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曾、冷、白四人听到卢雪莲说话的声音,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卢雪莲从一棵高大的桂竹上飞身落下。原来她昨夜杀人后离开了三清观,一早又赶了回来,想看看白惊枕伤心绝望的样子。两人已经有二十年没见面了,白惊枕见卢雪莲仍如当年俏丽秀美。所不同的是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天真无邪、娇媚可人,余下的只有满身杀气,无限恨意。当年的满头青丝已变成了今日的一头红发,而这头红发也成为了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女魔头的象征。卢雪莲眼中的白惊枕容貌仍如当年,唯有两鬓已见斑白。两人凝目相视,久久无言。最后还是卢雪莲首先说道:“白道长。”众人一听,心中暗道:居然还很客气。卢雪莲继续说道:“你可认得这根竹子。”众人见她手中拿着一根一尺多长的竹子,与众不同的是这竹子是红色的。白惊枕没有回答。卢雪莲面含笑意地对白惊枕说:“这根竹子上沾的是三清观大小道士的血,一共是十五个人。看着他们一个个绝望的死去,我真的很开心。我吸那小道士的血的时候,他双手拼命地摇着,口中呼唤着:‘道长救救我,道长救救我。’我心中无比畅快,觉得那血好甜好甜,是我生平喝得最甜的血。我不想喝干他的血,因为我不希望他马上就死掉。他在地上躺着,喉咙里的血慢慢地向外流着,身体还偶尔抽搐一下。那是一幅凄美的画卷,那是一首绝妙的乐曲。他死后仍然睁着双眼,那是一种安详而充满向往的神情。似乎是在说‘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这是久别重逢后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希望你能够喜欢。”白惊枕感到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难以名状的压抑,两眼噙着泪水,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恨的是我,何必去伤害他们,他们都是些无家可归的苦命人。”卢雪莲却用极为平淡的口气问道:“是不是心很痛,很痛,这就是失去亲人的痛。我也曾经有过,没事的,慢慢的,慢慢地就不痛了。”口气十分温柔,俨然如一位母亲抚慰自己的儿女一般。眼见昔日妻子变成今日的杀人魔头,白惊枕心中是怜?是恨?是怒?亦或是痛,自己也说不清楚。卢雪莲转头问徐剑风:“你今年多大了?”徐剑风心中十分奇怪,不知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他仍回答道:“十八。”卢雪莲幽幽地说:“多好的年龄,我要让你永远停留在十八岁。”众人正在品味这句话的含义,卢雪莲手中的血竹已经出手,如箭般向徐剑风射去。徐剑风急忙躲闪,血竹贴着左肋飞了过去,穿透了他身后的一根竹子,力道仍未衰竭,又钉在了远处的一根竹子上,可见卢雪莲刚才是运足力气,欲置徐剑风于死地。卢雪莲见对方居然躲开了,不由微感诧异。心想:以我对徐剑风武功的了解,他应该躲不开我这突袭的一招,难道几天不见,他的武功有了很大的进步。她冷冷说道:“徐剑风,我本想让你死个痛快,你居然躲开了,也好,我就让你慢慢享受被杀的过程,也让你师叔慢慢欣赏他的师侄如何死去。”冷子玉说:“有我和白道长在这儿,你休想伤害徐兄弟。”