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客气,殿下,女商治国素来推崇孝道,你为了将来的继位着想也得在子民前面做做样子才是,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坏了大局。”被称作“乌梢”的男子面无表情地说。他脸呈倒三角形,穿着一身黑色泛光的皮靠,像条滑不溜的乌蛇。
“你胆敢教训我?!”馥华冷哼一声,一条燃烧着绿色鬼火的鞭影风驰电掣地从空中甩落,鞭梢舔上了乌梢的脸,瞬时出现一道深刻入骨的血痕。但乌梢却连眉毛也没有皱一下。这不是普通的鞭子,乃是赫赫有名的‘越光’。所以这一鞭外人看似狠厉,其实程度上顶多算心情不好略微的发泄而已。
馥华收鞭在手,似乎因为心情舒畅些,声音从训斥的尖锐转成轻蔑的飘忽:“你以为我在乎那个破王位么。我馥华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要不到的,一个小小的女商?!哼。就连整个云栖我也没有放在眼里。现在你知道你的话错得有多厉害了吧。”
“属下谨记殿下教诲。”
突然嘶拉一声轻微的纸裂之声响起,馥华的脸上顿时变色,两人中断了对话,同时看向贴着符箓的石坛。只见哔剥声逐渐连续起来,符箓已经于顷刻之间化作片片碎片而落。馥华疾步走到石坛边向下一看,脸上当即又青又白,怒不可遏。
巡天在架子上“咔咔”地发出嘲笑的声音:“你的阵被那丫头破了,嘿嘿嘿。”
“就凭她?!”馥华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说:“若不是半路杀出个多管闲事的……哼”
“恕属下多问一句,这多管闲事之人是谁?”
“霜翎刀。”馥华把目光从石坛里收回来,简短地说。阵破之后那里又恢复成一坛清水。
“……”乌梢倒吸一口气,颇为棘手的样子:“有他插手事情就麻烦了。”毕竟罗祺是出名的让人头疼的人物。
“先不管这个。”馥华不耐地摆摆手,问:“金环人呢?”
“他先前奉殿下之命化名姜和潜伏在明阙天之中,师承掌门莫须子。乌梢略思索了一下,接着说:“此刻应该是被派往碧罗参加族长青陆主持的试剑大会吧。”
“试剑大会,呵呵,我倒是要看看青陆弄的什么鬼把戏。”馥华把玩着手里的鞭子,眼波深沉。
乌梢的眼光落在檐廊下那一排不分季节开得妖异的荷花上,小心试探着问:“听说是为了莲花童子?”
“青陆素有云栖第一智者之名,不过狡诈狐辈,诓得好大虚名。话虽如此,可你以为他就为了这些个荷蛊,那还真是小看他了。”馥华不欲多说,只皱眉吩咐道:“带信给金环。要他在试剑大会之上除了完成任务外,替我好好教训这个丫头,报我破阵之恨。我有预感,她一定会在试剑大会上出现。”
“属下遵命。”
出尘阁里。
望舒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客房的床上。虽然动一动就跟全身散架了一样,但意识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她活动下眼珠扫了眼帐顶和屋子里的陈设,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想起来了,上一次,对她而言是三年前,她来出尘阁里讨‘千秋醉’病倒后来就是在同样的房间和床上醒来。很明显,这次是又回到了这里。
奇怪,屋子里静悄悄的,木朗、田名还有那个跟戏子掌柜‘柳三’相仿的人(虽没有证实,但望舒心中明白那绝不会是那天晚上的柳三郎)都没有在。倒是窗前站着另一个人,似乎已经出神站立了很久,背影看上去也有些熟悉感。
她忍不住“恩”了一声,就看见那人闻声立马转过头来,脸上现出如梦初醒、激动不已的表情:“阿纤啊,你可回来了啊,可醒了啊,吓死师父了呜呜呜……”
这独一无二的称呼还有那典型的语式配上那猥琐大叔的形象……不是菩提子还会是谁!
望舒怔住了,之前她无数次设想过再见到师父时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看到真人出现的那一刻心里面却是悲喜交加,五味杂陈。
她有怨气,菩提子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前来,他那么厉害,如果来了也许就可以救下爹娘和村人,但这怨气也只是迫切地需要一个合理解释便可以原谅;她有伤痛,除了木朗以外,她早已认可了师父如这一世的又一个亲人,多想扑到亲人的怀里痛痛快快哭诉一场;她还有仇恨,早已下定了决心,无论修仙之路如何艰苦卓绝,她也要成为人上之人,为村人和爹娘的遇害要一个抵偿!
这些回荡在她的心扉之中汇成了一股巨大的热流,从眼眶之中静静地奔涌而出,手指却抠住了床褥,咬住了牙关不发一言。
“唉唉唉。”菩提子一见徒弟这样,也有些无措,脸色灰败地顺着把椅子坐了下来,连声叹气。
该怎么解释呢?若不是掌门师尊莫须子在闭关修行时强行冲关导致气息走岔差点走火入魔,多亏了他和另一位师尊苍山子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引导、修复和守护,才堪堪从极危急状况中脱困而出,最终也只是折损十年修为而已,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是,当他终于出关随口问个弟子时日时,弟子的回复让他陡然心惊:离和阿纤的十日之约已是过去三日了!
可是当他赶到阿纤的村庄时,眼前的情形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十几日前还是一个僻静安逸的小村落,现在呈现在他眼前是一片焦土废墟。而这其中,有挥之不去的尸臭和血腥味充盈。他顾不上探查原因,赶紧在村子上方御剑飞旋了数圈。虽然到最后也没有找到阿纤,但还是用金丹救了气息全无的木朗。这孩子毕竟是个灵根护体的,才在这场浩劫中活了下来。
他只能先带木朗回明阙天,后来在木朗口中得知事情的端倪,得知了阿纤的下落不明,父母和村人已全部被害。为了不放弃任何希望,他又数次回到村庄四周寻找,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阿纤就像是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但他打听到巫咸鬼渊是受了重伤回国的,心里有些异样,总觉得阿纤也许是安然无恙的在某个地方,所以也只好这么一面不放弃寻找一面安慰着自己。此刻,这几次失而复得的徒弟果然安然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却觉得心被自责和愧疚塞得满满当当,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毕竟,无论什么解释,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望舒觉得室内的空气一下沉重起来,她看着菩提子的神情,突然明白,自己从心底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怨过菩提子,无论他没有出现的原因是什么,她只是疑惑,需要一个解释,而那个结果,不是师父的错,也不该成为他们二人的心结。
“师父。”望舒抹掉了脸上的湿润,沉默了片刻,终于唤了一声。
“恩?”菩提子赶紧应道。
“你丫哪里去了?!”上一刻某人还淌着眼泪一副柔弱委屈的样子,下一刻就拍着床板愤愤不平恨铁不成钢地“训斥”:“是不是半路开小差去勾搭良家妇女?还是又去收了阿猫阿狗当徒弟不要阿纤了?之前是你巴巴找上门赖我做徒弟了,后来一测我灵根全无废柴一棵后悔了是吧?还有,怎么师父要么不来要来来俩?太巧合了吧。我严重怀疑是你把敌人引到村里来的。老实交代!”
“……”菩提子被稀里哗啦一通说无语了,憋了半天可怜兮兮地向凶巴巴的徒弟挤出一句:“师父错了……”
“恩。”望舒满意地露出“孺子可教”的微笑来,接着故作严肃地把心里盘算好的说出来:“师父,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阿纤要跟你约法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