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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人物篇(16)

他是“优伶”,艺名“琪官”,擅长于小旦,与北静王交厚,北静王曾以茜香国上贡的一条汗巾相赠。在第二十八回,宝玉与蒋玉菡初次谋面,便对这个“妩媚温柔”的男子“十分留恋”。得知蒋玉菡就是他久仰大名的“琪官”后,宝玉便将随身携带的一个“玉玦扇坠”送给了蒋玉菡。对宝玉颇有好感的蒋玉菡,也将北静王昨日所赠的茜香罗送给了宝玉,两人可谓是情投意合、相见恨晚。

但是,蒋玉菡的背景并不简单,他是忠顺王府养的优伶,并得到忠顺王的“怜爱”。与宝玉此次相遇后,蒋玉菡决意离开王府,不久便从王府销声匿迹,直接导致第三十三回,忠顺王府的人找到了贾府要人。贾府“素日并不和忠顺王府来往”,可以推断忠顺王应该是和贾府和冯紫英敌对的一派。

此时,冯紫英刚刚经历了“铁网山”之险,双方的关系极度微妙。贾政认为,宝玉去勾搭琪官,让忠顺王的人到贾府来要人,整不好,将直接造成两派的正面冲突。从来人的几次冷笑和趾高气昂的态度可以判断,贾府所在的这一派,明显处在不利的地位。因此,贾政说宝玉“无法无天”、“祸及于我”,正是发自肺腑之言。

忠顺王府的人不仅知道宝玉、蒋玉菡相识相交的过程,甚至还知道两人互换礼物这样的机密事。难道忠顺王府在贾府内有卧底?这也太可怕了!不排除这种可能,另外也有当日在场的妓女云儿告密的可能。宝玉听了来人的话,“不觉轰去魂魄,目瞪口呆”,已经无暇顾及谁告的密了,只好透露了蒋玉菡的行踪。

经历了这一番“历险”,再加上贾环向贾政告密,宝玉被一顿痛扁,打了个半死。但是,宝玉并不后悔,他告诉黛玉:“就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

自此以后,蒋玉菡便不知所终。根据前面的分析,他最终与袭人结为夫妻,并“供奉玉兄、宝卿得同终始”。在这期间,他经历了怎样的波折?忠顺王的人找到他了吗?他又怎么从忠顺王府得脱?在贾府衰亡之际,他会有何作为?种种疑问,由于缺乏足够的证据,我们不得而知,更多的只能是无尽的猜想。

再说柳湘莲。

在第四十七回,“红楼五侠”中最具侠客风范的柳湘莲隆重出场。关于他的身世,文中是这样介绍的:

“原是世家子弟,读书不成,父母早丧,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因他年纪又轻,生得又美,不知他身分的人,却误认作优伶一类。”

柳湘莲与赖嬷嬷的孙子赖尚荣交好,出席了赖家的酒宴。尽管在此之前,并没有柳湘莲的戏份,但这并不是柳湘莲第一次出场,有两个细节透露了他“曾经来过”。

①宝玉见了柳湘莲,劈头就问:“这几日可到秦钟的坟上去了?”原来,柳湘莲与宝玉、秦钟早就是好友。

②薛蟠对柳湘莲“自上次会过一次,已念念不忘”,他们是什么时候见的?

更有意思的是,第六十五回尤三姐向尤二姐自诉衷肠,说起自己五年前就相准了一个人,非他不嫁,说的就是柳湘莲。

由于柳湘莲“年纪又轻,生得又美”,容易被他人误认为“优伶”。这个“他人”,首先就是长着一双狗眼的薛蟠。为了这次“走眼”,薛蟠挨了柳湘莲一顿苦打。

收拾了薛蟠以后,柳湘莲按“原定计划”浪迹天涯。怎么会是“原定计划”呢?不是“避祸走他乡”吗?其实在柳湘莲收拾薛蟠之前,就跟宝玉说过,自己“还要出门去走走,外头逛个三年五载再回来”。收拾薛蟠,不过是他顺带着给这个“呆霸王”一次教训而已,所以这个回目也是有问题的。

到了第六十六回,柳湘莲再次出场,他在半路上搭救了曾经的“冤家”薛蟠,两人还“结拜了生死弟兄”,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去平安州办事的贾琏。为了报答柳湘莲的救命之恩,薛蟠打算为他“寻一所宅子,寻一门好亲事”。贾琏听得此说,便向柳湘莲隆重推荐了尤三姐。但是,贾琏省略了一个重要情节:“尤三姐自择之语”。这也为日后的悲剧埋下了祸根。

