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此人心惶惶的时刻,保命都还来不及,谁还顾得了做生意。
可是即便如此,也是有例外的。比如说:赌场和妓院。此刻完全就是安逸享乐,歌舞升平,莺婉琴音于耳,软香凝玉在怀。短暂的贪欢享乐背后,隐藏着对生的期盼,对死的恐惧。
凝香阁的花娘们身着薄纱在外迎客,沿途不管是谁,都半拖半拽的试图拉进去。
“哎呦……公子,进来坐坐嘛!”一位身着红衫的花娘眼尖,看见有几人迎面走来,笑得花枝乱颤,赶紧扭腰摆臀的迎了上去。
走来的少年正是燕沐炎,一袭蓝白相交的长袍罩在身上,说不清道不尽的雅致风流。
倾城被灵境扶着,如往常般身着一袭白衣,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由于容貌太过于扎眼,出门时便在面庞上覆了一层面纱,只露出眼睛,即便如此仍是风华四射,轻灵的双眸透着不可侵犯的圣洁。
沐炎见花娘毫不知廉耻,竟然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早已怒火中烧,眼下竟然欲拉自己进去作乐,而且还是在自己一向敬仰的姐姐面前,顿时恼羞成怒的狠狠瞪了那花娘一眼,眸光凌厉寒冷,冻人心扉。
花娘被沐炎眸中的冷厉惊在原地,娇媚无骨的玉手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好半晌才悻悻的收了回来。
“好俊俏的公子啊!”
“谁说不是呢?进来让奴家好好地伺候伺候您吧!”
“公子,别走啊!进来吧!”
其余花娘适才并没有见到沐炎的目光,见有生意上门,又是这么俊俏的少年,不禁纷涌而至,硬是把倾城挤到了一边。幸好有灵境在旁护着,才不至于狼狈的跌倒在地。
“姐姐……”沐炎闪躲不及,被这群如狼似虎的花娘团团围住,余光中见倾城被挤到了一旁,不禁焦急万分。顾不上其他,手微扬,就听“啊……”一声尖利的惨叫,刚刚还挂着沐炎,饱满的胸脯往他身上磨蹭的花娘,已经整个人被震飞了出去。
“啊……天杀的,要死人啦!”
那群花娘见状,连忙跑了过去,唧唧喳喳的安慰,可就是没有人过去扶她起来。
“哇……”
那花娘的头髻歪斜,发丝凌乱,见到众姐妹如此疏离冷淡,当下尴尬的坐在了地上,委屈涌了上来,也不顾形象,如同泼妇般滚在地上大哭起来。
花娘不哭还好,哭声一出,里面寻欢作乐的嫖客和娼妓悉数走了出来看热闹。见到花娘脸上脂粉被泪水打湿,廉价的水粉肆意横流,俨然一个跳梁小丑,早就忍不住哄然大笑起来,全然没有一丝怜惜之意。
沐炎皱着眉,看了那花娘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在看到脸色苍白的倾城时,不由的转化为担忧。
“姐姐,你怎么样了?”沐炎扶着倾城上下打量,唯恐她受了伤。
倾城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双眸清冷的看着被众人嘲笑的花娘。那笑声在她听来尤为刺耳,心里徒生一丝悲凉。
在瘟疫面前,城民渐渐迷失了最原始的人性,变得麻木不堪起来。花娘是妓女,一双玉臂万人枕,是这世间最卑微的人,在所有人的认知里,没有人会给予一个妓女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同情,甚至是尊重。殊不知,若是家境良好,衣食无忧,又有谁愿意干此营生。
那花娘不知是哭累了,还是已经悲哀的认清了自己的价值,怔怔的坐在原地忘记了哭泣。
“姐姐……”
“公子……”
一个是为了阻止倾城。
另一个是为了制止少年。
倾城缓缓的朝花娘走去,唯一流露在外的双眸,不辨喜怒。
所到之处,围观人群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尊贵气焰震慑,不由自主的让开了一条道路。人们纷纷忘了言语,但心里大都在猜测女子的来历。她身上的布料虽极为朴素,但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却处处透着非富即贵的信息。那双眼睛里面聚集着世上最耀眼的光芒,不禁猜测在面纱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绝世容颜。
没有人会想到,倾城会亲自扶那花娘起来,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温柔地将花娘的发髻重新挽好,甚至不嫌脏乱的抽出随身的白丝帕,将花娘脸上的污垢一点点的清理干净。瞬间,白丝帕似是被丢进了五彩的染缸般惨不忍睹。
“小……小姐……”花娘的泪重新涌了出来,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看着倾城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倾城的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有说,收起丝帕,嘴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转身离开,一双灵巧的纤手已经适时的扶住自己。
倾城无奈一笑。明明很担心自己的身体,可总是喜欢摆着一张冷脸,这就是灵境啊!
“怎么了?”倾城注意到默然不语的少年,神情似是有些黯然,不由开口问道。
“姐姐怪我吗?”少年犹豫了一下,才迟疑的问道。
“在这世上,我可能会怪很多人,可惟独不会怪你。”对这个少年,她只有心疼,无论他做错什么,她都无法忍心去责备他吧!
“可是我刚才还是做错了。”少年无力地说道,“我让姐姐失望了吗?”他本来以为自己是对的,甩开妓女的纠缠,手段虽然强硬了些,但他自认为没有什么错,但姐姐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面红耳赤,好似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般,心里难受异常。
倾城转眸,无言的望着沐炎,许久许久,久到沐炎几乎以为她不会开口回答时,她才淡声道,“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想起前些时候的境遇,心生感慨而已。”
若是自己当初没有被庄司澈掳进宫囚禁,反而被他肆意****,只怕自己如今还不如那花娘吧!想来,庄司澈对自己也算是手下留情,格外开恩了,想起那个男人,心里溢出一丝苦涩,依照他的为人,现如今只怕大海捞针般的寻找自己吧!她和他注定只会越走越远,若能重会,他和她也再难回到从前……
少年听罢,不由得心头一震,再也忍不住的细细打量起倾城。
眼前的女子,真的是他的姐姐吗?一样的绝世容颜,一样的清雅声音,性情却是南辕北辙。庄司澈囚禁她的日子,定有诸多苦楚,可却被她一语带过,瞬间变得无关痛痒起来。好像那些事情过去了,便没有什么可谈的,一切话到嘴边,也就烟消云散了。
那种浮华阅尽,淡泊雅然的娴静之姿,不是一时之功,更不是随意便可临摹的。
天色已近黄昏,城中的另一幕烧杀抢掠正在眼前上演。
“砰……”的一声巨响,一间古玩商铺朱红色的店门,被五六个燕京士兵踹翻在地。接着便骂骂咧咧横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