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树实际上心里很纠结。
看到生龙活虎的儿子,他内心狂喜,从见到小海的第一眼开始,他就觉得内心充满着力量,老天让他莫名其妙地蹲了五年半的班房,却又送给他一个优秀的儿子。这个儿子长在农村,吃过苦,经过事,在同龄人中一站就是鹤立鸡群,他李树这一生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以前也就是按部就班地过日子,可儿子出现之后,他觉得自己多了一项责任,就是把这个孩子培养好,带到城市来好好发展,自己打天下,将来也可继承自己的衣钵,怎么着都行。
可他必须要绕开三道关卡,一是王群,王群会同意吗?王群是小海的母亲,是王群将小海独自养大的,小孩是王群的所有,虽说王群曾经是自己的恋人,自己也曾默默地想念过她,可现在,他们就是路人,唯一的联系点就是小海,如果说自己对王群还有什么爱情的话连自己都不会相信。其次是小海,到现在小海还不知道内情,自己还能乐呵呵地听小海叫自己叔叔,他真不知道小海突然知道内情之后会怎样,甚至连这个叔叔他都不会喊了,这样的事情在影视剧中太多了,他非常有可能在知道事情之后而转变态度,他失去儿子的那天可能就是小海知道实际情况的那天。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关就是新雅母女,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似乎有情可原,但这毕竟有一个受害者就是新雅母女,她们在貌似幸福平静地度过十几年之后,你现在突然告诉她自己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儿子,而且这个儿子还健健康康地和自己以前的恋人在生活,她会有什么反应?
多年的经商经历使得李树遇事之前总是周密地思考,这样让他在处理问题时总是能够保持主动,可这样一件事,他想了很久却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在没有万全之策时,他只能寄希望于变数,然后伺机处理。
每天都会发生变数,只不过这些个变数未必对自己有利罢了。
新雅开始怀疑李树了,这个让她放心了将近二十年的男人终于让自己开始有点担心了。她倒没有想太多,她怀疑的是李树可能在找别的女人。像他们这号的什么狗屁经理、老板,兜里刚刚有了俩钱,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在一起的时候,一提到女人眉飞色舞,真是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只有她家李树是最好的,一直到今天都没有人说过什么闲话。可自从去年来了一个小丫头之后,情况有了变化。
那个叫春玲的丫头来自王冲,就是一个代课老师,是李树以前的一个同事介绍过来的。一开始,她就有意见,按她的想法,什么地方的人都能要,唯独王冲的人不能要,那是个什么破地方和一些什么破人,把李树害得还不够!可李树不信,自己也没有劝阻。可后来听说,李树对那丫头还挺好,再后来开始听到有关他俩的一些风言风语,她有点坐不住了,有段时间,把春玲给开了,自己还挺高兴,没想到就那么一个来月,那丫头又回来了,还加了钱,这绝对不正常!
直道今天早上,李树大摇大摆地带着春玲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径直到王冲去了,她发现这个李树已经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作为女人,她必须有所表示。
李树前脚进门,新雅就开炮了:“看望新丈人回来啦!”
李树一愣:“胡说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胆子也太大了吧!是不是明天就把她领回家啊!”
“谁?”
“装!你把我当孬子啊!妈的,跟谁学的,开始养狐狸精了,明天你得给我把胡春玲赶走,要不然没完!”
李树总算明白了新雅的意思,他笑了:“你胡说什么啊!人家两十岁的姑娘,我都快成老头子啦,别扯人家!”
“拉倒吧!你们这号人,谁不知道,有俩钱就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哪个老牛不想啃嫩草,你能好到哪儿去!”
新雅用这样的话来描述他和春玲的关系,他听得非常地不舒服,可又不太好明发火,就气呼呼地把房门一带,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你看你都成了什么样子了!”
新雅跟在后面追:“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树一回头:“随便!”然后自言自语道:“解释,解释个屁!不需要解释!”
