放到君玹夜盘子里。两人就像是旁若无人的吃着,更像是将他们无视了。
等了一会儿,君玹夜才擦了擦嘴,淡淡道:“你想问,什么时候开始治疗。”虽然是问话,却是笃定的口吻。他刚刚送走了一个流阙,想来他三天内不会出现了,而今天的两个人,有些怪异的气氛。
恐怕是墨伏尧让非卿一起吃饭的原因吧,毕竟墨伏尧这个人不像是能够容忍属下同桌的人。今天是因为这个原因?想了想,终究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啊,咳咳,是啊。”他刚刚回来便被叫到了这里来,感觉到教主周身杀气腾腾的时候,他已经感到不妙了。这么短短几天时间究竟发生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教主越来越奇怪了有没有?虽然他很想问,却不敢问出来啊。
君玹夜挑眉看了一眼主位上满脸冰霜身后一团黑气的人,淡淡一笑:“墨教主认为君某与你的神医,谁棋高一着呢?”金圣谷岂是他人可以质疑的,君玹夜岂是他人可以算计捉弄之辈,所以总有人受到惩罚。
“本来以为是一只兔子,结果却是一头狐狸,流阙败得不冤。”不会武功,可是这个人的是金圣谷的谷主,就算是一个傀儡,他也是玄机榜首的君卿,君公子。这种认知从一开始见到人的时候还不会印象深刻,毕竟君玹夜那一副好相貌和他的病态柔弱很容易让人将注意力放到他的气质却不是医术上,流阙败在轻敌,更败在对君玹夜这个人的不了解。
君玹夜是一个谜,可是这个谜败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仍旧抓不住解开谜团的钥匙,所以从医术**上来折腾,根本不是什么好招数。君玹夜的反应很直接,如果流阙对他有恶意或者有威胁,那么那杯茶就不可能只是淡草香清清肠胃这么简单了。
放下手中的碗筷,君玹夜发出一声轻笑,像是勾动了整个气氛的凝重,他站起身,周遭释放着淡淡光彩,不过一个笑,一个转身,却已经变了一个人,让人看不懂他究竟隐藏了多少面,他从天央手中拿过了金剑,白瓷般的手指在上面细细把玩。那是一柄长不过三寸的金色小玩意,然而周身闪动的光华却说明了它的分量。
剑身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却没有人知道那些花纹代表了什么,君玹夜指尖在剑鞘上游走,将这把精致的小剑抽了出来。那剑身上有一个字,那是一个用繁复花纹刻画出来的字,如果没有看错,便是一个圣字,可是从周围纹饰看来,这个字古老厚重,却很少有人能够从修饰过的形体上看出来任何端倪。
可是君玹夜却能够看出来。从这上面的纹饰与他额角的纹饰相似的程度来看,这柄剑本身便是一个人送出去的礼物。这件礼物还跟他有关。如果不是这样,他何必自己亲自走一趟,又何必参与到他们的浑水中来,可是他不得不来,更没有道理不来,从那一刻醒来开始,他的人生除了谋划这些事情,剩下的,便只有静静的等待着最终一刻的到来。君玹夜觉得自己的心很静,从来没有那般静过。
只可惜两年前所带来的消息让他又像是走进了另一个漩涡,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走出来。可是眼下的事情,他不得不为,更没有后退的余地。手指握紧了金剑,看到墨伏尧眼神的变化,君玹夜已经转身走了出去。金圣谷救治一个人便会保护一个人,在他还没有完成治疗之前,只要不是自杀,他们都会保住他,可是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墨伏尧领着他进了书房,只剩下两个人的时空里,像是有什么奇异的情绪在流动,墨伏尧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疼,比之平时病发时还要强烈的抽痛,他不清楚是自己的原因,还是君玹夜又做了什么。
“坐吧,我给你把把脉。”君玹夜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是没有任何温度的,像是一潭幽深的水,平静得近乎绝情。墨伏尧依言伸出手,视线落在他捏着金剑的手掌,随后金剑被他收起,冰冷的手指落在了他的手腕。
手腕处有武者命脉,冰冷的指尖落在上面的时候,墨伏尧本能的想要抓住那只手,将之废掉,可是君玹夜那双幽蓝色的眸子透着的戏谑光芒让他想到了上次对君玹夜做的事情。
很快,君玹夜便离开了他的手腕,冷冷道:“墨教主,君某要告知你一句话,从给你治疗的那一刻开始,君某行为话语都不允许任何人质疑呵责,如果你办不到,便等死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