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胃口都吊了起来,望舒也有些着急,偏生古伯又在关键时刻打住。大家等了片刻,见古伯只抿酒不语,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声音娇俏地笑骂道:“古老头,你再卖关子老娘这里没准就要被人拆了,赶紧接着说下去,不然可不让抵你的酒钱!”
众人中有不少是这里的常客的,一听都兴奋地起哄起来:“老古,滟娘都说话了,你还不赶紧的,再故弄玄虚仔细烧了你的弦子、拔了你的胡子,看你还喝得起劲不?”
古伯苦笑着摸摸胡子,摇头叹说:“这个世道真是艰难啊,难怪人人都想修仙了。好,言归正传,小老儿这就说下去罢。”
“第二日,徐茂才悠悠醒来,竟赫然发现自己躺在家中院子。远近的人听说了这件事之后都很稀奇跑来看他。其实你们也猜到了。这绯衣童子也就是狐魅,先用魅术迷晕了他,又使了个搬运之术,把他送回了百里之外的家中。徐茂才后多方打听,才知道那白微山方圆几十里根本没有大泊,又觉得自己精力充沛源源不绝,才有些恍然明白过来。那狐魅所说一月前,便是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因此大泊已成高山,沧海桑田,而所说的胖髯公和多须伯应该是成了精的万年灵芝和人参。是以他虽长叹自身仙缘浅薄,但后来一生也无病无灾地活到了一百三十岁高龄。”
古伯讲完,众人有鼓掌的,有意犹未尽的,还有催促他再讲一个的。唯有舒望沉默着,眼睛亮如星子。这个白微山,在那本《云栖图志》中也是有记载的,这个故事的内容虽不可全信,但既然就发生在碧罗地界,料想也不会太远,将来有机会去访上一访,这徐茂才有眼无珠、暴殄天物,若是被我撞上,到时候什么灵芝人参通通一锅炖了下饭,就算不能提升灵力,也能大家一起好好补补身子,叫阿爹阿娘益寿延年。
别看望舒总对外流露出心高气傲,其实她这具身体是个外强中干,三不五时给她整点头疼脑热的还算事小,尤其是有个不能沾酒的怪症。过去十几年中的两次沾酒,一次周身如坠火海,烧得差点没糊过去,再一次眉毛脸上结冰霜,冻得哆嗦话都说不清。请了大夫来看也说不出所以然,好在熬过之后也就恢复如常,但此后望舒看见酒就有点发怵,说什么也不想再遭这个罪了。以前她估摸着这是上一世的报应,王纾不就是酒后从楼梯上滚下来丢了小命么,听菩提子讲了前缘,居然还是个报应,谁让她在瑶池喝酒失态来着?
不过,眼下这“千秋醉”还是要带回家的,阿爹一定能高兴好些天。望舒见那老伯收了弦子,围观的人也纷纷回到座位或是散去,于是走上前去笑盈盈地问:“古伯,我想问您这坛千秋醉是谁给你的?”
“是谁在找‘千秋醉’啊?”刚刚的俏声又起,看来这人耳力是极好的,一楼楼梯处转下来一个美妇,拿着把轻纱花鸟团扇,眼角的纹路虽已显示年纪,风韵却十分动人,而那一把清丽的嗓音,却似二八少女,眉眼弯弯,仿佛随时在笑,十分和气。
望舒想这大概就是大家说的滟娘了,听她刚刚调侃古伯的话似乎她正是这家酒楼的老板娘。来得正好。望舒走了过去,客客气气地说:“老板娘么,是我在找‘千秋醉’,听说您这有客人都订走了,此物是我家阿爹心头好,我过几天远行,想在走前替阿爹尽一点孝心。”
滟娘轻摇扇子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小姑娘,梳着整齐的刘海,双鬟扎着鹅黄色的发绳,一身寻常农女的装束,身量不足,眉目清秀,眼神中却流露出与年纪不符的成熟和伶俐。她阅人无数,遇见这样的孩子还是少见,在心里讶异了一番,沉吟了片刻,然后才宛然一笑说:“‘千秋醉’是被我的客人订走了没错,可能不能给你不是我能说得算的。”
似乎早料到会有此种结果,望舒抱手施了一礼说:“那就烦请老板娘替我引荐一下,我自去向那位客人讨要便是。”
“这个嘛……”滟娘眼波流转,略思片刻爽快答应道:“好,既然你来到我的出尘阁,也算是我的客人,不过是行个方便的事,我去问问那位的意见,稍等片刻。”
望舒喜出望外,连声称谢。滟娘笑笑便一路踩着楼梯上去了。
此时,二楼的一处雅间里,正上演着一副奇特的情形。
一张方桌两侧,一边是个月牙白衫的富贵公子模样的男子自斟自饮,一边是只毛皮火红锃亮的漂亮狐狸在用爪子学着人类的样子剥花生米下酒。桌上各色精致的下酒菜没有动过,地上的酒坛子却已经垒起了一打,花生米在雪白的细瓷盘中咕噜噜滚动着,喝酒的人眼神也变得媚眼如丝、身姿旖旎。
“绯炎,想不到你骗酒喝的事迹流传得挺广。”公子惺忪着眼对着狐狸说话。
被叫做“绯炎”的狐狸挠挠头,摊开爪子,做了个无谓的耸肩姿势。原来它就是古伯故事中的绯衣童子,世上少有的赤狐,道行千年,能幻化人形,云栖上出名的五大灵兽之一。据《云栖图志》上的记载,另四种灵物分别是三足乌,避水金蟾、蔽日鹏和玉灵兔。
“有人上来了,你还不赶紧变化?”公子漫不经心地说。
绯炎显然对有人打扰很是不满,然而还是拍了怕手中的碎屑,站起身来往那翠竹屏风后走去,再出来时便俨然是个绯色衣衫的乖巧童子。他是狐狸原身时不便说话,此时便大喇喇往座椅上一蹦,开口抱怨说:“都剥了半天花生了,主子连一口酒也没让人家喝到嘴,忒小气了。”
“谁让你喝起来就没够,喝多了尾巴就藏不住,吓到人还是小事,惹来了驭猎师,仔细下了契制,让你一辈子给人奴役去。”公子看他那馋嘴的样子恨铁不成钢。
“切,云栖上能困住我给我下契制的驭猎师还没出生呢,就算听唤,也得看爷高兴。”
绯炎抹抹嘴,显然很不以为然。
“那摄夭呢?他也不行么?”公子眯缝起眼睛,故意提起这个灵兽界闻风丧胆的顶级驭猎师的名字,口气里半是调侃半是恐吓。
“能不能不要提他,真煞风景。”绯炎手抖了抖,剥好的花生掉落在地上,哀怨地对公子说。
“呵呵呵。”公子笑了,眼睛眯起来的时候跟绯炎还真是如出一辙,抚掌说:“还说不是一物降一物,别嘴硬了。”
滟娘走上来时看见的便是一副斗嘴的场景。她用扇子掩住嘴巴笑笑,袅袅地走过来,把楼下的事端说了一遍。
公子一边听她说完,一边用手指在桌上随意地敲着,然后对绯炎说:“居然又来个上门求酒的。你说说,是给还是不给。”
“不给!”绯炎殷红小口一张,没好气地回答,他正因没酒喝郁闷呢。
滟娘瞥了一眼地上如小山一样的酒坛子,含笑的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又犹豫了,点点头就准备下去回绝。
“慢着,既说是个孝顺的孩子,不妨考验一下吧,若果真如此,给她一坛也就是了。”公子突然出言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