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化作溪水，瞬间又变为薄冰，天，依然是灰蒙蒙的，哭丧着脸。
上班时，方韬见办公桌上放着一只纸箱，好生奇怪。
“尹司书，”方韬向同屋新来的一位穿军服的小姐问道，“这是谁的东西？”
“啊，”叫尹娜的司书莞尔一笑，“我刚从大门口值班室捎来的，说是您的亲戚送的。”
“什么玩艺儿？”方韬怔证地望着。
“不晓得。”
谜！方韬差点失声惊叫，乜了眼尹娜，见她明亮的双眸里闪现着妙龄女子特有的魅力，瓜子脸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以至连鼻梁两侧几粒细碎的褐色的雀斑也显得很美，像是很纯的样子。方韬不由得打消了对她的怀疑。但这位不露面的亲戚是谁呢？夏雨？不可能。那么，会不会是那位在大行官以医生职业为掩护的同志？也不像，他并不知道我在二厅。
这，噢，莫非是“姨父”派人送来的？有这必要吗？自己不是常去老裕德……方韬好不踌踌，在设想了各种可能之后他得出结论，自己人绝不会有这一举动，这里面究竟装着什么？难道是那天在贾岩家与潘漪会见引起了敌特的怀疑？进而设下诱饵引我上钩？可对这种猜测他又没有把握，一切得见了东西再说。恰在这时，贾岩捏着一个自由夹走了进来，方韬想，这正是机会，拆开来看，若果真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正好公开揭露。
他几乎没来得及跟贾岩招呼，便解开了绳索，又揭去一张揉皱的牛皮纸，啊呀，原来是一箱鸡蛋，他摇摇头笑了起来。尽管目前时局动荡，物价飞涨，自己并无眷属，凭薪水买两斤鸡蛋尚属寻常事，犯不着让谁送这玩艺来。此刻，他的思想整个儿围着鸡蛋转，鸡蛋、鸡蛋、鸡蛋……忽然，他想起夏雨说过的，有些谍报人员曾用醋酸在蛋壳上写字传递情报，夏雨会这样干吗……方韬紧张地思考着，不对，记得夏雨谈这件事时像是极不赞成，他主张直接接触，口头传达，尽量不留痕迹，当时，他还说了一句：“我可不习惯这一套。”
啊，事情很清楚，这一定是敌特所为，鸡蛋里面有名堂，只要他把鸡蛋接受下来，按夏雨说的办法显现蛋壳上的醋酸，并展开行动，那么，他就会落入陷阱。他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将鸡蛋全部放进值夜班时用的一只钢精锅里，盛上水放在煤油炉上点燃。
“你疯啦，干嘛全煮了？”尹娜囔着。
“是不是见我来了，犒劳我？”贾岩笑着说。
“营养匮乏，大家享用，大家享用……”方韬殷勤地边说边将火头又拧大了一点。
不消一会儿，蛋煮熟了，方韬用冷水冲了两遍，便剥开来，贾岩也伸出了手，尹娜迟疑了一-下走了过来。
“咦！”正剥着，贾岩惊呼起来，这声音是这般突然，困惑、惊恐、气忿，他手中转动着一只剥好的蛋，嘴里半天才进出一个字：“瞧！”
方韬接过一看，只见蛋青上显示出一行小字：“指令潘设法取得防空联络图。”诚然，上次接头夏雨跟他谈过我军阵地叠遭轰炸一事，可是，夏雨并未让他通过潘漪搞什么防空联络图啊。如果事情真的十万火急，那么，夏雨准有办法及时跟他见面的，干嘛要用这种方式？如此一想，方韬反倒镇定如常，他不经意地把这只鸡蛋递给一直凝睇他的尹娜。
“喔唷！”女司书尖叫着，“这是演的哪台戏呀！”
“方韬！”贾岩一向平和的目光顿时变成炙人的火焰，“我一直以为你忠于党国，却不料你竟，你，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哦哈哈哈……”方韬大笑不止，“我是匪谍。像吗？”他忽儿怒容满面，“这是一幕骗局，是陷害！”
“别装神弄鬼了，”贾岩仍绷着副面孔，“你跟我到厅座那儿去。”
“处座，”方韬偏坐着不动，“您想一想，如果我是匪谍，我自然熟悉匪谍利用鸡蛋传递情报的伎俩，会将鸡蛋另处，我为何要当着您和尹司书的面煮蛋，有这样愚蠢的匪谍？这样做，岂不是自投罗网？这里面没有什么深奥的学问，仅是常识而已。”
是啊，贾岩想，他这样做，等于公开泄密，既然可以公开，也就无所谓泄密而言了。如方韬果真是匪谍，这样干，不啻是个酒囊饭袋。二厅为军情首脑机关，共匪即使潜入，也不会指派这种角色。贾岩的念头这么一转，刚才的想法开始动摇，他不作声，“嚓”地划着火柴，点燃香烟，不吸，却望着烟圈出神。”
“还有，”方韬捕捉到贾岩的情态，索性把话说完，“这事既已涉及到潘秘书，请处座去向她调查，我并愿与潘秘书当面对质。”
“潘秘书的事，处座不便僭越吧？”尹娜像在提醒。
“我找厅座去！”贾岩站起身来，“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