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情报会议在国防部西会议厅举行。
说是军情会议，实际上是一次扩大了的最高军事会议，会议开到国防部厅、局一级，唯有二厅例外，因为二厅负责具体筹备，这样，除了刚刚返回的上官烨和副厅长沈哲，一、三、八处处长也被指定参加。
会议定在下午二时举行，可早晨八时贾岩突然通知方韬不必参加，究竟什么原因未说，方韬不便询问。让他参加这个会议已是铁定了的事，怎么又突然变卦？这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另有考虑？是凶？是吉？失去这一良机，焉非是天大的遗憾？谁作出的这一决定？不会是贾岩，看他那惋惜的口气便知。那么，会是廖省三不像，如果贾岩作了主张，他无必要予以更改，况且，自已是他引荐二厅的，他在夏世雄面前拍过胸脯，他也赏识自己的记录誊写能力，绝不会是他。看来，除此之外，只能是上官烨了。方韬这样一想，忽然感到自己的身心变得十分疲乏，兴趣索然地坐在办公室里。
方韬的猜测不错，事情正是上官烨亲自决定的。
上官烨知道潘漪最近确实在临帖，他看过，当然还不甚满意，可仍赞不绝口。现在，潘漪已是他的英文秘书，他想让潘漪在中文上下些功夫，日后兼做他的中文秘书。他既然视潘漪如同己出，像待女儿一样地爱护她，那么，他相信潘漪一定会按他的意志行事，至于潘漪原先的身份，在别人的撮弄下，他也有过疑惑，但他并不重视，在他看来，像潘漪这样的女孩子可塑性极大，他相信，只要把潘漪留在自己身边耳提面命，用党国艰难曲折的历史开导她，用潘耀如一生的言行影响她，那么，总有一天，她会走上乃父走过的那条路，成为党国的一名后起之秀。
正是出于这一想法，昨晚，他决定让潘漪参加军情会议，藉此机会，又可以将潘漪介绍给潘耀如的一些故旧。
潘漪接到这个通知之后，几乎一宿未眠，起初，她感到突然，她从未干过这种会议记录的事，她知道这或许出于上官烨对她的偏爱，可那是她力不胜任的啊好奇心驱使她，曾萌动过去见一见国民党最高统帅部的将军们的愿望，但难道这就是目的？她也想乘机搞点情报，设法转给方韬，可是，她毫无把握，万一弄巧成拙，反倒坏事。再说，即使搞到情报，方韬是否相信，是否接受？这对她来说也是个未知数……很快，她的思绪转到方韬身上，她听聂晶说过上官烨曾夸赞过方韬的记录誊写颇具才干，在二厅可说是首屈一指的。她不明白，这份差事为什么不摊给方韬？会不会是他们对方韬有所怀疑？这样一想，她为方韬平添了一份忧虑。不过，既然方韬能打进二厅，他一定能不露声色地掩护自己，她相信方韬能够做到这一点，方韬的精明、练达，她最了解，且深深地服膺。唉，可悲的是自己有负于他，自己向他忏悔时许愿过要替他做点事，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何不摧荐方韬去担任记录？转而一想，不妥，这样，岂不是要引起上官烨对她跟方韬关系的怀疑？怎么办……潘漪想了许多主张，但都一一推翻了，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找理由推辞，只要自己不去，那么，指派方韬几乎是无疑的了，二厅过去开会，也曾让他记录的呀！而明天这个会对方韬来说又是多么重要啊！
可是，究竟如何推辞呢？
直到天亮，潘漪豁然开朗，她兴奋地哼起了乐曲，在房间里旋起了华尔兹舞步……她没去上班，却挨到上官烨离家之后来到将军宅邸。
“伯母--”潘漪按着下腹，躬着身子进了客厅。
“孩子，你这是怎么啦？”上官烨的夫人见潘漪虚弱的样子，惊慌地扶她在沙发上坐下，“瞧，病成这样……哪儿不舒服？”
“经……经痛……”潘漪低声说道。
“快去医院，”夫人转身拿起了电话，“我这就叫车子。”
“不……不必了”潘漪劝阻道，“它是阵发性的，待会儿，我自己去医院，”她端凝着夫人，“伯母，只是伯父昨天通知我今天要参加一个会议，担任记录，可是，我……”
“这怎么行呢！”夫人气咻咻地，“我给他打电话。”
“这事不怪伯父，我也不晓得今天发病，真倒霉。”
“孩子，你别急，喂，”夫人已拨通厅长室电话，“你是聂副官，怎么，厅座不在，那你叫廖处座接电话……廖处座吗？厅座回来你跟他说，潘漪病了，什么病？嗨，你真是多管闲事，是经痛，对，下午的会，让他另派别人记录……你说什么，偌大的二厅没人记录？我不信，对、对，就照你说的办，那个方韬比潘漪强，厅座一直赏识他的文字功夫，是这样吗？那就让方韬去，你跟厅座说说，并告诉他，我也赞成……是啊，我这就让她上医院，好，派辆小车来，我陪她去，嗯，再见。”
“伯母，真难为您了。”潘漪欠身道。
“你伯父这人也是……那个方韬不用，偏拉你的差。”夫人怜惜地拉着潘漪的手，“潘漪，我们没有孩子，就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我可不准任何人欺负你，就是你伯父，有做得不当的地方，你也可以在我面前告他的状。”夫人说着，兀自慈祥地笑开来。
“其实，伯父都是为了我好。”
“这也倒是实话。”夫人满意地说。
廖省三接到上官烨夫人的电话，可说是正中下怀，本来，让潘漪去记录，他就不满意，他怕完不成任务，沮既是厅座的决定，他也不便进言更改。现在好了，夫人出面，这在厅座面前，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果真，上官烨同意改派方韬参加会议。廖省三内心颇感到快慰，方韬出色地完成记录誊写是毋庸置疑的，这样一来，自己再去老裕德，岂不是又可以讨得夏世雄的欢心么？
上午临下班前，廖省三跟贾岩打了招呼。“对，应当是方韬去嘛，我这就去告诉他。”贾岩说着转身就走。“哎，还是我去说。”廖省三笑着走进方韬那间办公室。他没作任何解释，只说是厅座的决定。方韬被弄得稀里糊涂。但能参加这次会议，正是求之不得的啊！他当然不会想到这是潘漪从中起的作用，而潘漪在这之后，也从未提起过这样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