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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先哲鸿儒(5)

张澍,字百瀹(一作伯瀹),一字寿谷,又字时霖,号介侯,一号鸠民,又号介白,生于公元1776年,卒于公元1847年,凉州府武威县(今甘肃武威市凉州区)人。张澍母亲张氏,原是畏兀儿(今维吾尔族)人,先祖是高昌王后裔、元太祖铁木真的驸马,因此历史上非常显赫。后举家内迁,定居于河西永昌路(今武威市凉州区永昌堡),随后渐渐汉化,改姓张氏。张澍年幼丧母,父亲秀才出身,以做塾师维持生计。张澍小时生活清苦,读书勤奋。

少年时期,张澍随父读书,后拜名儒刘作垣为师,进步很快。19岁那年,张澍赴西安参加乡试,考中举人。乾隆六十年(公元1795年),张澍赴京游学,拜访名师,为会考做准备,前后拜访了钱开仕、章煦、管世铭京师鸿儒,得益匪浅。嘉庆四年(公元1799年),张澍参加会试,一举成功,考中进士,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在翰林院继续深造。嘉庆六年(公元1801年),朝廷放任张澍为贵州玉屏县知县。从此,张澍走上了仕途。

从嘉庆七年(公元1802年)到嘉庆八年(公元1803年),张澍先任玉屏县知县,后代理遵义县(今贵州遵义市)知县和广顺州(今贵州长顺县)知州。张澍为人正直,性格刚烈,疾恶如仇。这种性格特点,使张澍与一些上司和同僚难以相处,也为他的升迁带来了巨大障碍。有一件事,很能说明这个问题。一天,时任云南巡抚的初彭龄途经县城,其随从按各地惯例,向张澍要钱。张澍听了勃然大怒,不仅没有给钱,还将他打了100板子。初彭龄为人正直,没有因此而责怪张澍。尽管这样,张澍还是觉得自己与官场格格不入,无奈之余,托病辞职。

逃离官场的张澍,以教书维持生计。嘉庆九年(公元1804年),张澍出任陕西汉中汉南书院讲席,第二年,又前往北京、河南、湖北、安徽、江苏、江西、陕西等地游历,拜访老师故旧。嘉庆十三年(公元1808年),张澍回到兰州,主持兰山书院。作为一个教书匠,微薄的收入难以维持一家生计,无奈之下,张澍又上京补官。

张澍到了北京才发现,等候补官的人很多。按正常程序,要补一官半职,需要等待很长时间。恰在这时,安徽萧县黄河决堤,两江总督百龄指挥抢修河堤,人手不够,急调张澍帮忙,具体主管材料场。事后,张澍因抢修河堤有功,优先得到补官,出任四川屏山县知县。

张澍在四川期间,除了出任屏山知县,还先后代理了兴文、大足、铜梁、南溪等县知县。在四川,张澍品行依然如故,敢作敢为,铁面无私,不怕得罪同僚上司,就连老师蒋攸铦也不放过。当时,蒋攸铦任四川总督,在一些问题的处理上,多有偏颇。张澍上书,说蒋攸铦偏听偏信,刚愎自用。作为学生,如此指责老师,蒋攸铦心里很不高兴。

嘉庆二十四年(公元1819年),张澍父亲去世。第二年初春,张澍离任丁忧,返回武威故里守孝,不久,将家搬往西安,从此寓居西安。道光五年(公元1825年),张澍再赴京补官,被放任江西永新县知县,后代理临江府(今江西清江县)通判。道光八年(公元1828年),张澍改任江西泸溪县知县,道光十年(公元1830年)引疾辞职,从此结束了仕宦生涯。

辞去官职的张澍,首先想到的是外出游历。道光十一年(公元1831年),张澍离开江西,先后游历了安徽、江苏、浙江、湖北,见到很多故旧老友和社会名流,道光十二年(公元1832年)回到西安。第二年,张澍回武威扫墓,然后一直寓居西安,整理和刊印自己的著作。道光二十七年五月初八(公元1847年6月20日),张澍去世,享年72岁。

