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么瞬间竟然忘了,手里拉的女孩,是一只“野猫”!茶雪音挣扎着,狠命抓他的手:“你要逃命自己逃命!管我什么事?”她喘着气,淡蓝色的大眼睛露出深深失望的眼神:“我这次不会相信你什么苦衷了,到头来,你不过想把我当成逃跑的盾牌和人质吧?以你龌龊的人格,做出这种事没有一点害臊!我绝不相信!”
景树恒在那一刻用金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她,露出仿佛被刺伤一般不耐烦的神色:“你没有理由相信我,但不要命并不符合你的真诚作风啊!”说完,不顾茶雪音的反抗,粗暴地把她整个人推了出去!
就在景树恒紧跟其后地跑出卧室的刹那,从门对面的窗外飞进几颗夺命的子弹。
“暗杀者常用的方法!最开始的一击是调虎离山,等对象防守错误后,再向反方向发动攻击!”景树恒一路拖着茶雪音,一闪身钻进了走廊边的储物间内,那个阴暗无窗户的小屋,用于避子弹倒可谓适得其所。
黑暗的狭小室内,微微听到景树恒的些微喘息,不是出自体力的疲惫,而是因为紧张。不过他很快镇静下来,摸索着找到储物架背后的开关总闸,轻轻一按,整个府第里所有的电灯便亮得通明。现在暗杀者被忠诚的守卫军发现,也就是几分钟的问题了。
“我的存在没有这么重大的价值。”茶雪音还未从惊险中缓过神来,侧过脸无视景树恒道。
“自己没有足够的武力,就跑过来借我的掩护逃命,这就是你的良苦用心吧?”景树恒愤恨地向她挑明,丝毫忍受不了那善于伪装的无辜面孔。他转而发出几声毫无生气的冷笑,语气毫不留情:“你可以猜想我是为了把你做人质,我也可以对你做出这样正确的猜测。”
茶雪音被他这话语震动了一下,仿佛被当众羞辱似的愤恨难当。她用淡蓝色的大眼睛怨恨地瞪他几眼,鼻孔里呼呼地吐着气,良久破口骂道:“我不该来提醒你!该让你在床上被打穿的!你这个用卑鄙手段灭了我茶氏的强盗,就算死了也没有任何人同情!”
景树恒面带愠色地盯着她,嘴角抽动一丝冷冽的阴惨笑容。他的声音是未经克制从内心宣泄出来的:“就算去死?呵呵呵呵……关键是,我还要活下去!反正你也是一心想活下去的,还不惜把骂名赖在我身上,对吧?”
景树恒的怒气,一旦被激起来就汹涌不可收拾。他金色的眼睛那一刻仿佛能直达内心深处,现出刺痛的原色:“我不知道你所坚持的卑鄙的反面是什么高尚品质,但嘴上说坚持正义的人,不过是捡了一个好听的名!你就是这样的人,一心想活下去,事成以后还像卫道士一样指责身为首领的我!没法真正让人命少损失一些、就不要以为自己能做得多么光彩!不过你没错!很体面很有道理的活法!”
金色的双眼里,那一刻绽放出奇异的光彩,直直撕破茶雪音冷静的表皮。她感到头里一阵阵发热,尔后大叫一声:“够了!嘴上说这些话的禽兽,做出来的事情才是真正居心叵测!为了自己的生存,有什么不对?”
茶雪音最后半句,是带着哭腔尖声迸出来的,惨烈直击穿他的心肺。景树恒不可能不明白。那正是一个人发自内心拼命活下去的哀嚎!
“很正确……呵,呵……”他冷嘲着,然而这只是暴风雨之前暂时平静的假象,景树恒随即压抑不住心中愤懑的怒火,全部朝她喷发出来!
“每个人都一心只想活命!不但活命了、还毫不损失已经独享的富贵、又落得不至于被后世辱骂的高尚名声——很正确的做法!如果要争取什么道义,到头来就不过惹一身卑鄙的罪行,这是那些把仁义停留在嘴上和脸面上的人体会不到的吧?”
这十数天以来,有关自己推行政策途中的财政问题,早已把景树恒的精神折磨够了!但既然要一手平一片施行仁道的土地,做到这一步,他连退路也没有!那些大贵族用聪明圆滑的方法保住了自己的财产、而自己也不过是想活下去!
景树恒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发脾气的时候了,此时他金色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炯炯的怒火,要把他所认为的那些妨碍自己的伪善君子全部燃尽!活下去!他何曾不是一样只想活下去、然后才走到今天的?
