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群知道了小海和春玲的事情。
她后期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丫头为什么不放口。难道在等待,在选择?
长水当是送春玲到学校里的时候,和自己聊天就说过,不管怎么说,讲到外面,怎么说也是个老师啊!名誉多好!再说,搁在学校里,没准还能找个公办老师。
王群一下子明白了,这丫头可能已经同意了汪峰,看来,这丫头心思够深的。
可偏偏自己的儿子喜欢,怎么办?
她知道自己儿子现在很伤心,她要帮助儿子,她还是给李树打了个电话。
李树说,不干就算了,咱儿子找个媳妇还不容易,你把他送我这儿,我帮他找个大学生,比春玲漂亮一百倍!
王群说:“那不行,小海可以不娶春玲,但是不能输给同村的年轻人。”
这是什么逻辑?但是不管是什么逻辑,李树都要帮他。
李树把春玲叫到办公室,说得异常直接,他没有必要和这个连自己媳妇都不愿意做的丫头多说一些废话。
“你明天回去吧!你到这儿来是因为我听说你是王老师家的媳妇,我给的是王老师的面子,现在我搞清楚了不是这么回事,所以,我就不能委屈你了!”
这是叫胡春玲滚蛋!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她没有同意小海,包括当初她能进来就是因为王群的面子。
商人才是最无情的,商人就是可以任意伤人的人!
她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在李总面前,她没有任何发言权。
可不争气的眼水却汩汩地往外流,她喜欢这份工作,她觉得这份工作能够给自己足够的体面和实惠。她拒绝小海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在城里上班和小海在外面打工不太匹配,而汪峰是个国家老师,虽说是农村的,但是身份在那儿,而且也很有机会调到城里,李总对自己不错,现在的生意人可以通天的,办个事情应该不废吹灰之力,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事情是李总百分百地站在了小海的一边。
李树看到春玲的样子,忽然又和蔼起来:“小胡啊!我就当过老师,老师不行的,没有前途,一是没钱,到街上买件衣服都要犹豫个半天,二来成天和孩子在一起,时间长了,想法和一般人都不一样,三者实际上肚里没多少油水,还认为自己挺有本事,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你也当过老师,你想想是不是这样?男人还是应该创事业,你看小王虽然刚刚初中毕业,可人家只身闯北京,还是个厨师,两三年就把楼房盖起来了,这是什么,这叫本事,再说,那个小王,那才叫一表人才,那才叫男子汉,我都为你亏,你再想想?”
这叫什么,这叫威胁!可胡春玲面对这样的威胁却没有任何对策。
就是不和汪峰,我也不在这儿干!春玲血往上涌,忽然来了犟气,想反抗,就和电视上放得那样,把东西往李总桌子上一扔,再骂一句:“老娘不干了”,那才叫解气。可一秒钟之后,她冷静下来,同时听李总这么一剖析,她也对汪峰也产生了疑惑,李总的话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啊!
凭良心讲,这个李总对自己还真不错,就像父亲对女儿,也许他真是为自己好!
她不能耍小孩子脾气,她得慎重地考虑这个问题。
另外,这个李总很有可能与小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要搞清真相,这样的话,事情可能就会变成另外一个局面。
汪峰倒霉的事情是越来越多。
到二四家打麻将,借不到钱了。二四还绷脸绷色地对他说:“王老师啊!没钱就别赌啊!借钱的事情一次两次就可以的,你不能专门指着我的钱空手套狼啊,我的日子不能不过啊!”
二四还对他下了通牒,一个月之内必须把差棋牌室的钱全部还上,否则……他后面的话没说,汪锋也不知道否则会怎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汪锋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骂死了二四,这个猪头,怎么这么不给面子?这以后还怎么在王冲抬头?他真想揍他,可他一是缺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是被动的,二来真动手的话,自己还真不是价钱,可也不能这么被欺负。于是他如同阿Q般的站起来,小声地如同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话:什么东西!
还是被二四听到了,二四眼一睁,厉声说道:“你说什么!”上去就准备动手,幸好被别人拉住了,汪峰赶紧找了一条缝隙遛回了家。
过了一个礼拜,乡里的纪检书记特意找到了他谈话,小屋里就三个人,纪检书记加上安国校长和汪峰。连开头的寒暄都省略了,书记的来意很明确,群众反映你经常赌钱,影响极坏,再不悔改的话,立马处分,可能要停职!安国校长想帮他说话,可他一开口,就被书记把话堵了回去,你帮他求什么情?你校长是怎么当的,你当不好就别干,上梁不正下梁歪,搞个什么学校!