新雅不但爱这个男人,实际上还很怕这个男人。
在李树刚刚有点钱的时候,只有新雅背着名声,不嫌弃他是个刑满释放人员,和他组成了家庭。结婚之后,她发现这个男人真的很好,几乎没有什么缺点,就知道踏踏实实挣钱,兢兢业业过日子,也很顾家,家里也总放置着足够的闲钱让她娘俩的日子过得滋滋润润。在外面他也不喜欢应酬,生活很有规律,闲得时候还陪她们娘俩逛逛街,散散步,逗逗丫头。至于说以前有什么强奸的事情,在她看来那是绝对不会的,李树根本就没有和自己说过谎,对于这样一个负责任的优秀男人,新雅心里一直很满足。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新雅觉得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男人照顾好,服侍好,然后就自己抽空享享福,所以,姑娘有点大的时候,就送到了贵族学校,自己在家也就打打麻将,做做瑜珈,一晃都十多年了。
有时,新雅也觉得有点落寞。她隐隐地觉得他俩的关系不像夫妻,李树总是很客气的,不像别的家庭为什么柴米油盐经常闹得不亦乐乎,他俩从来不吵嘴,话也不多,他俩交流通常的情况就是新雅问,李树答,答完之后,李树就一个人躲在二楼的书房里发愣。说是看书,那是在敷衍,一个初中毕业的民办老师看个什么书!指定是在想心思,想什么自己不知道。
现在他几乎是第一次在发火,这家伙,从来不发火的,这一发火会发生什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新雅可不希望这样。
是不是自己冤枉了他?自己毕竟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还是忍耐,有了证据再说。
取证的第一步就是必须在李树的眼皮底下安插自己的人,这个人只能是自己的娘家人,她哥哥还有个丫头高中毕业在家闲着,正好把她叫过来,给李树打个工,一是解决工作问题,二来就是给自己站站岗方放哨,就这么定,过两天再说。
倪盈盈是一周过后上的班,工资待遇与胡春玲完全一样。
大家不太喜欢倪盈盈,长得倒还可以,瘦长的身材,脸上也很白净,头发在头上松散地堆着,打扮也算时尚,脸上唯一的缺憾好像是两个眉毛的距离大了一些,春玲会想到“眉间尺”这样的名字,不过,她最不讨人喜欢的还是说话,二十岁的人说起话来能闻到奶瓶的气息,那个嗲声嗲气能把人给噎死,所以,大家很少主动找她说话,都是被动地搭腔。
还有就是她那种优越感,一张嘴就是我姑姑怎样怎样,我姑父怎样怎样,一帮小姑娘最烦的就是这个。
李树自然知道新雅的意思,虽看不惯这种做法,却只能默认,不就给几个钱买安吗?他愿意!
小海终于把房子全部侍弄好了,外面红砖黛瓦,里面光洁敞亮,楼梯扶手崭新锃亮。
加上现买的一些家具,这王群的新楼房在王冲也算是相当有档次了。按照王群的要求,大门稍微侧了一下,避开了远处的山凹。王有志的遗像摆放时,小海说还是把它放在客厅的正上方,王群说:“算了吧!都几十年了,你这孩子也算对得住他,那个像就别挂了,以后新媳妇进家,怎不能头一抬就看到遗像,也不吉利”。于是王群把像拿走了,放在自己的小卧室里。
婚期在即,王群一直在心里作斗争,就是要不要告诉小海他的身世,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他,他已经是成人,他有知道的权利。
小海现在已经和春玲出双入对了,虽然汪锋从中插了一杠让小海一度时间内很不爽,但是,这丝毫不影响结果,结果是春玲还是得嫁给小海,而这才是实质所在。不过小海有时会对春玲发一些无名之火。春玲知道他在这个问题上有点小心眼,也就不和他争执。
小海有时别扭是因为经过汪锋的事情之后,他才意识到,春玲和其他任何女人没什么两样,看重的不过是自己还算过得去的长相,母亲是一个老师,自己盖了楼房,最主要的是还有那个李树给她提供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而那才是最最重要的。
春玲嫁给小海,嫁的是李树给她的工作。
李树为什么对春玲好,为什么对母亲好,为什么对自己好?
仅仅是同事,这样的解释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王群终于要告诉小海了。
小海愣了一下,他预感的事情原来就这样的真实存在。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在这个家里,爷爷奶奶对他像个外人,姑姑对他像个外人,五叔对他像个外人,而李树则全力帮他搞定了婚姻,因为,在王冲他就是外人,在李树面前他才是亲人。
春玲很安静,因为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小海也知道一些,但不是全部,所以面对这样的现实他也不太惊讶。
王群问他有什么打算,小海说没什么打算,个人过个人的日子。
王群对小海说,你讲得也对,处理这件事一定要慎重,你一定要知道,这个事情上没有谁是错误的,所以你不能怪他,至于认不认就取决于你自己。
小海的脸上铁青一般,冷冷地说道:“不管他是不是犯错误,反正他不是我父亲,我爹是王有志,他死了几十年,那个人和你们有关,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他不理会我,我也不理会他,他要真是个穷光蛋的话,自己没准还去看看他,可现在这架势,我要去找他的话还以为我贪图他什么。”
王群还想往下说,可小海几乎连看她都不看,王群知道,孩子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事实,而且态度很绝然。
小海问春玲:“你还愿意在那儿上班吗?反正我短期内是不想见他,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
春玲说:“我为什么不能在那儿上班?”
