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春林请杜稼田和县里领导到主席台上去坐,杜稼田说,平时开会都要我坐主席台,而且还要坐正中间的位置,今天你们是主角,坐主席台的应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就让我们当一回配角和听众吧。说完选择老槐树下一块地方,盘腿坐下,几位局长和刘新民见状,也学杜稼田的样子忙不迭坐在地上。
田春林见此情景,没再说啥,带几个年轻人走上主席台坐下,向乔小珍点点头,示意会议开始。
乔小珍站起来,用因激动和紧张而显得有些颤抖的声音高声宣布:东凤坨村五色土合作社成立大会现在开始。
主席台上坐着田春林、田凯、立秋和田自高,乔小珍宣布开会后,开始介绍合作社的章程,合作社的工作重点和田凯、立秋、田自高负责的工作。
刚开始,来参加会议的只是一些年轻人。听说县委书记杜稼田来了,村里家家有人跑来,并引来不少老人和孩子看热闹,会场周围很快聚满了人。田自高最初还能在主席台上正襟危坐,后来见人群里有人向主席台上指指点点,还有的朝他挤眉弄眼打招呼,就有些坐不稳了,像是有屎壳郎掉进了脖颈子里,觉得浑身不自在,还偷偷向挤到前面的几个孩子做了个鬼脸,逗得人们一阵阵嬉笑。这一笑,倒弄得会场上下的气氛很活跃。
接下来由田春林讲话,他先分析了一家一户种责任田的弊端,而后介绍了合作社的性质和组织起来的优势,并举了大笤帚专业合作社这个让人们尝到甜头的例子。他最后说,我们的目标是今年入冬前发展温室蔬菜一百亩,参加合作社人家土地调整后,争取统一机械化播种,明年实现机械化收割!
田春林讲这些时,台下的人们刚开始还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渐渐就停下来聚精会神地听,他讲完后会场静了一会儿,随之发出一阵阵叫好声。人们叫声停下来后,乔小珍清清嗓子大声说,下面请杜书记讲话!
杜稼田没有上主席台,而是要过话筒站在原地说,参加今天的会议感受很深,也想了很多,我们的农业生产已经到了重提出组织起来的时候,这个组织起来,包括人的组织起来和土地的组织起来。因此,讲两句话送给你们,第一句,发展新型农业生产合作组织,把一家一户小生产联合起来,共同应对市场风险,是新形势下农业和农村发展的必然选择,你们在全县率先迈出了第一步,向你们表示祝贺。第二句,加快土地流转,实现土地的规模化经营,是调整农业结构,改变传统种植模式,发展高效农业和现代农业的基础,你们正在作有益的尝试,我支持你们!
杜稼田这些日子一直在下面跑,为在秋后开始的全县大规模农业结构调整进行调研。讲完话,他把年轻人叫到身边坐下,想进一步聊聊。大家见这个过来只是在电视上见过的县委书记,这么平易近人,没有架子,一个个不再拘束,海阔天空聊起来。
杜稼田听说乔小珍搞过温室黄瓜,问,温室生产技术复杂不复杂?推广起来难度大不大?
乔小珍回答说,一点儿也不复杂,主要是把好温度控制、育苗和防病害几个管理环节,年轻人一学就会。
杜稼田说,田春林说你们的合作社,准备发展一百亩温室,全县一千多个行政村和自然村,如果都像你们村这样,加在一起就有十万亩,第一年的农业结构调整能有这样的局面,庄稼人的日子就好过了,我这个县委书记也好当了。又问田自高,你们的大笤帚专业合作社真的那么受欢迎吗?
田自高说,这还有假,不信到各家转转,现在都忙着扎大笤帚呢。杜稼田问,想过这是什么原因吗?田自高说,这道理明摆着,种责任田一家一户还玩得转,搞加工单枪匹马就费劲了,我们的合作社包供料包销售,人们不用出门就能挣钱,能没积极性吗?杜稼田对和他一起来的几位局长意味深长地说,看到了吧,各行各业都是一个道理,组织化程度越高,分工越明细,效率就越高。在问到立秋的农机化服务准备怎么搞时,田春林说,这是我们现在最大的难题,但无论如何也要把农机服务队组织起来,起码要有一台能耕能种的播种机和一台收割机,一是土地需要深耕播种了,二是庄稼人的腰都要累断了。
杜稼田听完田春林的话,想了一阵,对坐在离他不远处的一位中年人说,老秦,你们农机站好像有几台闲机器吧,能不能想个办法?