为自己,还让校长受了一层委屈,汪峰头都低到了地上。
吃饭时,书记心情好了一些,你们也别怪谁?今天刚好搭了一趟便车,那个驾驶员夫妻俩一提到学校,尤其是你这个汪峰咬牙切齿,吓得自己都不敢说自己是政府领导,这口气不忘你们身上撒往谁身上撒?小伙子啊,你得给我们留条后路啊!党和国家对教育这么好,咱们不该的。
安国和汪峰连连点头。
那个开车的夫妻俩当然是三犟子和孙颖,再加上这几天小秃子夫妻俩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架势,汪峰明白了,自己捅得是一个马蜂窝,在王冲,小海有一张巨大的网,他如果不尽早撤出的话,这张网会把自己困死。
他选择了撤退。退一步海阔天空。
撤退很容易,校长陪着,买了点烟酒小鬼似的跑到了纪检书记家,反复检讨着自己这不该那不该。书记终于被感动了,随后也笑了,没有事情的,以后注意一下子就行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就改就是好样的,再说,不就是打打麻将吗?那也是娱乐,是国术啊!偶尔我也打的,但是要分清场合,和什么人玩,有没有什么连带反应,考虑清楚了再决定,本身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不能搞得很被动,以后注意就行了!
不过,年轻人嘛!以后还是要注意多学习,要想方设法提高业务水平,不要过早地陷入到儿女情长当中,以后还可能有更好的,有了金刚钻,就有瓷器活,那么早搞对象,结婚、生孩子,就陷在农村了,要有远见,先练好本事,这个社会,人是靠本事吃饭的。
汪峰的头像在捣蒜,他表示一定要痛改前非,要洗心革面,要重新做人,还要好好学习等等,说得自己都有点别扭,都觉得有点过,可居然起到了效果,担心了好长的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回来的路上,他对春玲的爱情也就迅速地转化为零了。
领导说得多好!听领导的才是正群的,春玲长得也不好看,不就那样吗?他越想越觉得春玲越难看,真的,难看死了!
春玲长得至少要比他好看一千倍。
也不知道此时的春玲在家里耳朵是不是在发热。
春玲接到了汪峰的所谓情书与汪峰改变态度只隔了一个月还不到。
汪峰还是挺会说的,说自己目前还不想谈对象,那么多同学有的考上了大学,还有的正在准备着研究生考试,自己发现不能荒芜在农村,自己决定沉下心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现在谈恋爱为时过早,父母也不太同意,只能辜负你的感情。
然后是一阵长吁短叹。春玲冷冷地听着他说话,只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写那东西给我?”
汪峰犹豫了,还是编了一个理由:“那是一时冲动,自己是喜欢你的,可冷静之后,还是觉得不妥,总不能耽误你吧!”
春玲觉得吃了一肚子苍蝇。汪峰一看话都挑明了,立马就掉头走了,暗自庆幸自己居然有着快刀斩乱麻的气魄。
这个人在胡春玲跟前彻底死了!
失了业的胡春玲呆在家里,百无聊赖。家里的事情她已经不太会做了,这么多年她就没有做过农活,开始是教书,后来是到城里上班。只有现在,她没有任何事情做,教书不行了,上班也去不了。她不禁感慨,自己的两次工作最后都是被别人赶下去的,教书让汪峰给挤了,上班让李树给开了,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她想起了那句著名的话:扼住命运的咽喉,想完过后,她又苦笑了一声,我到哪儿去找那双手啊!
汪峰的回绝让春玲的父母义愤填膺,终于,他们在家里开骂了,春玲从他们的骂声中知道了好多信息。
母亲说:“这些当老师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陈世美,现在的汪峰是这样,以前的李树也是这样,什么人啊!就是畜牲!把人家好好的姑娘糟蹋了,还不娶人家,简直就是混蛋加王八蛋!”
父亲斥责母亲,“别在哪儿胡说,人家不说那事是老陈头害得吗?你在瞎嚷嚷什么啊?”母亲不干,“就是你的主意,非要把丫头送到学校,又送到县城,你不知道那个李树是王八蛋啊!你就是在害自己的姑娘啊!”
