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隔数千里之外的女商国中,一处华丽的侧殿里,一位丽人正在俯下身在书案上,用朱批在一幅地图上闲散地在郡国的名字上画上一个圈,那神态,颇有似天真儿戏,而那地图之上,红色的圆圈已比比皆是。
空气中似有一丝颤巍巍的异动,最先察觉的是栖息在黄金吊架上的大鹏“巡天”,它拍打了一下翅膀说:“游丝有动静了。”
丽人似乎对打断她的臆想很是不满,然而也放下笔,缓步走到一只脸盆大小篆刻符文的石坛跟前,凝视着平静清澈的水面。
水面突然起了涟漪,一丝血晕在水里凭空出现又迅速地洇染开来,同时整个水面也浑浊起来,不再见底,而是渐渐化作一幅画面,画面中是正在奔跑的望舒。
丽人扬扬眉,淡淡说:“她倒是回来得挺快。先前你寻遍三界都没有找到她的踪影,现在居然凭空出现了。”而后蹙眉惊讶道:“奇怪了,看上去从身形年纪上似乎变化很大。”
“管她有没有变化,不是还在你的预料之中吗?若她回来,她一定会回村里。”巡天用喙梳理着羽毛说。
“她的血是至阴血,被‘蛇吻’舔过之后,盘龙游丝阵就已经触动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丽人轻叩着石坛的边缘,闲闲又得意地说。
随着石坛边的符文发出闪烁的光芒,画面里的村庄四周和上空出现了一张巨大如蛛网般的红色丝网,时隐时现。仔细去看时,那丝网竟是活动的,是一条口衔着另一条尾的纤细红蛇密织而成,首尾相接,游动不息。
而在画面的另一端,望舒已经跑到了原本“家”中的位置。原本已经被夷为平地的地上远远地竟看到两个小小垅起的坟冢,因为时日不久,坟上的青草还没有长得特别茂盛。一个瘦削的熟悉的身影蹲在那里正在小心清理着坟头上的杂草。
望舒的眼泪一下子喷涌出来,因为她已经认出,那个身影,不正是木朗么?!
“木朗,木朗。”望舒先是低声地喃喃,突然就飞跑起来,一边用胸腔中最大的力气叫出沉寂了三年的名字:“木朗!”
木朗震惊地回头,“唰”得一下站起身来,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明明是望舒的声音没错,可跑过来的人既陌生又熟悉,让他下意识伸出的双手有些迟疑。
可是望舒一下子不管不顾地抱住了他,把淤积在心头的悲恸愤懑的情感都爆发出来,哭泣得像只受伤的小兽。
木朗也流泪了,从看到她的眼神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肯定了这是他认识的那个望舒没错,即使外貌身形上有了变化,但那种明澈坚强的眼神是不会错的。
木朗扶着望舒在地上靠坐了一会儿,等他们的情绪都平静下来。望舒泪眼婆娑地指着那两座坟冢,用眼神问:“这个……是阿爹阿娘?”
木朗把头侧到一旁似不忍回答,只点点头,然后又摇摇说:“都找不到了。这个是我被师父救走再回来之后立的衣冠冢。想着以后若是回来拜祭,也有个地方。”
望舒爬起来,在衣冠冢前端端正正地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任额头血污和泥泞混在一起,呆呆地凝视着坟冢一声不吭。
阿爹阿娘,望舒回来晚了!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说着这么一句痛彻心扉的话,眼角已叫泪水冲刷得通红,再也流不出泪来。
木朗抬头看看太阳,像一颗血红的鸭蛋黄泡在白汤里,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空气似乎变得凝固成一块,变得异常闷热压抑起来。
跟着菩提子修行了三个月的木朗多少有了些提高,他心里觉得不安,眉头皱起来,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对静跪的望舒说道:“望舒,既然你已经回来了,也看过他们了,他们泉下有知,知道你平安无事,也会欣慰的。现在我们去和师父汇合吧。”他顿了一下解释说:“我觉得这个地方有点不对。”
他的话音刚落,似乎有巨大的红色网影在眼前闪烁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幻觉。两人惊讶地迅速对看了一眼,又同时向着天空看去,却只看见青天白日如常。
“有人在村子周围布下阵法。”望舒沉吟了片刻,站起身来,目光凌厉地说出了心中的判断。她对阵法一门所学传自琉璃,按说不至于到现在才发觉,一来是因为心情激动,无暇顾及;二来是因为该阵也十分罕见。她仰头凝视着天空久久,等待着下一次网影的出现。
“你能看懂?”木朗惊讶地问。
随着红色网影闪现的频率地加快和光芒的增强,木朗发现望舒的脸色也变得越发阴沉起来,突然她竟咧嘴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居然是上古奇阵‘盘龙游丝’!是哪一位如此看的起我们!”
“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是‘盘龙游丝’?”木朗一边看着天空上的幻影一边问,突然他发现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几乎是他脱口而出喊出来:“网绳在动!而且在变大!”
“不是在变大,,而是在下降,越来越靠近我们。和‘收网’一个道理。”望舒表情凝重地说。然后补充道:“那些在动的,你没看出来么,不是网绳,是一条条首尾相接的细线红蛇。”
虽然木朗从小在野外也见过不少蛇,但看到头顶上空那密密麻麻游动的蛇“网”还是觉得头皮发麻,呐呐地说:“你的意思不会是说,它会掉下困住我们吧。”
“没错。你有兵器吧?”毕竟年纪和阅历要大去许多,,望舒已经废话不多地抽出了雪凝刀,镇定地等待了。
蛇网下降的速度逐渐加快了,而且随着不断迫近,已经不再消失而是持续地出现在视野里了,巨大的通红的网映照得整个上空的天幕都是血池一般,让人觉得是修罗地狱才有的怖景。空气像是被这张大网给迅速地挤压出去,剩下的就是令人窒息般的闷热和腥味。
木朗也意识到局面严峻,他抽出剑和望舒背靠在一起,紧张地盯着上方等待着,待会只能先设法砍出一个洞来,好让他们脱“网”而出。他跟望舒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可是万万没想到,大网下降到离他们头顶只有十米左右的位置时,突然网“绳”断裂了!无数条红蛇如落雨一般从天上掉落下来,直直向他们的头顶砸过来!
望舒和木朗各自飞快地挥舞刀剑把那些就要掉在身上的红蛇砍断,周身一片很快便是断成数截的蠕动的蛇身。望舒偷空瞥了一眼,地上到处是红蛇,看得身上都起鸡皮疙瘩。这种奇异的丝蛇没有眼睛,让人难以分辨首尾,却如被吸引一般非常精准地找到她的位置,向她飞速地游动过来。而更要命的是,他们很快发现,那些被砍断后的蛇身居然还活着,从原本一条变成了好几条,等于是越砍越多!
望舒果断地停了下来,只将那些攻击上来的用刀背挑出远远,一边严肃地大声对木朗说:“不要砍了,数量只会越来越多。它们的攻击对象是我,应该是我触动了阵法。我来引开他们,你去尽快找人救援!”
“不行,要走一起走!”木朗果断地拒绝。
唉,这死心眼的孩子!望舒叹了口气,有点感动也有点郁闷,看着越来越多包围过来的“红丝”,心里嘀咕着,莫非今天要成为蛇的口中餐?!这个太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