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向前飞,松树越来越大,像一团绿色的云。
我突然觉得心跳加速,树已经近得能看清一根根松针了,小弟正在向下落。我伸出脑袋,顺着高高的树干向下望去,树下果然有一群黑压压的东西忙进忙出,洞口就紧挨着突出地面的树根。
啪的一声,小弟贴到树干上。我没防备,身体前滚,幸好掉到一块伸出的树皮上。我爬起来,生气地望着小弟,说:“要紧急降落,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了。”小弟一脸的委屈。
是吗?我摸了摸自己的触角,又揉了揉痛感十足的屁股,趴到树皮边上向下望。哇,太清楚了,一个个都是我这个样子,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多蚂蚁,真是不可想象。我一直以为世界上只有两只蚂蚁,一只是我,另一只就是我妈妈。
“我敢肯定他们和你是一家的。”小弟笑着高叫了几声,“看,一样的触角,一样的脑袋,一样的身子,一样的屁股……”
“还有一样你别忘了--你就在这里等我。”我拍拍他的翅膀,就朝树下爬去。
我以为他们会大惊小怪,我以为他们会乱喊乱叫,因为我来了。可事实上,谁也没注意我,就像我是空气。他们都是排着队出去,又三五成群地抬着食物回来。食物也是五花八门,有的就是一片残缺的树叶,有的是一块蘑菇,有的是一片花瓣……
到了洞口,他们就把食物放下,用头上的夹子剪成小块,这样才能拖进洞里。真奇怪,他们为什么都钻进洞里,而不爬到树上来呢?
突然,一阵喧哗,一群蚂蚁抬着一条毛毛虫回来了。所有的蚂蚁都让开一条道,我却看呆了。我看得出那毛毛虫还没有完全死,时不时还会睁开眼睛摇动两下脑袋,可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不会是那只一心想变蝴蝶的毛毛虫吧?一定不会,他离得那么远,这里的蚂蚁是抓不住他的……
“让开,你是聋子吗?”一只强壮的蚂蚁冲我吼叫,“你待在这里是想挨踢?”
我惊呆了,望着他,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想找妈妈。”
“找妈妈,哦,还是个吃奶的孩子。”他一把将我提起来,狠狠地放到一边,“站在这儿,才能找到妈妈,乖孩子。”
“你知道我妈妈在哪儿吗?”我觉得他应该知道我妈妈的下落。
可他没有理我,忙着清理道路,把毛毛虫顺利地拖到洞口。可是,毛毛虫太大了,进不去。这时,抬他的蚂蚁把他放下,站到一边,更多的蚂蚁围拢过来,纷纷举起强有力的夹子。
真是惨不忍睹,眨眼工夫,毛毛虫被夹得浑身汁水乱流,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少。很快汁水就消失了,地上只剩下一摊水印。就这样,毛毛虫被搬进了洞里。
我吓得浑身乱抖,抬头望树上的小弟,很想让他下来为我壮壮胆。可他根本没往我这里看,只顾扯着嗓子吱呀吱呀地叫。
“胆小鬼,你叫什么名字?”那只清理道路的强壮蚂蚁见我呆在原地,挡住了蚂蚁们搬运食物,就一把将我拉到边上。动作相当粗鲁。
我狠狠地甩开他,瞪着他,说:“我叫蚂蚁,你管得着吗?”
他笑了,摇摇头,说:“你就是蚂蚁,不是叫蚂蚁,傻瓜。”说着,他伸手想拍我的头。
我才不吃他那一套,向后跳了一步,躲开,说:“我就是叫蚂蚁,傻瓜都知道。”
他愣了一下,又笑了,说:“真是头小犟牛。大家都忙着,你没看见吗?你还站在这里不动?”
一群一群的蚂蚁经过,我当然看得清楚,他这样说我,明摆着骂我是瞎子。不过,我不想跟他计较,又往边上退了一步,让一群抬树叶的蚂蚁过去,才说:“是你告诉我,站在这里,才能找到妈妈的。”
“哦,是吗?我叫峰。”他亮出自己强壮的肌肉,“看,我像不像一座山峰?”
我真不知他是脑子有问题,还是耳朵不灵光,尽说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不得不再次强调:“我是来找我妈妈的,我只想知道我妈妈在哪里。”
“见鬼,小犟牛。”他突然瞪眼,非常生气,“不要在这里乱叫妈妈,这里没有妈妈,只有蚁后。”
“你,没有妈妈?”我试探着问。
“当然有,我们所有的蚂蚁都有同一个妈妈,她就是蚁后。”他挥了挥手,大概被树上的小弟吵晕了,“就像国王,懂吗?不能随便叫她妈妈,那样不够尊重。”
我望着面前来来往往的蚂蚁,有点发晕:这么多孩子,都是一个妈妈生出来的吗?她得有多大的肚子呀!
“你住嘴!如果你还想跟着我,就让你那该死的嗓子歇一会儿。”我冲小弟大喊。
小弟停止喊叫,望着我,说:“旁边那位是你妈妈吗?”
“不,他叫峰。不过,你放心,我马上就会找到了。”我转头对峰说,“你认为我也是她的孩子吗?”