一向不太爱动怒的父亲一甩手一个耳光打在了母亲脸上,母亲那张枯黄的脸上迅速地张了几个手印,屋里的小弟弟吓得哭变了声音,春玲连忙拉住了父亲,她从来就没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母亲居然也被吓懵了,站在那儿一声都不敢吭。
安静了之后,春玲开始回味母亲的话,她第一次把李总和强奸犯联系在一起,可她觉得怎都不像,只有二叔可能知道这里面的情况,她必须要知道这里面的情况。
长水叹了一口气,看来不说是不行的。于是,他把所有的情形都告诉了春玲,当然,长水相信李树绝不是什么罪犯,那是难得的好人。
李树是小海的父亲,王群是李树的初恋情人兼李树儿子也就是小海的母亲,王群的所做所为,李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自己的儿子,这就对了。难怪小不点说小海和李树长的很像,不像才不正常呢?
春玲彻夜未眠,她要决定自己的未来。扼住命运的咽喉,那双手就是小海,因为小海后面还站着一个李树。
王群当然知道了春玲被汪峰给甩了,她也知道了这与李树是很有关系的,到底是儿子,为儿子可真下得了狠心。
她直接问小海到底喜不喜欢春玲,如果喜欢,事情绝对有转机,因为长水已经暗示过自己春玲的态度可能会改变;如果不喜欢的话,就暂且不谈女朋友。
小海当然还是喜欢春玲的,可经过这么一遭之后,他觉得有点窝囊,毕竟自己被春玲回绝过,现在就是春玲同意了,自己都不怎么兴奋,因为这个女朋友好像是母亲和那个李叔帮他抢来的。
他对王群说:“春玲吃我这个回头草也行,但是必须翻过年就结婚!”
自己不是猴,专门让女人戏耍的,她胡春玲爱干不干。王群说总要把房子打扮好才能娶媳妇,这样经过一算计,就把婚期定在了来年端午。
王群又给李树打了个电话,春玲又可以花枝招展地到城里上班了。李树忽然有点不太喜欢这个真正的儿媳妇了,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的,这丫头在工作和婚姻都吃了回头草,没有多少骨气。可转念一想,不对这说明这丫头很现实,很识事务,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丫头能屈能伸有出息,将来还是一个做生意的好手。
李树还是给了春玲原来的事情,不过工钱比原先长了三百块钱一个月,找个加工资的理由提升她为柜组的组长。春玲没有再谦虚了,反正自己和小海马上都要结婚了,虽然到时候李总未必就能认下小海,可亲情是割不断的,在自己眼里,李总还真不是外人。
李树知道小海马上就要结婚了,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儿子即将成家立业了,难过得是自己却只能站在身后,不能像父亲一样正大光明地帮儿子的忙。
自己必须要回趟王冲。虽然上次他答应了安国和长水的邀请,但是至今还是没有去,总是有各种理由拒绝着他的出行,他知道最主要的理由是自己还是有点放不开。现在,他必须要面对了,实在不行,就当一个陌生人去看看也好,如果真的还有人在后面说三道四、指指点点的话,自己就随他们的便,自己什么委屈没有受过,就是为孩子再受点委屈都没有什么的。
又是一个三月天,王冲被裹在一片浓浓的绿荫之中,似乎只有迟到的炊烟才提醒着村子的存在。李树的眼睛迷离着,他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他不知道自己确切地在找什么,是学校?还是王群的家?还在吗?
当然在,安国和长水知道了,李树进了村子,早到了村口。
和李树一到下来的还有春玲,春玲穿着打扮很得体,很稳重,穿着一套套裙,是乳白色的,跟在李树后面,俨然已经是一个高级白领了。
安国连声赞叹:“这小胡老师,看起来也像个老板了”。
春玲很机敏:“那还不都是李总的培养吗?”
李树微笑着:“小胡也别谦虚,本来就不错吗?当然,王冲这个地方原本就是好地方,人才辈出吗!连我都喝过这地方几年的水吗!”
大家机械地笑着。
第一站是学校,总要到学校里来看看,这是他工作和战斗过的地方。
还是那个学校吗?
只有地址没有变了,其他的都不一样了。两路残破的平房,灰色的墙体,走廊上坑坑洼洼,时不时地扬起一阵烟尘。大部分教室已经锁上了门,里面堆积着残疾的课桌凳,和污迹斑斑的旧书报纸,现在只有三个班级和一个办公室在使用,办公室里面放着几张办公桌,散放着教材和作业。安国、长水陪李树一到在转悠,王群和汪峰还在办公,汪峰一见到李树,噌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伸出老长的手去握,李树也没有驳他的面子,只是使劲地想:“你是那个……叫什么的?”汪锋连忙接话:“汪峰,汪老师”,李树说:“对!对!对!上次你去过,找过小胡!”汪锋连忙点头。
李树说:“人才人才啊!王冲的希望,好好干!”