“看来,你很有自信保证众人皆醉你独醒,只有你一个人,是真正高尚不被理解的可怜人吧?”茶雪音毫不留情地一语戳穿。
如果不是匆匆赶到的护卫军队,景树恒下一秒可能会再次爆发,把储藏室里的火药味来个加速升级吧。
“首领大人!”常信带队匆匆赶过来,一见穿戴齐整的景树恒,马上行礼,“鄙人失职,让您受惊了!”
景树恒此时正面向茶雪音、斜侧地背朝常信,一听马上回过头,俊美的面容镇定自若:“免礼,抓捕到刺客了吗?”
常信点头:“暴徒是三个人合作行动,目前已经抓了两个,另一个被打伤,正在追捕当中。”景树恒注意到,常信额角沾着些微的鲜血。
“怎样抓捕的?”
“首领大人……恕鄙人失职,损失非常严重!”常信只好老老实实地汇报道,“我带领两个小队,外加守卫的一个护卫队共两百多人围追堵截,被暴徒打死了二十多个。”
“连你也受伤了,不像是我的护卫队应有的水平啊。”景树恒那一刻有些疑惑:能达到如此的身手,除非是像自己一样的水平。而他记得有一个柔弱的女子也能和自己干两下子,那是他的亲姐姐越旦。
难道,“天道”的成员都被某种药物操控得异常可怕?这是景树恒目前的推断。其实他应该记得的,当年在茶氏,也遇见过军士服用毒品来麻痹精神、提高战斗力的情况。
景树恒立刻和常信一道赶到会客室,开始商议有关这次骚乱的善后事宜,决定还要把中行彦调过来参与这方面的事。第二天还有第二天的事情,他一刻也不得懈怠。不过不知怎么,景树恒觉得一向压抑的情绪似乎有了好转,精神状况也好了许多。
事情决策交代完毕已是天边微白的凌晨时分,常信和其部将一一受命离去。因为一心注意到眼前有关“天道”的事,景树恒猛然记起,茶雪音已不在身边。直到听仆人报告:茶雪音小姐已经被带到房间去休息,一直有专人护卫时,他才轻点一下头表示放心。
景树恒还记得自己当时对她的一通怒吼,他这才想起:那女孩不知说服了自己多少次、才鼓足勇气跑来告诉自己的仇人险情,而自己给她的回报,竟然如此失态!他当然知道茶雪音为何会彻夜未眠,那是因为痛失家国又寄人篱下的境遇。失去重要之物内心无比的虚空与恐惧。就像某些时间,自己也会玩命一般地熬着夜。
景树恒蓦然觉得似乎有些愧疚的苦涩情绪,然而他并不想往感性的方面考虑,更不愿以堂堂首领的身份屈尊道歉。只是轻轻甩了甩银色的头,便打算将此事束之高阁了。
等清晨来临的时候,摆在他面前的,是棘手异常的财政问题。
这间华贵的宅第,因为主人的爵位显赫而更添了几分富丽。二楼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已经被装修成品位不错的办公室。清晨,孙琪琪走进来:“小姐,王府里又出大消息了呢。”
“首领大人决意严厉整治腐败?”电报自手里放下,余优瞳一身朱红的制服勾勒出苗条的身段,修长的脖子上缀着一挂纯金的项链,黑发垂在肩上,时时露出珍珠的耳坠。她把“首领大人”四个字说得很淡,很冷。
“是这样,没想到首领大人这么快就会推行如此大胆的决策。”
余优瞳手端着下巴思考了些许:“因为他早就看不惯这些现象了,一旦掌握有足够权力的时候,当然就会着手开始处理。而且,现在的确也只有他有权力这样做……不过自告奋勇掌管这件事的,是公孙钦大人?”
“公孙钦大人?”
余优瞳一脸微微傲气地晃了晃及肩的乌发:“我公事上见过两次面,感觉是个非常正直讲道义的人,在王府里很值得尊重。大概,他也对王府的家臣腐败积怨已深,所以打算身先士卒吧。”她说着,回身望孙琪琪:“说不定过几天又有事情要忙了,我今天要趁闲暇好好睡一觉,下午开会一个时辰前记得叫醒我。”
“好的。”
余优瞳说完,浓密的睫毛低垂,注视手里的电报:里面的文字写得简洁有力而极具感召力,令人不禁联想那位美男子卓然耀眼的模样。
想到这里,余优瞳痛苦地微微冷哼一声,不住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