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落,天色渐渐黑沉,沈乾整了整衣袍,带着沈阑走入灯火辉煌的亭中,向李知州拱手道:“沈某来迟了,还望知州大人原谅!”
“沈老弟多礼了,你这不是带了大礼来吗,呵呵,快快入席吧!”李知州赶紧乐呵呵地扶他起来,身上的肥肉跟着一颤一颤的,一双浑浊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沈阑看。
沈阑樱唇紧抿,跟着沈乾坐在众商贾首位,她抬眼看去,那华服男子与李知州一起坐在主位,李知州对他似乎十分恭敬。
宴席摆开,众人也把心思从沈阑身上转开。这美人分明是要献给李知州的,看来这沈乾又要得到许多好处了!众人有的羡慕,有的叹息,有的后悔,却不敢说什么,便都借酒消愁,搂着身边的美妓畅饮,亭中重又热闹起来。
“阑儿,去给知州大人倒酒!”沈乾低声喝道。
沈阑忍着心头排山倒海的厌恶,微微点头,拿起手边的白瓷酒壶,莲步轻移,向李知州款款走来。
李知州看着她娉婷的身姿,如一朵水莲花般纯洁秀美的脸蛋,使劲吞了下口水,恨不得立即把她扑倒在地。待到沈阑在他面前半跪下,才突然回过神,笑着说道:“美人先给这位郎君斟酒吧。”
沈阑看了那华服男子一眼,见他虽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却没有任何异样的神色,心中不免叹息,看来向他求救是不行了……
那华服男子看着沈阑从容地为他斟完酒,她的手纤细白皙,指甲上涂着一层粉嫩的蔻丹,似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他看到她又走回到李知州面前斟酒,小指不经意地碰到了酒,仿佛能滴出水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阴寒!他突然笑了,低头优雅地品起酒来。
“郎君,这丫头要干什么?她不知道这李贪官是什么货色吗?!”江诚坐在那华服男子身后小声说道,眉头紧皱,他可不希望这么好的小娘子被糟蹋了!
“别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那华服男子又为自己倒了杯酒,眼中笑意流荡。
哎,今天的酒仿佛特别香醇啊!
酒过三巡,美姬们跳起妩媚的舞蹈,李知州却一直心不在焉地看着静坐观湖的沈阑。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这小娘子长得真是美呀,又这样娇嫩,这样的美人马上就是我的了!
他越想越高兴,禁不住又喝了几杯,手一抬,刚想再倒酒,突然感得心口剧痛,呼吸堵塞,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栽倒在地,众人急忙上前救治,却不管用,不一会儿,他便面色青紫,僵直着动也不动了。
“他死了!”沈乾抖着手,探了探李知州的鼻息,脸色瞬间惨白,颓然地瘫倒在地。
众人大惊,叫人的叫人,叫船的叫船,更有许多人吓得不知所措。
而那华服男子却静静地坐在原地,目光戏谑地看着对面故作慌张的沈阑。而江诚则愣愣地看着猝死的李知州,不明白这变化是怎么回事。
“来人呐!”
一声冰冷沉喝让众人都停了下来,他们惊恐地看着从黑暗中突然跳出的一百多个黑衣护卫,他们一个个身姿矫捷,而且身上全都透着一股凌然杀气!
那华服男子目光凌厉地盯着一脸错愕的沈阑,唇角微扬,一字一顿地说道:“全都抓起来!”
在众人的喧哗惊叫声中,沈阑心中一沉,面色煞白,险些瘫倒在地,心道:完了,他发现了!
时间在等待中总是过得特别慢,沈阑双眼被蒙,手脚也被绑住,她似乎是在一个房间的角落里,还能听到门外轻微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想来这会儿郎中已经检查过李知州的死因了,只要没有那么倒霉,想来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吧?只是那华服男子似乎看出了什么……
房门被轻轻推开又关上,有人向沈阑走来,她微微缩了缩身子,身上有些发冷,心里更是紧张。脚步声在沈阑面前停下,房间内重又陷入让人不安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沈阑眼前的黑布突然被扯下,她有些惊慌地抬起头,借着跳跃的灯光,看了眼前的华服男子一眼,被他眼中的冷冽吓了一跳,眼中水光一闪,赶紧低下头去。
“你叫沈阑......哪个阑?”