春玲在一边听这俩人说话,觉得特别滑稽,像是在说相声。现在她已经不再怨恨汪峰了,甚至庆幸当初没有陷进去,按照她的理解:“这哪是一个男人啦!这连个人都算不上的”。
所以,汪峰皮笑肉不笑地向她问好的时候,她居然没有了一丝的愤怒。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正宗的小丑。
王群说了两句话,一是问候李树的:“来啦!”一是问候春玲的:“回来啦!”
李树看到学校的景象,有点感伤。在他的想象中,学校应该翻新了,现在的各处都很重视教育,城里的学校都盖得特别漂亮,怎么至今这个学校还是原来的校舍,原来的办公桌椅,应该说还不如原来的,二十多年的变迁,把这些物件早已弄得破旧不堪。
自己的那间房间呢?还在平房的最右侧,破旧的木门上挂着一把大锁,蜘蛛丝把锁包围了,从窗户里可以隐约地看到里面全是旧书和报刊杂志。那台锅灶还在,不过已全部呈现出黑色,后面堆满了柴草,由于过大,柴草的下面已经腐烂,墙上的石灰也掉下了许多,露出里面的泥土墙,没有脱落的石灰也看不出一丝白净,和里面的泥土的颜色也相差无几了。
李树在门口稍微停了一下,安国解释,这间屋早已不再使用了,现在有没有人在这里面吃住,基本上就是大锁把门。安国要安排李树吃饭,李树拒绝了,他说可以在春玲家吃饭,毕竟春玲是他的员工吗,来到了村子不到她家去看看于情于理不太符合,大家都去,春玲连忙称是。
王群想邀请,但转念一想,李树进村,自然有很多人跟着后面扇着小扇子,轮不到自己,自家的楼房还没有装修,比较乱。这个李树已经过了几十年的舒服日子了,到自家未必适应,自己也就不需要积极了,那样的话会让别人看轻了自己,也就没说什么。
春玲家来了贵宾,坐了一屋子人,经李树提议,春玲把小海也喊来了,建国也来了。
建国走进屋的时候,一些稍微有点年纪的人一有点疑惑,有点担心,他们记得当时的事情,生怕会有多余的事情发生,安国特意把建国拉到一边,招呼他要克制,可建国却说:“当时的情况自己知道,不怪人家李老师,我还得向他道歉啊!”一句话才让安国安了心。
饭吃得是一团和气,没有人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在谈论着发展,都在恭维着李总的发达。建国表现得尤其沉稳,他很安静地吃了一顿饭,既没有向李总道歉,也没有向李总发彪,只是和李总礼节性地招呼了一声,其实他们原来就认识,他对李树的印象也不错,那件事他也是反对的,可那有儿子能犟过父亲的。汪峰倒是很积极,端着个酒杯跑前跑后,好听的话说了一箩筐,丝毫不在意来自春玲一家的反感和鄙夷,因为他清楚,就他们一家一千个鄙夷都顶不上来自李总的一刻舒心。
李树忽然得意起来,开始非常担心这个村子会因为那时的冤案而集体排斥他,让他难堪,所以至今他都不愿意来。可一顿酒下来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因为那件事而受到丝毫影响,似乎没有人记得那件事,更没有人关心那件事,那件事根本不重要,即便自己当时真把事情做下了,看架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人们承认的是现在,人们看重的是成功。李树总是以极度欣赏的目光看着小海,小海也报以适度的尊敬,在稍微有点醉意之后,李树忽然对王群说,“老王啊!这么多年难为了你, 不过有志大哥也可以安心了,你老王转正了,小海也成人了,苦日子可终于熬过来了。”
王群非常担心李树会情绪失控。但当李树出现这样的话语时,她浑身非常地不舒服,她不知道怎的,她似乎不太明白李树到底想表达什么。
自己的转正、小海的长大成人最应该放心的是你李树而不是那个可怜的王有志,你这样说是掩人耳目还是撇开是非?王群心里忽然发堵,她此刻脑海里浮现的是王有志的身影,二十多年了,他走了可都二十多年了!
王群推说自己有点头晕,要先回去,小海和她一道回去了,留下李树一个人心里相当的落寞,还不能明说,也就多喝了几杯。春玲看出了苗头,又跑到王群家把小海喊了回来继续陪李总,李总的状态明显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