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楠兮呆愣了一下,望着马车,脑中在想怎么样可以让一匹马听了哨子就自己跑出来。
云庐放下心来,朝少年福身,“多谢阁下。”
少年器宇轩昂,气质中有一种说一不二的冷冽让她不敢轻待。
“嗯,”少年朝她点了下头,翻身上马车,“上来。”
随后,一辆马车飞奔的朝南方疾驰而去……
少年冷冽的唇线下,还有一句话没抱怨出来,“老大还是那么喜欢捉弄人,还说那些话是接头的暗号……”读着……怎么跟长河画舫上出没的浪荡子一个腔调?
少年,明幽。
那些相貌描述,正是罗孤写在纸条上让他记下的,为的就是恶、整、他……
御书房内的火光渐渐小了,窗外、门口由夜的黑寂变作了蒙蒙的深蓝,晨钟在渺远的鸣翠山上传递了过来。
寅时已到,平旦破晓。
众臣都长舒了一口气:早朝时间总算来临。
罗孤一身气势不凡的广袖黑锦五爪金龙袍,站起身来。众臣连忙起身,她大步向前,独自穿过堂中走向门口,停在那儿,看着很远很远的天边有一丝红日即将在云海中露头。
红光万泄、穿透层层云雾普照大地,一直照进了罗孤的心底最深处。拂面,是黎明的冷涩和露水洗过的清新。
罗孤闭上了眼睛,昂首在这股冷然与清新中去捕捉那一丝几不可闻的暖阳……
秦良领一干众臣在孤王的身后伫立,风过翻起的层层朝服的下摆,像层层叠叠的波浪……不管他们中间有多少是才华高绝之士,有多少是历经朝堂风雨波澜的奇谋政客,有多少是见证三朝沧桑的白发元老,此刻,他们都必须站在她身后,去仰望他们眼前这个傲首问天的少年天子。
在未来几十年里,这个人都是他们头顶的天!
罗孤垂下首,复尔侧身扭头,她看向历经了一夜风雨的众臣,在晨曦里微笑道:“诸位可还精神饱满?我们即刻至外宫明德殿朝议!”
“诺——”是齐齐的恭声稽首。
到明德殿的外殿中早朝,有从宫外赶至的臣子鱼贯而入。个个神色紧张,显然已经对昨夜的行动有了风声。
虽然早已经料到了昨夜会有很多官员打入了大牢,可真真切切看到堂下只到了一半的臣子,罗孤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幸好,昨夜将各司要职的官员名单定了下来,这种情况明日便不会出现了。
下了早朝,罗孤朝身后的卿风说道:“卿风,我们去承先殿。”她已经命侍卫将曹彰押去承先殿外殿堂中。
有些事情,还是要当事人一对一的对峙才能算完结。这一代恩怨,这么几十年,有人为它归寂灵柩,有人为它含泪成长,但也有人将要为它付出沉重的生命代价。
寂静而肃穆的承先大殿,阴森而略带潮湿,空气中除了凉风还有檀香的残存气息。卿风持剑在门口候着,他眼中的担忧罗孤看得分明。
她相信,只要她轻哼一声,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冲进来。
走过外殿,可以看到内殿里自上而下梯田分布的历代君王牌位,而牌位的正上方墙上挂着一幅画像,威仪四方的女子身着一身五爪金龙纹紫龙袍。
罗孤周身的空气忽然强烈的震荡,肉眼可见的紫色波纹扩散开来,成千上万朵白兰花急切的绞杀在一起化作一阵阵白色烟尘。
这一次,比任何时候都要震撼强烈得多。罗孤眯眼看着龙临渊不同往常的出场,直觉跟这墙上的姑墨圣主有关。
震荡的紫色波纹散去,留下一脸错愕的龙临渊睡眼惺忪,忽然他浑身一震,抬眼望向墙壁上画中的女子。眼中惊愕、激动、不可置信、眷恋……各种复杂而显而易见的情绪精彩纷呈。
“女人……”他几乎是润湿了眼睛,飞身而上,将身体贴进画中好一会儿。然后才慢慢退出来,隔得很近很近,鼻尖碰到一起,痴痴的看着画中人的眼睛。
罗孤吞了吞口水,看来他已经把自己完全无视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追得上你?你又到了哪一方世界?”
罗孤抬眼望向临渊,发现他眼泪正不住的往下掉,溅在空中化作一朵朵透明的兰花。忽然有些心痛,她压着心中的疼痛,默默的看着。
看见临渊用痴迷的声音说着,“我知道,我是你最信任的人。你放心,我会带着你的后人完成你的愿望,然后,我就去九天之上去找你。到那时,我们就一起去玉都踏浪、去看最美的日出,好吗?”
