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脸汉子一怔,疑惑地盯着眼前看起来柔弱如水的女子,连那华服男子也不禁微抬起头,乌发间,一双眼眸深沉锐利。
阮娘犹豫了一下,见沈阑神色已经平静,便搀扶着她起来向华服男子走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那方脸汉子警惕地拔出宝剑,却被华服男子轻轻按下,只得警告似得盯着沈阑。
沈阑在华服男子面前坐下,才发现自己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深吸一口气,挥去脑海中那些可怕的画面,先是看了一眼伤口,柔声道:“把胳膊伸出来,我要为你诊脉。”
华服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张精美绝伦的脸,沈阑微微一怔,看着他的目光却没有丝毫犹豫。
一身白衣的少女娇俏婉约,因为离得近能隐约闻到她身上极淡的药草香,十分好闻。
他一双狭长的墨黑眼眸无力地凝视了沈阑一会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良久方轻叹道:“也罢……有劳了……”
那方脸汉子瞪着一对大牛眼看了她半晌,见她不像有恶意,便撸起华服男子的袖子,露出有些苍白的手腕。
沈阑号住他的脉,水眸微垂,眼底波光闪动,低着头的样子便显得格外温柔。
那华服男子凝着她的一双眼眸,表情有些复杂,在她诊完脉抬头的时候,不自觉地问道:“你……是谁?”
他的声音很温和,虽然有些虚弱黯哑,却低沉动听,沈阑一愣,他的眼神深邃遥远,好像是在问她,却又像知道答案一般。
“呃......我只是个正好路过的......”这样说是不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人家又没有怀疑她什么。
“我家郎君怎么样啊?!”那方脸汉子显然没有在意他们俩之间的奇怪的气氛,急急地问道,脸上的汗都滴到地上了。
“伤口无碍,并未伤及要害,只是……匕首上有毒……”沈阑说着顿了顿,对他的身份有了些猜疑。
这可急坏了那方脸汉子,只见他毫无怜香惜玉的意识,抓着沈阑的胳膊吼道:“死丫头你发什么愣啊?赶紧说!我家郎君中了什么毒?怎么解?!”
“你干什么?!放手!”沈阑二人吓了一跳,阮娘赶紧将她护在怀里,用力扯开那人的大手,睁着一双杏眼愤怒地瞪着他
“江诚……”华服男子有些头痛地瞪了方脸汉子一眼,又转过头温和地对一脸苍白的沈阑说道:“娘子莫怪……敢问在下的毒……可有法解……”
沈阑忍不住抿了抿唇,沉吟道:“郎君中的是‘三日蓬莱’,此毒当时并不会有什么反应,但在此后的三日内,人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神智也会渐渐模糊,到了第三日毒发,毒性入脑,会感觉置身于蓬莱仙岛,身心愉悦,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说完抬头看着他,心里却直打鼓,这三日蓬莱可不是一般的毒,不仅极珍贵稀少,会解这种毒的人更少。这人是谁?竟然值得别人派出这么多人刺杀,还用上这种举世罕见的奇毒?!
那华服男子微微一怔,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么说来,那背后之人对自己还不错,连死也是死的很舒服呢!
“那怎么解啊?都需要些什么药材?”江诚不敢吼她,尽量‘温柔’地问道。
沈阑微蹙起眉,想了想,说道:“药材都是寻常草药,只是种类繁多,熬制起来又相当麻烦,错一点儿都不行,须得我亲自熬制。只是要先把郎君安置好,让外伤大夫包扎了伤口再服药,免得感染。只是,希望郎君不要告诉别人我会医术,只说我刚巧会解这种毒而已。”
沈阑话音刚落,三人便同时松了口气,那华服男子点了点头,道:“娘子放心。”
只是江诚要防止敌人偷袭,不能离开,阮娘无法,只得将沈阑留下,又叮嘱了半天才去叫人。
“哼,你家婢女可真是啰嗦!”江诚看着阮娘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嘀咕道。
沈阑微微一笑,一回头突然对上华服男子光彩流离的双眸,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她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别过头去。
三日蓬莱这种毒十分罕见,是前朝的一位女毒师为她移情别恋的丈夫所制,虽然剧毒无比,却并不痛苦,所以此毒又名“葬情”,可见那位女毒师还是很爱那个负心人的。
难道这人也是辜负了哪个有权有势的小娘子,所以才被追杀?哎呀呀,好有故事的感觉呀!