卢雪莲傲然说道:“我要杀人,谁能挡我。”身如脱兔,扑向了徐剑风。白、冷二人从左右两侧夹击卢雪莲。白惊枕用的正是“静阳剑法”中的“火元剑法”。这套剑法与其他四种剑法风格大不相同,讲的是锐意进取,以快制敌,招式简练而凌厉。师兄弟五人当中,若依性格而论,武惊玄最适合用这套剑法,但是当时陈抟考虑到武惊玄生性嫉恶如仇,历来主张以杀去杀,如让他练这套剑法,一来不利于修行悟道,二来也会增加杀孽,所以最终决定由天性纯良、为人平和的白惊枕来练这套剑法。冷子玉以双掌迎敌,内力深厚,招式精妙。其掌法刚猛有力而又富于变化。
二人为保徐剑风,皆是全力以赴。卢雪莲把一套“幽眠掌法”使得快如闪电,再加上身形步法如鬼魅般变化莫测,令二人感到难以应付。五十几个回合之后,二人已被卢雪莲掌风压住,失去了还手之力,只可勉强支撑。曾蕊对徐剑风说:“逃命要紧。”徐剑风说:“师叔与冷长老为保护我与卢雪莲交战,我若自己逃命,还有什么面目活在世上。”说完纵身加入,白、冷二人见徐剑风明知卢雪莲欲置自己于死地,仍执意与二人并肩作战,心中既是叹息又是佩服。冷子玉说:“徐兄弟,今日冷某与你同生共死。”卢雪莲说:“既然愿意死,那我就两个一起杀。”徐剑风加入之后,四人又战成了平局。卢雪莲把近一半的力量猛攻徐剑风,徐剑风虽奋力迎战,仍觉难以支撑,情急之下他使出了那招“雁足传书”,双脚展开连环踢法。可卢雪莲似乎对这招极为熟悉,略一斜身抓住了徐剑风的脚腕,这时白、冷二人急攻卢雪莲。无奈之下,她把徐剑风整个人甩了出去。徐剑风飞出去之后,用脚蹬在了一根粗大的竹子上,“喀嚓”一声,竹子从中折断,徐剑风借力一个倒翻又落到了地上。曾蕊忙问:“怎么样?受伤了吗?”徐剑风说没事,随即又出手迎敌。再战之时卢雪莲也暗自心惊,她觉得徐剑风与以前相比已判若两人,不但武功招式大有进步,更重要的是内力已极为深厚,犹在白、冷这些武林名宿之上。这时徐剑风使出一招“鸿翔千尺”,卢雪莲不假思索就是一招“顺手牵羊”,徐剑风被她带得向前跑了四五步,方才定住身形。他心中十分奇怪,自己这两招一向克敌制胜,怎么今天临阵对敌反而不如其他平常招式。原来这两招是从展宏图身上学得,而卢雪莲曾与展宏图多次交手,所以对这些招式早已十分熟悉。以展宏图的圆滑老练,尚且讨不到半点便宜,更不要说徐剑风了。
卢雪莲越战越勇,三人渐落下风。她正想加紧进攻,寻机杀掉徐剑风。忽听有人念叨:“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岸上踏歌声。”念诗的正是曾蕊。卢雪莲听后不由感到一阵心酸,历历往事浮现眼前。她略一分心,出手便慢了下来。冷子玉、徐剑风借机反攻。卢雪莲忙收敛心神,骂道:“一会儿我再收拾你。”曾蕊见三人已露败迹,才故意念诗扰乱卢雪莲。卢雪莲转念一想:“我先杀了徐剑风,看看你还有没有心思念诗。”于是拼尽全力,猛攻徐剑风。徐剑风见对方使出了两败俱伤的打法,虽全力相抗,仍然抵挡不住。卢雪莲一心欲杀徐剑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竟然以左臂拨打来攻的宝剑,白惊枕急忙收剑,仍在对方衣袖上划了一道三四寸长的口子,手臂上也留下了一道伤痕。卢雪莲停住不攻,呆呆看着左臂的剑伤,三人也都停住不动。白惊枕十分愧疚地说道:“莲儿……”说了一半,又觉不对,忙改口说:“卢施主你伤得怎么样?”卢雪莲面带微笑,抬起左臂端详了一会儿,竟然低下头吮吸伤口流出的鲜血,待血吸净之后,卢雪莲幽幽地说道:“一点点剑伤算得了什么,我的心曾经比它痛千倍万倍。”说完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突然纵身跃起,直扑徐剑风,她把对白惊枕的全部怨恨转嫁到徐剑风身上。徐剑风被逼得连连后退,最后靠到了一根竹子上,再也无处可退。卢雪莲向冷、白二人各快攻一招之后,以右掌直击徐剑风前心,徐剑风再也无法躲开,于是奋起精神,以双掌相迎,二人三掌相交,众人只听“砰”的一声响,卢雪莲被震得退后一步,徐剑风向后倒去,“喀嚓”一声,身后的竹子应声而断,又退了两三步,定住了身形。卢雪莲见徐剑风和自己对了一掌,居然没被打倒,实在出乎意料之外。