张澍一生忙于政务,勤于写作,巨笔如椽,著述很多。据民国时期天水学者冯国瑞考证,张澍已刊印的著作有《姓氏寻源》(《姓氏五书》第三种)45卷、《姓氏辨误》(《姓氏五书》第四种)30卷、《西夏姓氏录》(《姓氏五书》第二种,《辽金元三史姓氏录》附录)1卷、《续黔书》8卷、《蜀典》12卷、《大足县志》8卷、《养索堂文集》35卷、《养素堂诗集》26卷、《二酉堂丛书》21种27卷、《诸葛忠武侯文集》4卷、《附录》2卷、《诸葛故事》5卷。张澍未刊印的著作也不少,其中《诗小序翼》《元史姓氏录》《帝王世纪(辑本)》《续敦煌实录》《凉州府志备考》《鹑野诗徵》《文字指归》《韵学一得》《小学识别》《叠字谱》《天文管窥》《消夏录》等12种,共84大本,被法国人伯希和于光绪三十四年(1808年)从西安骗走,现藏巴黎国家图书馆;还有一部分未刊印的著作,现藏于陕西省博物馆。据李鼎文先生介绍,这些著作为《姓韵》(《姓氏五书》第一种)、《辽金元三史姓氏录》(附《西夏姓氏录》、《姓氏五书》第二种)、《凉州府志备考》、《五凉旧闻》、《续敦煌实录》、《大足金石录》、《说文引经考证》、《南征记》等。此外,北京大学图书馆、清华大学图书馆、西安碑林博物馆、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等单位,也收藏了张澍的部分遗稿。

张澍一生,兴趣广泛。他的学术研究,几乎涉及了传统国学的所有重大领域,并在所涉及的研究领域都有重要建树,但是,成就最突出的还是姓氏学、方志学、金石学、文献学和敦煌学等领域。

在姓氏学方面,张澍著有《姓氏五书》,包括《姓韵》《辽金元三史姓氏录》《姓氏寻源》《姓氏辨误》《古今姓氏书目考证》。关于姓氏方面的著作,前人写过不少,张澍是集大成者。他的5部姓氏学专著,不仅资料丰富全面,而且有不少创见。《清史稿·文苑列传》认为,他的“《姓氏五书》尤为绝学”。清代以来的学者,对《姓氏五书》好评如潮。

在方志学领域,张澍更是硕果累累。他每到一地任职,都要调查研究当地的历史地理、风土人情。查阅方志,走访老者,更是他的必修课。他主持重修的县志有《屏山县志》和《泸溪县志》,编纂的县志有《大足县志》。此外,他还编纂了《凉州府志备考》《续黔书》和《蜀典》等史地类著作。他对方志情有独钟,甚至可以说研究方志成癖。他在兰山书院讲学时,只要有空,就四处搜集方志资料。他尤其重视家乡凉州的历史地理研究,在兰州期间,曾搜集资料写成《五凉旧闻》40卷,晚年后,又对此书进行全面修改,成书后定名为《凉州府志备考》。

金石之学,在清代是一门显学,几乎所有研究国学的人,都要涉猎,张澍也不例外。他喜好游历,几乎游遍了大江南北。他每到一地,都要寻访古碑和摩崖石刻,以及金石砖瓦的拓片。在这方面他写了不少短文和题跋,大都收在《养素堂文集》和《大足金石录》中。这些文章记载了他在金石方面的发现,也记载了他在金石学领域的独到见解。

在文献学方面,张澍编纂了著名的《二酉堂丛书》和《诸葛忠武侯文集》等著作。其中《二酉堂丛书》辑录的著名人物,相当一部分是甘肃人,如皇甫规、张奂、侯瑾、阚骃、刘昞、段颖、阴铿、李益等等,是研究甘肃历史人物不可或缺的一部史料性著作。《诸葛忠武侯文集》辑录了散见于各种文献典籍中的诸葛亮文字,是明清时代辑录的诸葛亮文集中最好的一种,堪称书中善本。

张澍还是研究敦煌学的先驱。他花了多年时间,考证并辑录了大量敦煌学文献,其中一部分收入了《二酉堂丛书》和《凉州府志备考》,其余大都收入《续〈敦煌实录〉》一书。据有关学者考证,《续〈敦煌实录〉》有三种稿本,一种为三卷本,现藏巴黎国家图书馆,一种是五卷本,现藏西安碑林博物馆,还有一种残本,现藏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续〈敦煌实录〉》是一部敦煌学方面的文献汇编,同时又是一部开创性的著作。书中内容非常丰富,收入的人物,从帝王将相到僧人隐士,应有尽有;收入的故事,从国家大事到民间传说、奇闻逸事,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书中资料主要来源于《水经注》《后汉书》《三国志》《晋书》《资治通鉴》《十六国春秋》《全唐文》《太平御览》等。《续〈敦煌实录〉》的编纂,说明张澍很早就意识到了敦煌学的存在,并将其作为一个独立的学术问题,开始搜集资料加以研究了。这不仅说明张澍兴趣广泛,学识渊博,更体现了张澍在学术上的远见卓识。

在西夏学研究方面,张澍也有独特的贡献。宋代以后,随着西夏国的灭亡,西夏文字渐渐消亡,明清时期西夏文字时有出世,却形同天书,无人能识。嘉庆九年(公元1804年)秋天,张澍闲居于故乡武威,一天与友人同游武威城内的清应寺,发现寺中有一座碑亭,亭中的碑,前后用砖砌墙封闭。张澍要求寺僧打开封碑的砖墙,寺僧却说,砖墙不能打开,一旦打开会有风雹灾害。在张澍的劝说下,僧人最后打开了封碑的砖墙,一通古碑出现在眼前,这就是轰动天下的西夏碑。

