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大家快来看，一个男的来找李佳欣了！”王兰香在办公室门口小声招呼着屋里的人。
王兰香第三节没课，到张义国的办公室去了，她刚要回自己的办公室，就看见一个年轻男的正站在东面的办公室门口打听李佳欣。单从侧面看，王兰香就觉得那个男的长得很帅气，等他从她身边走过，看见正面，更觉得他长得英俊。虽然他穿着普通的中山服，不过一看他的身板和气质，绝对是当兵的。王兰香像是又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小跑着到办公室招呼同事出来看，唯恐大家错过了好戏。
可能是王兰香的表情太吸引人了，也可能是李佳欣留给人们的谜团太多了，除了唐一民上课了以外，贾增义和李佳欣教初中班以后接替她教四年级课的赵亚卿都跑出办公室看，可惜他们出来的时候，只看见那个男的一个背影。
“你们没看见正面，那个男的长得真好，咱们学校，不，咱们公社都找不出来。”王兰香几分艳羡地说。
贾增义一听直撇嘴，他最听不得夸别的男的长得好，夸别的男的长得好似乎就是暗讽他长得难看，他干生气却没办法。谁让他长成这种“苗条”的身材、“一线天”的眼，脸上的青春“痘”气蓬勃呢。
“你不会又一眼相中了吧！”贾增义讥讽王兰香说。
“我相中不管用了，没机会了。赵亚卿以后要照着这个标准找对象！”王兰香说。赵亚卿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女老师，还没有对象。
“人家是国办的，我可没法比。”赵亚卿说。赵亚卿自知是民办老师，初中毕业，根本不能和李佳欣相比。
“你们说，李佳欣长得挺一般，怎么能找个长得这么好的对象呢？”王兰香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说什么来着？王老师又心动了！”贾增义又取笑了王兰香一句。
“呸！你嘴里说不出好话来！”王兰香骂了贾增义一句。
下课的钟声敲响了，李佳欣收拾起书本，往办公室走去。办公室就在教室隔壁，紧挨着，她脑子里还全是课上的内容，就已经到了办公室门口。
“李老师，你下课啦，有人来找你，等你半天了。”高雄飞指着来人对李佳欣说。
李佳欣一惊，来人不是别人，是高英杰。
高英杰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你下课了？”
李佳欣没有想到高英杰找到学校来，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们聊，我去上课！”高雄飞冲高英杰说了一声，又对李佳欣点了点头，夹着课本出去了。他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来人跟李佳欣的关系不一般，没必要在办公室妨碍两个人说话。
“你怎么来了？”李佳欣走到办公桌前，把课本放在桌子上，低着头说。
“我来看看你。”高英杰说，声音很温和。
“艳翠的婆婆没跟你说吗？”李佳欣问。
“跟我说了，说你不愿意跟我来往了。我不相信，特意来问问你为什么。”高英杰的眼死死地盯着李佳欣。
李佳欣被高英杰盯得难受，转过脸不去看他。
“我觉得咱俩不合适，算了吧！你会找个比我更好的。”
“哪里不合适了？你跟我说。我在部队日思夜想盼着回来，回来以后，你就给我这样一个答复吗？”高英杰说，语气很坚硬。
“咱俩性格不一样，我很传统，只想找一个人踏踏实实过日子。你呢，可能偏外向，爱玩一点儿，咱们不是一路人，就别……”
李佳欣的话没说完，就被高英杰打断了：“咱们在一起的时间没多少，你怎么就断定性格合不来了？你是不是因为我不在，另外找上别人了？”
“你说什么呀？”李佳欣的气上来了。“你姑就没告诉你为什么我不愿意了吗？”李佳欣用眼睛盯着高英杰，她不能容忍别人对她有误解。
“不就是复员回来玩了一次，输了一点儿钱，让你听说了。你至于这样吗？”高英杰觉得李佳欣太小心眼了。
“你难道不觉得赌博可耻吗？是会败家的吗？”李佳欣的声音也提高了一度。
“几个战友一起玩玩，有什么呀？结了婚不玩了，不就行了吗？”高英杰见李佳欣说话的脸色都变了，语气软了下来。
李佳欣心想，把那么一大笔钱一下子都赌输了，却说得这么轻松，这样的人以后能改得了吗？她亲眼见米寿昌赌博回来大发脾气的事多了，“不再赌”的话什么时候信得住呢？
“对你可能没什么，对我就不一样了。我恨赌博，所以，我不希望我要找的人赌博。”李佳欣说。