由于柳湘莲要先去探望亲戚,在贾琏的要求下,取出随身的鸳鸯剑作为信物,交与贾琏。得到如意郎君的鸳鸯剑后,尤三姐“喜出望外”,“每日望着剑,自笑终身有靠”,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正当贾琏、尤二姐开始张罗尤三姐的婚事时,进京后的柳湘莲偏偏先去找了故友宝玉。贾宝玉得知柳湘莲准备迎娶尤三姐,夸赞尤三姐是“古今绝色”。柳湘莲就开始琢磨了,这么个绝色人物,“如何只想到我”?这实际上都是贾琏隐瞒了“尤三姐自择之语”惹的祸。如果说柳湘莲此时还只是疑窦丛生的话,宝玉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柳湘莲彻底反悔。宝玉说尤氏姐妹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真真一对尤物”。一听到“珍大嫂子”、“尤物”这样刺耳的敏感词,柳湘莲大呼上当,跺着脚说道:

“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忘八。”

就这样,因为贾琏的隐瞒、宝玉的忘情语,断送了这桩浪漫的婚缘。柳湘莲执意退婚,尤三姐耻情而觉,拔剑自刎。得知尤三姐竟是这等“刚烈贤妻”,柳湘莲“扶尸大哭一场”,在尤三姐入殓时“又俯棺大哭一场”。尤三姐托梦后,柳湘莲心灰意冷,遁入空门,从此杳无音讯。

那么,“冷面郎君”柳湘莲最终是什么结局呢?由于他不是主要人物,只有两个细节透露了一丝端倪。

①第一回“好了歌解”中有“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脂评写道:“柳湘莲一干人。”

②第六十六回回目是“冷二郎一冷入空门”。

第一条很好理解,柳湘莲最终的结局应该是“落草为寇”,前面还猜测他劫了贾芸、红玉夫妇的道。

关键是第二条,这里的“一”是数词还是副词?如果是数词,说明柳湘莲还要出一次家。如果是副词,他应该就只出了这一次家。如果说柳湘莲第二次出家,他又是为了什么呢?除了尤三姐以外,又有谁能够触动他内心最柔弱的一根弦,导致看破尘世呢?实际上,柳湘莲应该不可能出两次家,这里的“一”应该当成副词来理解(比如说“天一亮就起床”,并不是表示“天二亮”的时候睡觉)。柳湘莲此番为了尤三姐“入空门”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应该是这样:

出家后的柳湘莲听到了冯紫英的“集结号”,出于侠义,“还俗”相助。“还俗”后的柳湘莲很快投入了激烈的战斗,并在斗争失利后侥幸得脱。为了逃避官府的追捕,他带领众喽啰遁入山林,落草为寇,开辟了一片真正的“梁山泊”。

3.真真假假“龙阳族”

“龙阳之兴”是《红楼梦》中一个普遍的现象,既有薛蟠的妙趣横生,也有秦钟的悲惨收场。不过,在整部《红楼梦》里,没有一个人是纯粹的“好男风”的。所谓的“龙阳之兴”不过是在富家公子百无聊赖的情况下,寻求生活刺激的一种手段而已。当然,有一个人例外——冯渊。

第四回出现的冯渊是具有足够的资质将“龙阳之兴”坚持到底的,但毕竟“英雄难过美人关”,“酷爱男风,最厌女子”的冯渊竟然偏偏看上了人贩子手里的英莲,“立意买来作妾,立誓再不交接男子,也再不娶第二个了”。能够彻底扭转一个人的性取向,并决意与其海誓山盟,也算得上是男女之情的最高境界。不幸的是,冯渊为自己性取向的逆转付出了生命代价。这个“最厌女子”的乡宦公子最后还是为了一个女子命丧黄泉,即便是命运弄人,又何以至此。对于冯渊这一翻天覆地般的命运,脂砚斋留下了两条评语:

“最厌女子,仍为女子丧生,是何等大笔!”

“谚云:人若改常,非病即亡。信有之乎?虚写一个情种。”

人贵有恒,如果冯渊能将“酷爱男风”的“优良传统”坚持下去,也就无此祸端了。冯渊的悲剧告诉我们:欲望,总能令人失去自我,并付出惨痛的代价。

除了冯渊以外,秦钟也是类似的结局。

秦钟在第九回跟着宝玉入了学堂,很快便与“香怜”、“玉爱”勾搭上了,又遭金荣所嫉,引发了一场“学堂大混战”。尽管秦钟与宝玉关系非常,两人“同坐同起,愈加亲密”,但秦钟也不是纯粹的“龙阳族”,偏偏勾搭上了水月庵的小尼姑智能儿,“渐知风月”的智能儿也“看上了秦钟人物风流”。第十五回,“情投意合”的秦钟与智能儿正在“得趣”时,被宝玉抓个了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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