他看着她如小鹿般清澈明亮的水眸转啊转,与记忆里那双警惕决绝的眼睛重合,不禁嘴角上扬。
哎,竟然又让他遇见了她,这可如何是好?
沈阑一抬头便看到他苍白着脸,带血的嘴角笑意隐现,眼神危险邪魅。心里不禁“咯噔”一声,下意识地想到,我是不是不该救他?!
城东李府别院,将药方交给李府的管家,阮娘便服侍着沈阑吃饭,筷子刚放下,药材也都买来了。这样稀少的药方她自然不能让人知道,所以就多要了好几种名贵药材,连数量也没照实写,反正李知州这些年搜刮的银钱多了去了,她也不介意帮他多花点。
又花了将近三个时辰,直到天色漆黑才将药熬好,只是补充元气和安神的药多熬了些,沈阑便自己喝了,也不管华服男子喝完药的情况如何,累的倒头就睡。
等到沈阑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正午,得知那人已经无碍,便告辞离去。
李知州亲自来送,一双浑浊的眼睛一直色眯眯地黏在沈阑身上,让人觉得好生恶心,惹得阮娘恨恨地骂了一路。
回到沈府时,沈阑先去拜见了沈乾夫妇,听他们软磨硬泡地套了半天的话,她也只说是父亲曾无意告知了那毒的解法,其他的一概不知。沈乾不禁大失所望,烦躁地将她撵了出去。
沈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说起来他们只是希望沈阑真有医术,能够讨好李知州等人,好得到官府的照顾,要知道沈渊在时就经常去那些达官贵人的府邸诊病。而现在的沈阑对他们没有半点利用价值,他们当然不高兴了。
沈阑回到自己的院子,安抚了家中仆妇几句,便回到房中看起书来。
沈渊没有留给女儿多少钱财,却留给她满满一屋的医书,甚至还有许多遗世孤本,只怕把这些书卖了,也足够沈阑一生富贵了,当然沈阑从来便没有这个想法。
此外还留下了厨娘陈妈妈,老仆吴伯和药童小满,他们和阮娘一样都是沈渊父女来到苏州之后收留的心腹忠仆,所以即使是为了他们,沈阑也必须想办法谋得出路。
首先,他们必须离开苏州,沈府在苏州势力庞大,她只要一展露其才,便一定会被他们控制,而且她也想去京都寻找兄长,顺便查查当年追杀之人的身份,虽然她始终想不明白父亲临终前的话,但只要走进了,总会知道真相的。只是她现在没有盘缠,要想些办法才是。
这一日,天气晴好,药童小满靠着树,嘴里含着片青嫩的柳树叶,瞅着沈阑的房门发呆,娘子都准备了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出来?怪道人家说,女孩子出个门能麻烦死!
闲来无事,陈妈妈和吴伯也搬着凳子坐在树下,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阮娘笑呵呵地搂着一个白衣少年走了出来,待看清‘他’的面貌,三人不禁惊得目瞪口呆,小满嘴巴张的都能塞进一个鸡蛋了。
只见‘他’一身素净白袍,腰间束着浅蓝色腰带,身量苗条,一头乌发被一条蓝色发带扎成简单的男子发髻,‘他’玉面薄唇,水眸莹润,脸上脂粉全无,却自有一股温雅高贵之态。
眼前这个潇洒俊美的小郎君,可不就是扮成男装的沈阑吗?!
此时日渐正午,阳光照在她身上,一身白衣反着光,整个人仿佛笼罩在光晕之中,她看着傻乎乎的小满等人,不禁绽开一个羞涩温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