“我跟你保证，今后不去玩了。你也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赌博赌博的。”
“你不承认你赌博吗？你的安家费呢？”李佳欣问。
“如果部队上不给安家费，我还不活了？就算部队没有给不就成了？”高英杰当然现在拿不出钱来了。
李佳欣心想，我就是为了这笔安家费吗？你怎么不明白呢？我是害怕赌博的人嗜赌成性，本性难改呀！
李佳欣摇了摇头，说：“你有没有安家费不重要了，我已经打定主意，咱们就此散了吧。你今天来了，正好，我也当面跟你说清楚。”
“难道一点儿余地也没有了吗？”高英杰很不甘心，他把头凑近李佳欣问。
李佳欣摇了摇头。
“我不同意！”高英杰突然大声说，“我不答应你，你别想跟我反悔。”高英杰显出从来没有的强硬，一把抓住了李佳欣的右手腕说。
李佳欣不防备，“哎呀”了一声。“你快放手！”李佳欣的声调疼得有点变了。
“你要答应我，否则我不放开！”高英杰并不松开李佳欣。
“你快放开！”李佳欣使劲往后拔自己的胳膊，因为跟高英杰隔着桌子，高英杰身子往前倾碰倒了桌子上的水缸，水洒了一桌子，眼看书本都弄潮了，高英杰见状才撒了手。李佳欣急忙把桌子上的课本拿起来，回身去找擦桌子布。
正在这时，王兰香突然闯了进来。“哎呀，怎么桌子上撒水了？”
“我不小心，碰倒了。”高英杰说着话，用手去擦桌子上的水，脸上显出不好意思来。
“你是来找李老师的吧，第一次来吧，我们没见过。”王兰香主动跟高英杰搭讪。
“是，老师，您请坐。”高英杰把身后的凳子让给王兰香。
“你不用跟我客气，我跟李老师住一个宿舍，不用客气。”王兰香说完又对李佳欣说，“你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李佳欣心想，王兰香怎么这么事多？不过，她来了正好，省得高英杰再有什么举动。
“他叫高英杰，我朋友的表哥。这是王兰香老师。”李佳欣碍于情面为王兰香和高英杰介绍。
“马上就中午了，他得在学校吃饭吧，要不要我跟唐师傅说一声，多做一份饭？”王兰香几分讨好地说。李佳欣巴不得高英杰早点走呢，她却提出要让他在学校吃饭，真没见过这么多事的。
“那太谢谢您了。”高英杰一听连忙跟王兰香道谢。
王兰香以为自己做了件大好事，乐颠颠出去了。她为什么这么热心？她是想着让贾增义他们看看李佳欣的对象长得什么样，以证明她没有说假话，反正饭钱记在李佳欣的账上。
王兰香走后，李佳欣一句话也不说了。她觉得自己已经说清楚，没有必要再说了。刚才高英杰抓住她手腕逼迫她的举动更加坚定了她了断关系的决心。高英杰这种人，如果结了婚，不赌博、不打人那就怪了。李佳欣心想，无论如何自己不能走娘的路。
“当当当”，上午放学的钟声响了。院子外面顷刻间热闹起来，学生们从教室里跑出来，又纷纷向校门口跑去。
高雄飞下课了，到了办公室，见李佳欣跟来人谁都一言不发，估计什么时间了他们都不知道。
“高老师下课了？”李佳欣问。
高英杰站起身来，显得很有礼貌。
“放学了。你们还没有去吃饭呀？我先回家啦。”高雄飞说完放下课本，挥了挥手走了。
“我这么远来了，你不会让我饿着吧？”高英杰说。
李佳欣想，怎么也是自己提出分手的，总不能让人再挑出礼来。就算一个熟人，老远来了饿着肚子回去也不合适，而且王兰香肯定早报告伙房的大师傅多做上饭了。不就一顿饭吗，别让人说自己没礼貌、不大度了。想到此，她说：“你等着吧，我给你买饭去。”
高英杰却说：“我跟你去吧！”他想，如果让人都知道他跟李佳欣是对象关系，那样就不会轻易散了。
李佳欣一往外走，高英杰就跟在后面，弄得李佳欣很没脾气。
李佳欣刚走到伙房门口，身后的高英杰就大声向伙房里面的王兰香打招呼：“王老师好！”
“来啦！”王兰香春风满面的，李佳欣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兴奋。
李佳欣没有说话。
“王老师，你们都在这儿吃饭呀？”高英杰很快跟王兰香攀谈起来。
“是，是。你们愿意回宿舍吃，就回宿舍。”王兰香主动给李佳欣和高英杰创造独处的环境。
“没事，这儿就很好。”高英杰一点儿没见外，还主动跟唐师傅打招呼，见又有两位男老师进来，也点点头打招呼。
“你跟李佳欣一起很久了吧？”王兰香又开始了打探。
“是。”高英杰说。
李佳欣已经买好了饭，见高英杰跟王兰香说个没完，心想，待时间长了，还不知道说出什么来呢，还是回宿舍吧。这地方人多嘴杂的。
“走，回宿舍吃吧。”李佳欣跟高英杰说了一句。
高英杰站起来：“王老师，那我们回宿舍吃了。佳欣她上班时间还短，以后还得多照应她呀！”高英杰的口气俨然是李佳欣的准爱人似的。这让更反感，她头也不回在前面走了。