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临渊如此温柔的表情,也没听到过这般温煦的声音,当真比鲛人惑人的歌声更具有魔力,虽然她与这一幅神仙眷侣长身而立的美卷毫无干系,口中却控制不住想帮姑墨圣主答应下来。
“你放心……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加快统一姑墨大陆,让你们早些相遇!”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自己的承诺。罗孤对自己的神经质有些困惑、也对自己轻易做出的承诺感到心虚。
没想到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嘲笑她自不量力。
临渊转过身看着她,睫毛上还有泪雾,紫色的瞳孔被水洗过后更加明亮、熠熠发光。洁白的兰花瓣从他的身体里挣脱出来,在他和她之间快速的环绕旋飞……
依依不舍退出内殿,临渊不让她在这里对峙曹彰,说会脏了这一方殿堂。
“临渊,只不过是一幅画……你为什么……”为什么会那么迷恋。
悬浮在上方的临渊眨了眨长长的睫羽,露出了个干净的笑容,表情像是得了糖果满足的孩子,“小孤……”只有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他才会叫她,小孤。
“我在那里闻到了她的气息!她一定来过这里……”临渊紫色的瞳孔中雪光隐现,“那么熟悉的气息,我也找到了家……”
她曾经告诉他自己和卿风的对话:心之所向、心之所安的地方,就是家。
罗孤吸了吸鼻子,叹了一声。忽然很想拍拍他的肩,一见他飘浮在空中望着天空,还是将手在自己衣褶上拍拍。“可能这张画卷就是圣主自己画的也不一定呢,所以才有她的气息。”
“不是她画的……”临渊的声音更加渺远,透出一丝无奈的哀凉。
“什么……?”罗孤闪了闪眼睛,“你……知道她的笔迹,还是……知道是谁画的?”
不可能吧,这画可能有千年之久啊,他怎么就这么肯定的一言断定了。
临渊疲惫的眼睛收回视线,望向罗孤,“这是他画的,我亲眼看见他画的……”
他是谁?
见临渊神情如丧考妣,罗孤还是选择不再追问,小心翼翼收起好奇心。“你在这陪着她,我到外殿见曹彰。”
“嗯,”临渊望向她的眼睛里多了一份友爱的情感,“谢谢你,小孤~”
冷眸中的突现的温泉……罗孤该是被吓到了,胡乱应承了声就退了出来。
即便是活了千年的老怪物龙临渊也有他的执念吧,就算看尽了世间的繁华又如何?内心的执着,哪怕是最小的一个想念、一个拥抱都得不到……
脑海中再一次回忆起刚刚的情形,临渊的身影与那幅画重合的瞬间,罗孤却知道那是他在拥抱她,久违千年的拥抱……
这一纸拥抱让罗孤心疼,同时有些感慨:圣主她何其有幸,竟有一位男子为她守候千年,只为完成她的心愿。
如果魂穿回现代的梦境是真实的话,罗孤心中不由一悸,那么临渊便是这世间最大的傻子,痴情的傻子。
梦境中,明明圣主心中只有一个叫洛晨的人,而且全身化成血雾灰飞烟灭。可临渊隐隐透漏出的想法却是圣主飞升到了天界。
“傻子,”罗孤笑骂自己,“你的梦境和姑墨圣主的境遇能有什么关系?随便作个噩梦就被当做现实,你当真傻的可以!”
那么关心圣主的临渊,他会不知道圣主所在何方吗?还要她来操什么心!
罗孤安稳的坐到承先殿外殿的大椅上,殿内气氛肃穆,阴森潮湿,让她有些焦躁的心沉淀下来。
“罗孤,你这是在对抗自己心中的魔障。”
罗孤为自己打气,她不害怕曹彰,也不怕他的势力,她紧张害怕的是从小到大压在自己肩上的那座山,即便施加这座山的人就是曹彰。
“孤儿,人从那边被带过来了。”门口忽然传来卿风如风一样的声音,不急不缓,像是不经意说出的,但停在罗孤的耳中只觉有一种安定心神的力量。
“让他们进来。”她将气息沉入鼻翼下,用尽量平淡的声音,“卿风,你回自己的房间吧。”
一会儿,有卿风脚步声远去的声响。这是一种完全的信赖,没有出来横加阻扰。
大门离所坐的位置甚远,门口的亮光如同一面巨大的试衣镜,从镜中走出三个人影,两个挟持着中间的人影走进来。将人带到两尺之外的跟前,罗孤挥手让禁军退下,“带上门。”
大殿一下陷入了黑暗之中,在黑暗之前,罗孤看到了曹彰蜡黄干瘦的脸,只这一夜他昔日的风采就化成了干柴似的灰败。乱发垂在脸侧,一身白色大囚字衣……
他跪在罗孤脚尖的正前方,气势全无。
这个人曾穿着大红官服傲视她,也曾颐指气使的威胁她,也曾大步向前无视她,可就是没有这般了无生气的跪在过她跟前。
罗孤舌尖轻动,有些无趣。甚至连多打量他一眼的心情也没有。
犹记得当日趾高气昂的站在自己面前轻蔑眼神,侍卫提醒他跪,他都不跪,那时自己就暗恨:曹彰,你今日不跪我,他日我必叫你一辈子都匍匐我脚边。
罗孤挑了挑眉,当日的誓言在此刻应验了。心中还是有些许畅快的,可是并不见得多狂喜。反倒有淡淡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