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替罗颜收拾好衣襟,依旧回到自己的坐处坐好。车厢颠簸中,她看着罗颜单纯的睡容凝眉不语。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孤身带着把非常的刀鞘招摇过市,还处处高调宣扬,丝毫不介意招惹是非,虽不知她实力如何,单就这份鲁莽就足以让她撞得头破血流。是因为天生身份卑微所以才格外要强么?不知怎地,也许是这种要强像极了一度的王纾,望舒觉得心下恻然。因为单亲的缘故,王纾也是处处争强好胜,直到步入社会才没有从前那么敏感尖锐。天生的身份和命运的缺失,都是相似的所谓宿命的东西,望舒对此深恶痛绝,所以能够理解罗颜,从心里面对她有了关切之意。
时间过了许久,望舒也在车厢里睡着,突然马匹一声长嘶伴随车厢一阵剧烈的震动,望舒和罗颜都狼狈地摔到车厢的尾部。
望舒揉揉头上磕出的大包,顾不上滚到一边的罗颜,待车身平稳之后撩起车帘出去正欲问:“田伯你搞什么?”这话没说出就噎在了喉咙里,只见马身上踮脚站立着一个面若锅底、吊三角眼的男子,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圆锥形纸高帽,手上拿着只黑漆漆的九节鞭,目光似鬼火幽幽,一开口便如锯木般难听:“车里面的人都给我滚出来!”
望舒见来者不善,返回车内给罗颜解了毒,拉她下车。只见车后又转出一个人,和那马上黑炭一般的同伴相反,这个男的面若敷粉,周身雪白,手上拿着的是对银光闪闪的双叉戟,目光似寒铁沉沉。
望舒觉得还差两条一尺来长的鲜红细舌,就是活脱的黑白无常,她低声问身旁的田老头:“什么来路?”田名也低声回答:“九幽痨鬼,一共四人。囫囵斋的杀手。”
“厉害吗?”
“嘿嘿,暗夜闻鬼哭,神仙也犯愁。听说过没有?”
“你会打架吗?”
“你别看我。我是个不通术法的,能活到这一把年纪不是因为多厉害,而是因为对别人有价值。”田名耸耸肩说。
那厢罗颜醒转头脑晕乎乎的本能觉得受到挑衅了,跳起来冲这两人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挡本姑娘的去路!活得……!”小姑娘说得又急又快,望舒只来及掩住她的嘴阻住后半句话,泠然问道:“诸位为何阻路,有何贵干?”
黑炭应道:“看你还嫩,没有听过我们哥几个的大名大言不惭也就不怪了。留下寒水,九幽痨鬼就做一回善事,留下你们几个性命。否则就随我们下地狱去吧。”
这回包括罗颜在内大家都明白了,原来是冲寒水来的。罗颜听了拉下望舒捂嘴的手来,冷笑着说:“两个大男人,人不人鬼不鬼的,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打劫的勾当,欺负老小妇孺,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她讲得义正言辞,似乎把自己先前的打劫行为忘得干干净净。
白面走到黑炭身边不怒反笑,笑声桀桀:“小丫头口舌好毒。不知道待会变成个血筛子还伶俐得起来么。”
“跟她罗嗦什么?!”黑炭的脾气恶劣,居然就凌空一鞭抽了过来,鞭子如一条凶猛的毒蛇,飞速旋转眼看就向罗颜的腰间咬去,鞭上裹着黑雾腾腾,那是附着灵力其上的表现。罗颜赶紧向旁边一跃,堪堪避过,但衣襟上已划破一条长口,神情也有些苍白。她素来自负没有人敢跟带着寒水的人动手,加上连哄带吓时那种超乎常人的淡定,自一路走来已退却了好些人,谁知今天遇上个狠厉的角色,上来就动手,而且毫不留情。她也立即抽出鞘中兵刃,寒光在空中凝结出巨大的月牙形的冰棱,高速旋转如雪白的飞鳞般将黑色的鞭影缠绕绞杀,碎冰飞溅消失在空中。
余下三人看着两人酣战,白面并不急于加入其中,只闲闲观战。田老头先是看到罗颜的刀刃之后“咦”了一声,恍然自言道:“居然是‘雪凝’,难怪可以以假乱真。”然后又看了看战势脸上忧色顿显。望舒杂学虽多,于术法之上也是一窍不通,但看着罗颜和田名的神色变化也知道罗颜的兵器虽然不凡但也占不了上风。何况还有个棘手程度不让的白面。
望舒已打定主意若是罗颜落败便还是用“悲酥露”解决。她皱紧眉头看战圈中白光渐渐被黑雾抑住,罗颜咬紧牙关脸色颇为难看,悄悄摸向了怀中的瓶子。
一把银色双叉裹着劲风飞过来,亏得田名眼疾手快地推了她一把才擦着头皮避过。银叉在空中飞了一圈又收回白面的手上,冷冷道:“你的伎俩我们哥俩先前已经见识过了,识相的话就老实收起来!”
望舒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向他们走过来虎视眈眈的白面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对策。她对田伯低声说:“不会打架不要紧,会逃跑就行,记得看好我的小黄。”她站起身来时已经扣住了袖子里“夜虹”的机簧。珍珠叮嘱过,“夜虹”的飞针只装了三层,也就是可以使用三次。现在她有些忧心光凭那些精准霸道的飞针若是不能击中要害也不能彻底退敌,早知道便在针上改良一把淬个见血封喉的毒什么的。
都什么时候还惦记着车上的蛤蟆,田名有些无语,但劲敌当前,也顾不上多说,看着望舒镇定的眼神点头应了。他在这里左右帮不上忙,不如趁她们还能撑住一阵时去找救援。
可没等他开溜,就不得不站住了,因为此地又来了一男一女。女子艳丽非常,尤其一身五彩羽衣在行走时光华灼灼,随着腰身的摆动闪烁着无数的凤眼。男子衣饰虽不鲜艳,但惹眼在那一头夺目的红发和膀阔腰圆的体格,眼眸间或闪过金芒。
田名自然知道这二人的来历,痨鬼在他们面前简直只能算个喽啰。他慢慢后退回到望舒身边。白面也看到那二人,难得脸上露出惶然的神态顿住了脚,突然把手指含在口中发出一声如鬼唳的唿哨。听到警示的黑炭立即收手,在强大压力下苦苦支撑的罗颜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小姑娘的嘴巴已渗出血丝,身上也多处挂彩,但眼神还是一样桀骜倔强,口中仍然不服骂道:“老鬼,再接着打啊。就凭这两下子,就想抢‘寒水’,我呸!”
“这丫头有点意思。”女子点点头对身侧的男子笑道。
男子对着痨鬼皱眉,声音浑厚:“你们打算抢‘寒水’?”
白面黑炭互看了一眼,最后白面悻悻地垂手作揖说:“既然是蜃凰和火麒麟到了,也没有我二人多事的地方。告辞。”两人眼神中流露出不甘和愤恨,狠狠瞪了他们三个一眼,居然就迅即离去了。
“这痨鬼被逐出宗门后越发不成器了,连‘寒水’和‘雪凝’都分不出来,还在这抢的热火朝天。”女子摇头,口气充满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