头顶响起漫不经心的问话声,沈阑微怔,但还是答道:“玉容寂寞泪阑干……”
那人轻笑一声,蹲了下来,看着她微垂的水眸,饶有兴致地说道:“果然是梨花一枝春带雨啊!”
沈阑突然有些羞恼,她并不要求他能回报她的救命之恩,但也不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啊!再说你要审便审,这样言语戏弄算什么?!
那华服男子正要再逗她两句,谁知沈阑竟突然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狠狠地瞪着他,怒道:“我没有哭!”
那华服男子双眼一眯,细细地瞧着她,她确实没有哭,只是撅着的嘴唇过于娇嫩,脸色过于苍白,眸中水光太盛,整张小脸看上去太过楚楚可怜,撩人心怀而已!
他的双眼越来越明亮,沈阑心中突然警铃大作,刚想低头,他却已经逼近她,双手撑着她身后的墙壁,挡住了她所有去路。
他的鼻尖距离她的眉眼不过一寸,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她只要一低头,他便会亲到她的脸颊。
沈阑吓的一动也不敢动,心狂跳不止,偏偏手脚被绑,又不能推开他。
“阑阑,你我多日不见,怎的一见我你便怒目相视?是不是怪我没有去看你呀?”他的声音那么温柔,低沉中透着些宠溺,仿佛他们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小情侣,正在打情骂俏一般。
沈阑惊悚地看着他,身上汗毛直竖,心道这厮到底要干什么?!
他看着沈阑眸中惊疑不定的光芒,不禁莞尔,见她不答,突然一手箍住她的柳腰把她抱在怀里,一手抚上她惊呼的小嘴细细摩挲,柔声道:“我可是十分想念阑阑呢……”
沈阑吓得身子一僵,羞恼得小脸通红,一双乌黑大眼水光盈盈,控诉地瞪着他,怒道:“信毅侯!你放开我!”
那华服男子愣了一下,眼神陡然变得锐利阴寒,冷声道:“你调查我?”
沈阑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上的凌肃杀之气,吓得赶紧闭上了嘴,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他看着怀中温软娇弱的美人,眼睛一眯,猛然擒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沉声道:“说!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他的身份只有李知州知道,她一个小娘子是如何查到的?难道她是某些人安排在苏州的眼线吗?
沈阑看着他阴寒的脸,吓得冷汗直冒,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猜的……”
“哦?”他剑眉一挑,显然是不信。
沈阑急了,也不管自己还被他抱着,仰着头无比真诚地看着他道:“我真的是猜的!我救了人,当然要知道他是谁,我看李知州对你毕恭毕敬,便知你一定是他的上级,听你的口音又是京都人士,那便是京官,再结合你冷面侯爷的相貌和年龄,以及今上对你的重用,我自然能猜到你是信毅侯颜慕!”
其实还有,她叫小满打听了,颜慕到苏州的时间与江南贪污案暴露的时间基本吻合,那他来这里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颜慕的眼神慢慢变得柔和,看到沈阑真的快哭了,便放开她站了起来,冷冷地说道:“沈阑,你毒杀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沈阑低下头,努力平静地说道:“民女冤枉!民女见李知州明明是饮酒过量导致血管堵塞心脏猝死,何来毒杀之说?”
颜慕冷笑一声,蹲下身,将她的双手解开,又握住她的玉手,抚弄着她晶莹红润的指甲,道:“阑阑,你手上涂得是什么?”
沈阑心中一惊,颤声道:“是……蔻丹……”
“是吗?”他轻笑出声,凑到沈阑耳边呢喃道:“那怎么本侯看着像是‘醉荼蘼’呢?”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沈阑便吓得全身瘫软,若不是他用手抱住了她,她早已倒在地上了。这怎么可能?他竟然认得‘醉荼蘼’!毒杀朝廷命官,这个罪名够她死好几次的了!
颜慕叹了口气,神情看起来很是惋惜,“阑阑,你给李知州倒酒时,手指尖碰到了酒水,如果本侯没有记错,‘醉荼蘼’遇到酒,是会让血液瞬间粘稠猝死的!阑阑,你这么美,却又如此狠毒,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真是巧,倒不是他对毒,药有研究,而是他自小在国公府的污浊泥沼中长大,曾亲眼见识过这“醉荼蘼”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