“她脾气就这样，你们以后多包涵！”高英杰含着笑退出伙房，然后跑着去追李佳欣。
“怎么样，贾增义同志，李佳欣的对象长得不赖吧！”王兰香赢了什么似的得意地说。
“你说女同志怎么这么注重长相，反正我不在乎，不知道老张在乎不在乎？”唐一民话里带话地说。
“老张来了，王老师就不这么说了。”唐师傅说。谁都清楚王兰香跟张义国的暧昧关系。
“老张来了——”贾增义喊了一嗓子。王兰香赶紧朝门口看，见外面并没有张义国的影子。
“老张来了怎么了？当着老张面我一样说。老张真不如人家长得精神！”王兰香说。
“老张完了，可惜——”唐一民故意拉着长音说。
刘芙蓉中午放学后先回的宿舍，见李佳欣带着一个人来，她忙起身让座。
“你好，我叫高英杰。”高英杰主动上前自我介绍。
“我姓刘。”刘芙蓉伸手表示欢迎。
李佳欣对刘芙蓉说：“刘老师，你还没去买饭呀？买了饭回来吃吧，啊？”李佳欣一边说，一边暗暗给刘芙蓉使眼色。刘芙蓉领会了李佳欣的意思，“行呀，我这个人就爱凑热闹，我打回来吃。”
高英杰坐在桌子前邀李佳欣一起吃饭，李佳欣却说不饿，让他只管吃。高英杰也不客气，端起饭盆就大口大口吃起来。李佳欣则踱到门口，等刘芙蓉回来。过了四五分钟，看见刘芙蓉过来了，李佳欣迎上去，悄声对刘芙蓉耳语：“我跟他断了，你帮忙，想法让他早点走，以后有时间我再跟你细说。”刘芙蓉一听，明白李佳欣让她回来吃饭的用意了，点了点头。
“吃上啦？我们学校的饭怎么样啊？”刘芙蓉问高英杰。
“挺好吃。”高英杰忙咽下一口菜说。
“你是李佳欣的朋友是吧？做什么的呀？”刘芙蓉问。
“刚军队复员。”高英杰说。
“哦。那你现在没什么事吧？我真羡慕你。你看，我们忙的——跟头咕噜的。这不，吃了饭，还不能歇着，今天下午还得到公社去开会。都说当老师的清闲，其实不是。白天上班，晚上备课，经常不断的还要开会、学习，不去还不行。”刘芙蓉委婉地措辞，好让高英杰早点儿离开。
“是吗，佳欣也要去开会吗？”高英杰称呼得很亲昵。
“大会还要点名的，不去哪儿行？你肯定来之前没打招呼吧，来的时间挺不巧。”刘芙蓉面带遗憾地说。
高英杰怀疑地看看刘芙蓉，又看看李佳欣。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啊？”刘芙蓉盯着高英杰问。
“没，没有。”高英杰笑笑说。
“非去不可，是吧？”高英杰几分央求几分遗憾地问李佳欣。
李佳欣抿着嘴，没说话。她的表情就给出了答案。
“我们没事，时间还长着呢。”高英杰自己找台阶说。
“我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咱们拉倒了！”李佳欣实在忍无可忍插话道。
“我知道你是一时生气说的气话，我不跟你计较。你看，让刘老师笑话了。”高英杰似乎没生气，也不怪李佳欣，反倒显得他心胸很大度。
李佳欣气得又扭过脸去。刘芙蓉连忙解围说：“我不清楚你们俩的关系，但是看样子有误会。记住一句话，强扭的瓜不甜。你们最好都理智想想，别让自己以后后悔。”
“佳欣就是爱耍小孩子脾气，过后就没事了。”高英杰跟刘芙蓉笑笑说。
“也是，李老师别耍小孩子脾气呀，赶紧吃饭，吃了饭咱们早点出发。好几里地，开会迟到了就麻烦了。”刘芙蓉给李佳欣递了个眼色，李佳欣只好乖乖坐下来吃饭。
高英杰吃饭速度很快，几分钟就吃完了。刘芙蓉和李佳欣吃饭的功夫，高英杰主动把用过的饭盆刷了。
“走吧，饭盆不刷了。”刘芙蓉等李佳欣也吃完了饭，站起身来说。
高英杰只好不情愿地也站起来。
“公社在哪儿？我跟你们一起走一截吧，反正我得回家。”高英杰说。
“你是哪的人？”刘芙蓉问。
“青冈的”
“那你回家得向北走，我们到公社去要往南，不一个方向！”刘芙蓉说的方向没假。
“那好吧，那我就回家了。佳欣，你消消气，好好想想。过几天我再来找你。”高英杰的口气柔中带刚。
李佳欣一听差点背过气去。
“走，我们一起出去。”刘芙蓉让高英杰和李佳欣先走，自己锁上门后也赶了上来。
到了学校外面，刘芙蓉主动跟高英杰挥手告别，又问李佳欣：“你们还说话吗，不说咱走吧。”然后她拉着李佳欣向南走去。
高英杰望着两个人南去的背影，很久才悻悻地转身向北去。
刘芙蓉跟李佳欣两个人走到村子南头，估计高英杰已经走远了，才返回学校。到了学校门口，四下看看，确实没有高英杰的身影了，李佳欣才舒了一口气。刘芙蓉问：“怎么回事，还不跟我说说？以后还需要不需要我帮着你演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