叫老秦的中年人是农业局局长,说,农机站确实有上面拨下来用来搞实验的几台农机,回去看看还能用不能用。
杜稼田说,这个难题就由你帮年轻人解决一下,他们的想法是对的,现在搞合作社,不能像当年弄什么“三条驴腿”了,在各方面都要显示出它的优越性,这对他们是个支持,对推动全县的农机化作业,也有一个促进和示范作用。
田春林、立秋几个喜出望外,激动得不知说啥好,嘴里一个劲儿地感谢杜书记,感谢秦局长。
杜稼田最后说,不要感谢我们,该感谢的是你们,新农村建设的希望在青年人身上,在希望的田野上!
这当中最忙碌的是县电视台的两位记者,扛摄像机的小伙子台上台下,场内场外脚步几乎没停过;那位女记者则一会儿把话筒伸到县领导面前,一会儿又移到年轻人嘴边,像是生怕漏掉一句话、一个字。
杜稼田临走前把刘新民叫过来,对田春林说,县里已决定刘新民同志任胡林河乡党委书记,这更有利于你们开展工作,新民要大力支持东凤坨村年轻人的这个探索,春林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去找乡里帮忙解决。刘新民一个劲儿地点着头说,请杜书记放心,这个合作社一定组织好,我们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送杜稼田等人离开时,他突然停下来问,咋不见村里的支书、主任?田大明白正在旁边,不等别人回答,冒冒失失说,老支书腿折了在省里住院,村主任在县城当老板,你咋能见得着?杜稼田听完,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说,办好合作社,不只是几个年轻人的事,而是全村人的事,村干部的思想要通、要支持,乡里一定要把这项工作做好,这也是农村基层党组织建设的一项重要内容。
郑玉芳一直在几位县领导眼前转来转去,想引起注意,显示一下自己的身份,她对田大明白回答了杜稼田的问话非常不满,望着离去的车影,心里生出无限遗憾和懊恼。
田自高半天没开玩笑憋得难受,见郑玉芳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说,嫂子是不是没抢到镜头,生气啦?
郑玉芳甩着脸子说,我才不生那闲气呢,不像有的人不掂量一下自个几斤几两,该不该你说话,就瞎咧咧!
田自高说,就是么,为啥叫他大明白,大明白就是啥也不明白!郑玉芳没有情绪和田自高开玩笑,闷闷不乐地走了。回到家里,马上给乔守金打电话,告诉他村里今天发生了大事情。乔守金问发生了啥大事情。她说田春林他们的那个合作社成立了,还开了大会。乔守金在电话里说,几个毛孩子瞎折腾,还能闹翻了天。郑玉芳说,县委书记都来了,说非常支持他们,还问你干啥去了。电话那头好大一会儿没有吱声。郑玉芳急了,问咱支持不支持?入不入合作社?你有个说法,我好去表态。乔守金嗯嗯两声说,你就代我表态坚决支持,加入不加入往后再说。郑玉芳弄不清这葫芦里卖的啥药,说你这话啥意思,捏着半拉?电话里硬了口气说,啥意思你弄不明白,叫你咋说你就咋说,别的话不要瞎说。郑玉芳握着手机,发一阵呆嘟哝一句:神经病!
当天晚上,县电视台在新闻里播了东凤坨村年轻人组织合作社的消息。新闻之后,又以《在希望的田野上》为题作了十多分钟的专题报道。当年轻人的面孔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时,整个村子沸腾起来。
嘿,乔小珍上电视更漂亮了,像个电影明星似的!快看三和尚,朝谁叽咕眼呢,把洋相出到电视上去了。还是田春林稳当,坐在那儿挺像回事的。
立秋!立秋不说话满打人眼的,小伙子多精神。哇,四仙姑,那镜头还是特写呢。还有、还有……咱村这么多人都上电视啦!新农村建设的希望在年轻人身上,在希望的田野上!专题报道在县委书记杜稼田的同期声中结束。年轻人再一次在这鼓励声中兴奋起来,他们比白天还要激动,有的竟流下了泪水。他们今儿个黑介肯定要因兴奋和激动而失眠了,他们愿意有这样的失眠,哪怕失眠到天亮,因为这是幸福的失眠。
田自高也失眠了,他治疗失眠的办法是编鼓词:
东凤坨村今儿个出奇迹,五色土合作社来成立。原本只当个寻常事,不想惊动了县委书记。庄稼人种地要变个样,往后靠的是科技和机器。老少爷们儿快来加入合作社,要是晚了你后悔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