于是说道:“再接我一掌。”白、冷二人忙出手阻拦,徐剑风也出掌迎敌。曾蕊见卢雪莲一心要置徐剑风于死地,便又念诗扰乱卢雪莲,“西边日出东边雨。”卢雪莲听后不由心头一动:“不对呀,应该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后来猛然醒悟过来,心想:“她是故意念错的。”稍一分心,招式顿显零乱,三人也有了喘息之机。曾蕊又念叨:“道是无晴,道是无晴……”反反复复只念这四个字。卢雪莲听了这四个字不禁恼羞成怒,双手连出快招,待三人躲闪之时,猛然飞身跃起,扑向了曾蕊。曾蕊一声尖叫,顺手抓起一根竹子刺向半空中的卢雪莲。卢雪莲伸手夺过,刺向曾蕊,曾蕊掉头就跑,可她远远不如对方追得快,很快卢雪莲就到了近前,用手中的竹子刺向曾蕊后心。就在这危急时刻,斜刺里冲出一个黑衣乞丐,伸手抓住了那根竹子。众人一看,正是丐帮的“疾风使者”费阳。因为费阳和其余两位长老等冷子玉回去议事,迟迟不见人,这才亲自到竹林来查看,正好出手救了曾蕊。
费阳对卢雪莲说:“你拿根竹子干什么?也想去讨饭?我们丐帮可不要你这样的弟子。”冷子玉一见费阳到了,不由精神大振,说道:“费长老来得正好,我们四人联手对付女魔头。”卢雪莲心知四人联手,自己无法取胜,便把手中竹子用力向费阳一推,飞快地向竹林深处跑去。远远传来她的声音:“白道长,徐剑风将是我送给你的下一个礼物。”曾蕊指着她远去的背影说:“算你跑得快,下次我绝饶不了你。”徐剑风向费阳拱手施礼:“多谢费大哥出手相助。”费阳笑道:“自家兄弟还用客气吗?”由于丐帮定于明日在竹林举行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帮中事务繁忙,所以冷子玉、费阳二人向众人告辞,回丐帮总舵去了。
白惊枕要去洛阳城内买些祭品,祭奠三清观中被杀的众道士。而徐、曾二人要去城里和武惊玄、七侠会合,所以三人同行,赶赴洛阳城。路上曾蕊对徐剑风说:“你那个惊玄师叔和七侠对付川西四怪绰绰有余,用不着我们帮忙。正好现在没事,不如我们去开封玩玩。”徐剑风说:“我们还是去洛阳助师叔他们一臂之力,再说我也很想念师叔和陈大叔他们。”曾蕊不愿和这些人在一起,但是又拗不过徐剑风,气呼呼地说:“行行行,去洛阳。要是碰上了你师婶,我们就算活到了头。”说时偷偷看了一眼白惊枕,只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没有听二人说话。徐剑风问道:“师婶?”曾蕊说:“这都想不明白,白道长是你师叔,卢雪莲当然是你师婶了。”徐剑风恐怕师叔会生气,斥道:“别胡说!”又对白惊枕说:“师叔,蕊儿一向出言无忌,你不要怪她。”白惊枕说道:“她说得也没错,你以后一定要尽量避开她,因为她一心想杀你。”口气十分平和,并未显出半点不悦。曾蕊忙说:“怎么样?你师叔也承认我说得有道理了吧?”白惊枕又说:“但是也不能放着正事不做,却去开封游玩。”曾蕊听后十分气恼,说:“总是你们有道理。”
