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望着案板上那一口袋的白果,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说话。
孙家齐虽然顽劣,但刚刚说的话也不无道理。白云龙折腾了一宿都没想出招来,他这四个刚入门的徒弟又哪里会有什么锦囊妙计。
这白果本来就不是平常食材,大多都是作为辅料入粥入羹,拿它直接入菜的,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一个。
唐小鱼走近灶板,用手拨开布口袋,从里面拿出一枚白果。
白果也叫银杏果,表面黄白色,平滑但是坚硬。唐小鱼拿着白果在手里把玩,看着这一头尖一头钝的果子,索性剥开硬壳,放了一颗到嘴里尝味。
另外三个见她直接就吃起来,也是目瞪口呆,想着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有心思吃啊。
唐小鱼刚咬一下,就吐了出来,伸出舌头,皱着眉头,一副厌恶的表情。
“很难吃?”孙家齐试探性的问。
“中间有一枚芯子,跟莲子差不多,特苦涩。”
大家听她这么描述,不约而同露出一副深恶痛绝的表情,纷纷打消了试吃的念头。
“这东西又苦又涩怎么入菜啊。配苦果还差不多。”孙家齐第一个打了退堂鼓。
“这天气拿有苦瓜卖,又不是夏天。”龙言青虽然说着否定的话语,用的却是百般无奈的口气。
“我倒是想起一个菜,或许我们可以试试。”胡乔木显然有备而来。
胡乔木昨天上上下下蹿腾一天,无非打听好了各种情报,好在今天拔得头筹。昨天夜里估计也是为了这白果思前想后,辗转反侧的。
不光胡乔木,唐小鱼也没怎么睡。前半夜在前堂陪着陈克坐了半天,后半夜回到宅子里早已睡意全无。随性就点着油灯,翻找那两本古籍中记载着关于白果的料理。结果看了整个后半夜也只找到一个桂花蜜酿白果。这顶多也就是个甜品,不能算酒席上的大菜,因此也就没有在众人面前提起。
“我记得江浙一带有个白果鸭,我们可以试试。”胡乔木提议道,一副领头羊的感觉,仿佛只要白云龙不在,这小厨房就是他的天下了。
“难道一道菜要四个人上手?”显然龙言青不吃他这一套,找了个由头驳他。
“嘿嘿,主要是这菜太复杂,而且我们又是同门,一起操作更稳当不是?”
唐小鱼是不信有什么菜复杂到需要几个人同时上手的,但是也不好说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胡乔木这是在龙言青和孙家齐面前卖乖。
这两位公子爷什么来头同合堂没人不清楚了,一个是同合堂未来当家的,一个是江南名楼荟芳斋的二公子。一南一北,和这两位少爷攀上交情,在中华料理界就不愁找不到一席之地了。
而且胡乔木也明白,这桌酒席烧好了,功劳簿上少不了两位公子哥的。不如现在就卖乖巧,不去想着独占鳌头的事。这种抬轿子的事情,胡乔木还真是做的滴水不漏,这般圆滑事故,想来也是经历了多少打磨历练才有了今天的样子。
“那你来指挥,我们做。”这孙家齐真是个绣花枕头,不开口时还是个标致俊秀的贵公子,一张嘴就成了朽木不可雕的怂包。从他这语气就能看出,他对胡乔木的用心是半分也没料到,真真的不长记性。
“我去给你弄只鸭子来。”龙言青撂下一句话就出了小厨房,也不等胡乔木反应。
“还要干嘛?”孙家齐幼稚的问道。
“等鸭子!”唐小鱼抓了一把白果,走到另一头的灶板前,实在不想搭理胡乔木和孙家齐。
唐小鱼一边剥白果,一边想着这白果鸭的事。她从没听过江南有道这样的菜,按理说白果是养生圣品,只可惜口感难以与其他食材调和,所以很少有大菜用到白果。要是在盛产白果的江南富庶地有这么一道可口的佳肴,应该早就风靡大江南北了。
至于用到整只鸭的料理就不胜枚举了,江南一带水鸭多,很多有特色的烹饪方法。其中最负盛名的就数酱油鸭和樱桃鸭了。
酱油鸭几乎江泽一带家家户户都会做,整鸭剖开,一只只平铺着叠放在酱缸中,再倒入酱油盐渍。每户人家都会按照自己的喜好加入各色调味料,花椒、桂皮、八角、辣子等等不一而足。待到鸭肉中水分完全被渍干,即可取出食用,是江南人家的常见食物。
至于樱桃呀就要富贵很多了。由于这道菜讲究时节,不是时常都能吃到,加之制作过程极为繁复,会料理这道菜的厨师并不多。为了让樱桃和鸭肉的口感完美融合,达到咸甜而不肥腻的境界,樱桃和鸭子要经过反反复复的处理,多达二十多道工序才能端上桌。
唐小鱼心想,不知这白果鸭究竟怎么烹饪。
龙言青提着一直足有三斤重的水盆鸭进了厨房,鸭子浑身光溜溜的冒着热气,想是刚刚已经在别处宰杀后处理干净了才提回来的。
龙言青提着鸭脖子,往那一口袋旁一丢,然后也不问下一步该干什么,就拿眼睛干瞅着胡乔木。
“嘿嘿,龙兄果然办事麻利,一转眼就弄来这么大一只鸭。”胡乔木惯用一副嘻嘻哈哈的嘴脸,这一套倒是很讨孙家齐的欢喜,两人臭味相投。
龙言青还是不搭腔,依然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唐小鱼看了这情景心里想笑,她还真想看看这胡乔木怎么打原场。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谄媚奉承的事做多了,自然少不得碰见不吃这一套的主。面对龙言青这样的冰山性格,胡乔木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毕竟一路溜须拍马过来的,什么场面他没碰到过。
胡乔木面不改色心不跳,亦步亦趋的走到龙言青身边,提着水盆鸭的两只蹼,走回炉灶旁。
他在火上烧了一锅水,待水沸腾的时候把整只鸭子放入水里。一只手提着鸭脖子,在开水里来回翻边好让鸭子表皮毛孔中的污物都能冲洗掉。另一只手握着锅勺,从刀口往鸭肚子里灌开水,这样来来回回的几次,鸭子体内残余的血水也就能清得干干净净了。
过了水的鸭子被放在案板上,胡乔木一个人麻利的取干净内脏,又检查了一番身上有没有绒毛没有拔干净。全都妥当后再拿着粗盐和胡椒粉,和着老黄酒抹匀在鸭子的全身。
唐小鱼本以为他这是打算腌一会,没想到他转身就拿了个最大号的蒸屉,把鸭子摆在上面。往鸭肚子里填塞姜、葱、花椒,捏住鸭头,从刀口往里猛地吹气,吹到整个鸭子鼓胀起来,骨架子都撑起来,才盖上蒸笼,放到火上蒸。
看到这里唐小鱼恍然大悟,原来这胡乔木又耍了个滑头。这白果鸭的做法和樱桃鸭的做法如出一折,这一吹气并不是为了把鸭子骨架撑开,而是为了将肉质撑开,这也是料理樱桃鸭的关隘所在。
她再看看站在一旁的龙言青,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想他应该也是看出了其中的花招。毕竟这樱桃鸭正是出自杭州荟芳斋,可以说这龙公子是吃着樱桃鸭长大的,这点小把戏他自然心里明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