西夏碑不含碑座,高2.5米、宽0.9米、厚0.3米,两面均有刻文。碑额呈半圆形,题名上端刻有云头宝盖,四周雕刻有忍冬花纹,左右两侧各刻有一位翩翩欲飞的伎乐菩萨,正面碑额为西夏文篆书,大意是“敕感应塔碑文”,正文为西夏文楷书,背面碑额刻汉字小篆“凉州重修护国寺感应塔碑铭”,正文为汉字楷书,是正面西夏字碑文的汉字译文。碑刻于西夏崇宗天祐民安五年(公元1094年),碑文记述了西夏先祖的功德,描述了当年护国寺的富丽堂皇和武威的繁华,以及重修护国寺佛塔的盛况,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更重要的是,由于碑文是西夏文和汉文的对译,这在已发现的文物中是绝无仅有的,对破译西夏文提供了一把难得的钥匙。西夏碑的发现,张澍兴奋不已,先后写了《书西夏天祐民安碑后》一文和四首七律来纪念此事。

在诗歌创作方面,张澍的成绩更加惊人。《养素堂诗集》收入张澍的诗3051首,其中佳作不少。张澍的诗数量巨大,内容丰富,风格多样,富有激情,其中部分描写民间疾苦的诗,情景交融,具有较高的艺术性和思想性。如《卖牛行》:

飞蝗蔽天齐鲁都,禾苗尽秃草亦无。

农家乏食男女死,哪有豆粒为牛刍?

牵去邻乡各斥卖,朝饔尚可藉青蚨。

随之哽哭不能语,踟蹰四顾临郊衢,

牛亦垂头泪与俱。

我行见之甚惨恻,愍牛一去遭烹屠。

罄囊思欲赎性命,顾此失彼心难愉。

为语农人且稍待,万一皇恩蠲赋租。

农人不语挥鞭走,满目村墟炊烟孤。

这首诗写于嘉庆十六年(公元1811年)秋。当时,张澍从北京出发,前往泰州(今江苏泰州市),途经山东。诗前的小序中说:“山东大旱,被蝗,农人皆卖牛行役,目之恻然赋此。”诗人目睹山东的旱灾和蝗灾,看到农民被迫出卖耕牛的悲惨情景,心中非常痛苦。耕牛是农民的命根子,农民生活困难到了卖牛的地步,说明已经陷入了绝境。这首诗在写法上,特别注重细节描写。从“飞蝗蔽天齐鲁都”“牛亦垂头泪与俱”,到“随之便哭不能语”“农人不语挥鞭走”,对飞蝗、耕牛和农人的描绘,都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由此可以看出,诗人是写景状物的高手。

张澍还有不少描写自然风光的诗,也很有特色。如他描写家乡美景的《忆海藏寺》:

出自北门方三里,清泉数道声盈耳。

夹岸丝柳垂长条,风吹拂波绿泚泚。

细草柔荑平铺茵,净无点尘风日美。

酒家帘外燕子飞,红白花开桃与李。

三月妍暖游人多,冠盖车马纷如蚁。

巍峨古刹何雄哉,法像庄严又如此!

为问创建自何年,成化张宾重修理。

古柏参天几千尺,老槐荫地逾万咫。

钟磬穿林复入云,不见鹁鸽佛头止。

境寂界超心湛冥,木犀香来悟宗旨。

安得飞轮返家园?寻得犍椎击衲子。

浮瓜消夏少蝎虫,桃笙冰肌凉泼水。

松子落地静无闻,梦到和神之国里。

这首诗,是张澍晚年侨寓西安时所写,诗前的小序写道:“寺为凉郡梵宫之冠,林泉深秀,幼时数游之。夏月避暑,真人间清凉境地。自侨寓青门,室于庳庣,四月已觉歊烝,因作诗以忆之。”海藏寺位于甘肃武威市城西北部5里处,明成化二十三年(公元1487年)重修过。海藏寺是武威夏日纳凉游览的好去处,寺内松柏参天,亭台楼阁,寺外清泉潺潺,杨柳成荫。这首诗描写海藏寺,从春天写起,先写阳春三月寺外迷人的美景和游人如织的场面,接着写了寺内的清幽,于是,身处火炉西安的诗人,有了一种去故乡消夏的强烈愿望,以至于睡梦中都想起美丽的家乡。诗人这种眷恋家乡的感情抒写,让人过目难忘。

张澍的成就是多方面的,可惜张澍的很多著作尚未公开出版,我们对张澍的研究和宣传远远不够。这是学术界的一大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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