说话时三人已到了洛阳城外。一路上曾蕊越想越生气,想想自己在青海时,师父虽脾气古怪,但对自己也是宠爱有加,师兄弟们对自己更是礼让三分。现在和徐剑风在一起,反而事事不能做主,想到这些就站住不走,大声说道:“我就是不喜欢洛阳,叫什么名字不好,偏偏叫洛阳,落下来个太阳,也不怕把城墙给砸塌了。”由于她说话声音很大,引得众人都往这边观看。徐剑风刚想说她两句,却听背后传来一阵呼喝之声,只见一阵宋兵向城内走来,城内外的老百姓们纷纷闪到两旁。白、徐二人随人流退到了大道东边,而曾蕊却走到了西边。这时宋兵先头部队已进了城。只见这些宋兵盔明甲亮,精神抖擞,整支队伍整齐威武。宋兵后面是一队辽兵,辽兵个个身材高大,短发浓髯,更多了几分凶悍之气。洛阳地处中原,极少见到他国之人,这队辽兵引得众百姓争相观看、指指点点。这时辽兵旗手走到了城门处,徐剑风见上面绣了金灿灿的五个大字“辽国使臣黄”。人群中有人小声问道:“辽国使臣到洛阳来干什么?”另一个人说:“自然是途经洛阳了。”还有一人附和道:“如今宋辽议和,自然少不了使臣往来。”这时辽兵队伍中走来了四个黑袍人,徐剑风一看正是“川西四怪”。这四怪向四周百姓打量着,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徐剑风心道:卖国求荣,尚不知耻呢。四怪身后是一顶四人抬的绿呢官轿,轿帘打着,里面坐着的那人身穿锦袍,长眉细目,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徐剑风看在眼里,心中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心中暗想:这辽国使臣长相、气质却很像汉人。人群中有人议论道:“这辽使好大的派头。”另一人说:“如今辽国国势最盛,使臣自然也气势压人了。”先前说话那人说道:“我听官府的一个亲戚说,这辽使原本也是汉人,还曾经在易州做过官,后来才投靠了契丹人。”另一人说:“这么说来,他是个叛国奸贼了。”先前那人小声“嘘”道:“小声点,如今咱宋朝官员见了他都要点头哈腰,像见了上官似的。你老兄敢说这话,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那人果然不敢说话了。徐剑风听了二人议论,心道:“世上竟有这样的巧事,难道他就是我的杀父仇人黄镇?”待队伍过完之后,再看曾蕊已不知去向。二人城内外找了个遍也不见人影,徐剑风说:“不找她了,肯定是赌气走了。”白惊枕问:“刚才我见你盯着那辽国使臣看,难道你认识他吗?”徐剑风把事情说了,白惊枕也曾经听武惊玄说过徐剑风的身世,说道:“既然这样,今天晚上我和你去打探打探,看看他是不是你的杀父仇人。”徐剑风说:“师叔,你不是还要去祭奠那些道士吗?”白惊枕说:“逝者已矣,再说他们已经入土为安,早点拜祭晚点拜祭,又有什么关系?”
夜近三更,二人按事先探听好的路径,找到了辽使落脚的驿馆。二人跃上墙头向下看去,只见院内十分宽敞,不时有手持火把的巡逻士兵走过。他们绕过巡逻士兵,穿过天井当院,悄悄来到后院。见里面守门的都是辽国武士,二人相对点了点头,确定辽使就在后院。再往里走看到了一座高大的房屋,屋内灯火明亮,断断续续传出说话的声音。二人心道:这时候还在商议什么?此处守卫更为严密,二人悄悄伏到窗下偷听。徐剑风伸手捅破窗户纸往里面观看,里面坐了二十多个人,主座上坐得正是那辽国使臣,使臣旁边坐的是那两位背剑的老者。再往两旁站着“川西四怪”,客座上首坐的是那个白衣女子,往下分别是姚玉、姚倩、沈京等人。徐剑风心道:“辽国使臣和西夏郡主在一块儿商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