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也没有想就摇头,随即又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神。他的照顾越多,对于她,尽是苦痛。她是花了多少时间才逼迫着自己忘记他,憎恨他。他却再次,诱使她堕入对他思慕的深渊。那迎面的冷风,透骨的冰冷,深不见底的漆黑与恐惧,她扪心自问,经受不住。
“你不怕我,为什么总是低头?”萧墨说着,抬起她的下巴。就在此时,她再次犹疑。他的眼神,那样直直地落在她眼眸中,仿佛能够洞悉她一切的执念。然后,一一粉碎。
良久,她终于还是避过头,翻身下床,跪在地上,“奴婢误闯禁地,多谢王爷格外开恩。”
萧墨的脸色沉了下去,她微微抬眸,看到他的表情有了改变,终究低头闭上眼。
那个女子,是他的痛处,也是他无法割舍的一部分。她到底,不过是个他生命中,已经随意被抹去的过客。
凝裳向着他磕了两个头,回复了对他恭恭敬敬地语气,“奴婢身体已经无碍,就不搅扰王爷休息了,奴婢先回房了。”
未得到他的应许,她就站起身向着房门外走去。每一步,都是钻心彻骨地心痛。
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也不敢伸手去擦。就怕一个动作,在萧墨面前,泄露了她的软弱。她不是他倾心所系的人,她也不是能够全意对他的人。
她无法否认,她爱着他。这一份爱,从十年前已经埋下,如今,已难根除。
但除却爱,她也恨他,憎恨着他。这仇恨,积累十年,日日夜夜折磨她,没有休止的一天。
踏出房门的一霎那,耀眼的日光灼痛双眼,泪水,就那样夺眶而出。微微叹了口气后,她转身向着走廊走去。
“凝裳,我要你。”
感觉到手臂被强大的力量拉住,她回头时,双唇毫无预警地被吻住。
无法做出反应的她,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如此近的面庞。那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一般的悬在胸口处。他紧紧地圈着她的腰肢,迫使她更加地贴近自己。
分明只是片刻的双唇相碰,对她而言,却仿佛像是经历了几个时辰一样的久。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推开他,而是倚靠在他怀中时……
她已然再次沦陷。
那也,是一个明媚到令人流泪的夏日吧。那个白衣的少年,温柔如水的双眸中,带着她所眷恋的沉静。他修长的手指,夹着一直仍带露水的蔷薇花枝。轻轻插入她发间的时候,能够闻到他身上淡雅高贵的气味。
他说,以后,你会长成,像蔷薇一样美丽的女子。
那是,她十一岁时,第一次怦然心动。
而后,便是黑暗,汹涌地裹挟着她全部的生命。鲜血、杀戮、死亡……
又是一年盛夏时,所有的蔷薇,尽数被践踏。那沾染污泥的花瓣,一朵又一朵飘零在亲人的鲜血中。诡异,芬芳。于是从那一刻,她的生命,除了复仇,一无所有。
“你可知道,要杀一个人十恶不赦的人容易,要杀一个与你有深仇大恨的人也不难,要杀一个既十恶不赦又与你有深仇大恨的人,最为简单。只是,当那个人,你一心所系,还能够轻易下得了手吗?”
凝裳从睡梦中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枕边的萧墨已经离去,昨夜迷迷糊糊就在他怀中入睡,虽然是和衣而眠,没有半分逾越。想想,还是觉得羞怯。
“姑娘,你醒了吗?萧侧妃请你去远芳榭用午膳。”
“好,我梳洗过就来。”
凝裳不屑地叹了口气,这个萧侧妃,还真是跟她杠上了,没完没了。她不急不慢地穿好昨天的衣物,伸手往腰间一摸,居然有两颗朱红色的药丸。
是什么时候出现了,她怎么不知道?
仔细了回想了片刻,她才恍然惊觉。衣服是十七给的,药,自然也是十七放的。
怪不得昨天他一点没犹豫就把毒针射向她,原来早已经给她备好了解药。奇怪了,昨天萧墨明明中毒了,却像是一点都不在意,也没有毒发的症状。
“算了,他一个王爷,还能连点解毒的药物都没有吗?”凝裳自言自语地看了看手中朱红色的丹丸,不过是最常见的解毒丹,只能说,十七果然只是为了试探萧墨而已。
她一口将解毒丹吞下,去赴鸿门宴,还是多做些准备比较安全。
此时,远芳榭内,萧侧妃正侍弄着一株极品兰花,面色阴沉地可怕。
“回娘娘,凝裳说她,片刻就到。”
绘着红色丹蔻的长甲一把掐碎了花茎,唇边溢出笑容,“想往上爬,门都没有。”
“娘娘,会不会过份了一点。她毕竟是王爷新宠的人,万一激怒了王爷,要如何交代?”
萧侧妃明显不以为然的走到桌边,看了看满桌的美酒佳肴,“太后和皇上哥哥那么宠我,王爷就算是生气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再者,凝裳现在说到底也只是个侍婢。我身为侧妃,处死一两个奴婢,算得过分吗?”
她拿起酒壶晃了晃,轻轻揭盖闻了闻酒香,“拿这千金难买的血胭脂为你送行,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娘娘,她来了。”
萧侧妃一笑,抚过流苏耳坠,“还不快请她进来。”
凝裳迟疑着走入远芳榭时,远远便能感觉到侍婢们的眼光对她有些躲闪。不过说实话,她实在是觉得无趣地很。若不是因为此时碍于她仍只是个侍婢,确实不想应付这些幼稚可笑的妃嫔争斗夺宠。
“奴婢凝裳,见过萧侧妃。”
萧侧妃微微一笑,上前拉过她的手,“太客气了,昨晚的事我也知道了,从此一起侍奉王爷,就是姐妹。虚礼,能免则免。”
“来,我也不知道妹妹喜欢什么口味,就草草准备了一些。”萧侧妃让凝裳紧挨着她坐下,将白玉的筷子递到她手边,“等王爷回来了,我去为妹妹说,好歹也封个侧妃。以后,园子里肯定更加热闹了。”
凝裳勉强地始终一脸笑容的应付着,刚刚睡醒就对着满桌油腻地菜肴,她就算饿,也提不起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