“当然,所有的蚂蚁都是她的孩子。”他的口气非常肯定。
我暗自惊喜。尽管我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个庞大的妈妈,但她已经离我不远了。也就是说,我就要见到我妈妈了!
“能带我去见她吗?”我激动得心快跳出来了,声音在发抖。
“你简直是个疯子。你是从外星球来的吧?你以为你是谁呀?”他斜了我一眼,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火压下去,“告诉你吧,蚁后不是谁都能见的。她住在最深处的宫殿里,有层层的士兵把守。你想见她?哼,除非你不想活了。”
我吓着了,做梦也没想到,妈妈找到了也不能见。我吞吞吐吐地问:“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干活,永远不要有那些危险的想法。这就是我给你的忠告。”峰指了指来来往往的队伍,“跟着他们,不要离开队伍半步。”
我站着没动。他使劲拉了我一下,说:“跟在我屁股后面,明白吗?”
我的嘴撞到了他的屁股上,差点恶心死我了。我连忙站稳,跟在他后面,随着一条长蛇似的队伍往前走。小弟大概是见我走远了,又扯开嗓子吱呀乱叫起来。
爬过土坎,穿过草丛,我越走越觉得滑稽,就拍了拍峰的屁股,问:“我们这是干什么?”
“找食物。”他把屁股缩了一下,没有回头看我。
“就这样不让离开队伍,能找到食物吗?”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他回头瞪了我一眼,“最前面领队的会发现食物,你到时负责搬运就是了。”
“我们吃饱肚子就行了,为什么要把食物搬回去呢?”我对他们的行为很不理解。
“你最好闭嘴,否则,我一脚把你踢出去,永远不准归队。”他有意地重重跺脚,扬起一阵灰。
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只好忍气吞声,埋头跟着走路。
前面一阵叫喊,好像是发现食物了。我好奇地往前跑了两步,超过峰,想看个究竟。峰一把揪住我,说:“轮不着你,继续前进。”
我只好回到队伍中,往前走,就看见走在最前面的一群蚂蚁已经抬着一颗种子,和我们擦肩而过,往回走去,他们个个脸上充满笑意。我真搞不懂,一颗种子,至于高兴成这样吗?
每走一阵,总会发现新的食物,前面的蚂蚁就一拥而上,抬着返回。后面的蚂蚁继续前进。走着走着,我突然明白刚才抬种子的蚂蚁为什么会高兴了,因为他们最先抬到食物,返回的路就最近。而我们越走越远,再抬食物,不累死才怪……
“站住!”峰突然拉住我。
我吓了一跳,不解地望着他。
“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有食物。”他推了我一下,“快,该我们了。”
我这才看见旁边有一大片刚刚落下的树叶,翠绿翠绿的。几只蚂蚁已经站在叶子旁边,跃跃欲试了。等我和峰靠拢,大家一起喊了一声“嗨哟”,叶子就离开了地面,向前挪动。而我个子太小,根本够不着叶子,只能跟着跑。
走了一段路,峰发现我的个子不适合在后面,就一把将我推到最前面。那里的叶片垂得很低,一下压得我腿脚乱晃,感觉整个天都压在我身上。
从小到大,我哪吃过这种苦呀!我把牙齿咬得咯吱响,后背还是疼得钻心。我偷眼看看旁边,大家都喘着气,但很自如。我真想逃掉算了。
突然,我的屁股被重重地拍了一下,传来峰的声音:“屁股不要乱晃,走稳当点。”
我紧张地收住屁股,身体停止摆动。说来也怪,背上的疼也慢慢减轻了。
好不容易把树叶抬到洞口,我刚准备坐下喘口气。峰一把拉住我,说:“走,留给他们处理,我们再去搬。”
我一听,浑身都软了。原来,抬回来了也不能休息。那些最先抬到食物的蚂蚁高兴个什么劲呢?真是不可理解。我满肚子气。更可气的是小弟飞到我面前,欢快地说:“哥,你真行,这么快就会干活了,简直是无师自通。”
一见他,我就马上站直了,瞪着他,说:“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没见我正忙着吗?”
峰笑着对小弟说:“对,他一直要忙到太阳下山。”
我一听,真想哭。可在小弟面前,我怎么能示弱呢?我轻轻拍了拍小弟的翅膀,说:“你先上树唱歌去,我忙完了,再来找你。”然后,我装作很熟练的样子,大步跟着队伍出发。
这真是不平凡的一天,我差不多累了个半死。天黑了才进洞,本来以为可以找个舒适的位置睡一觉,谁知成堆的蚂蚁都挤在一个大洞里面,臭气熏天,鼾声如雷。
夜深了,我睡不着,看着身边的峰睡得那个香呀,简直觉得他是个没有神经的家伙。
我从他的身上跨过去,难免踩到一些蚂蚁。不过,谁也没醒来,只是哼哧两声,转个身,都睡得极死。
出了大洞,有两条道,一条道通向外面,一条道通向更深处。我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了几步,发现有几只蚂蚁把守着,他们正警惕地盯着我。我连忙转头,向洞外走。
出了洞口,我爬上树,见小弟睡着了。我躺在他身边,觉得非常舒服,一会儿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