小海说:“我就知道你就看重了他那地方”。说完气呼呼地出了门,他想到二四家溜达一下。
到二四家自然是玩牌,门一推,里面一屋子人,很是热闹,还有两个人没赶上场子,在一边上看,其中就有汪锋。
汪锋是没有那个耐心的,让二四数落一顿之后原本是发誓不来的,可领导也原谅了他,他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一到晚上吃过饭之后,有意无意地往二四家溜达,二四看着也好笑,就重开笑脸,继续接纳他打牌,他的生活轨迹又回到了以前。
小海忽然发现自己有好长时间没有打过麻将了,见到汪锋也不觉得什么尴尬。玩牌又不是找老婆,没有什么挑三拣四的,和谁玩都行!赢钱才是硬道理,特别是这个戴眼镜的,文屁冲天的,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实际上最可怜的人是他自己,打个牌口袋里都没钱,找个女朋友,让人家一吓就主动撤退,这样的男人是一点出息都没有的,他王小海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也做过不少混帐事,可敢做敢为,往哪儿一站那都是男人。
小海今天手气特别地不好,几乎不胡牌,汪锋却异常手顺,小海口袋的那点钱两三个小时就进了汪锋的口袋。汪锋的脸上像盛开了朵朵梅花,哼着小曲,说着笑话。小海的无名之火没地发泄,最后终于把牌一推:“不玩了!”汪锋说:“是不是没钱啊,没钱我拿给你!”小海说:“不用,再说就是拿钱也轮不到你!”
汪锋一脸委屈,心想,我这好心好意还受你一阵讥讽,我这冤不冤!可还不能明说,就强颜欢笑地说道:“想开点,人就是这样,情场得意,赌场自然就失意了,这很正常!”
原本是宽慰小海的话,而且大家都知道小海要结婚了,小海却误以为在讥笑他,暗示他曾经是汪峰的手下败将,男人最伤的就是这个。他“蹭”地一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汪锋:“老子告诉你,老子不但情场得意,赌场也要得意!”掉头就走了。
汪锋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这个小海根本就不把他当颗葱,我他妈热脸蹭人家冷屁股,活该找抽!
小海出来之后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自己心情不爽,汪锋也不应该是自己的出气筒。虽说那小子有点可恶,也不至于就应该受自己的气,是不是给他道个歉,转念一想,得罪就得罪了吧!得罪像他们这号人不见得就有什么后果,如果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要前思后想的话,这人活着还能有什么劲,还不把自己给累死!
明天去看看小秃子吧!然后还是走人,这地方自己呆得自己已经有点不适应了,再说房子也盖好了,媳妇也定下来了,婚看来也不急着结,当时也只是一时气话,主要是考量春玲的态度。现在春玲估计就是赶也是赶不走的,自己老这么在家耗着也不是个事情,还是回北京吧!
小秃子最近可算掉在福窝里了,翠枝那伟大的肚子终于给他生了儿子,虎头虎脑的。
小秃子一分钟都舍不得离开儿子一步,在家里两条小腿像是安装了烽火轮,换尿布、送开水跑得特别勤,嘴里还不停地哼着小调。接到小海电话,挺高兴,说行。小海也把二四和三犟子请了,三犟子不大愿意,一吃饭就要耽误一点时间,那就是耽误钱。可架不住小海死拉硬拽,也就带着孙颖一道来到了小海家。
春玲在城里上班,没回来。家里就是王群和小海操持的饭菜,小海原来就是个厨师,做起饭来就是轻车熟路,不在话下的,三五分钟就能开始了,王群怕自己在一边他们说话不方便,也就出去溜达了,说起来是孩子,也都是成人了,王群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小海自然是感谢哥几个一直以来的帮助,大家直挥手,都是兄弟说这个就见外了,好好喝点,尤其是三犟子跑个车子,一年到头窝在车上,吃不到,喝不到,玩不到,那个孙颖见到钱眼睛都能发出绿光,把个三犟子没给累死,今天好容易放松了一下,一定逮住这个机会好好喝点。
小秃子忍不住了,说:“三犟子啊!你侄儿都一个月了,你怎么到今天不去看看?”
三犟子知道小秃子到今天还生自己的气,端个酒杯站起来说:“小秃子,我也知道你还生我的气,不过,我要是不激励你,你能这么快吗?那哪是侄子,我告诉你,你儿子就是我儿子,满月不是还没到吗?满月酒我争取去喝,好吧!不过今天我必须得意思意思”,一甩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五百块钱,“你先给我带给儿子,干爹的一片心意。”
一看三犟子拿钱,小海和二四也都掏出了五百块钱,那孩子不能只有一个干爹,要认的话,咱都是!小秃子一下子感动了,所有的不快都随风而逝了,倒不是钱的问题,他真被这哥几个给感动了。
孙颖心里有点舍不得钱,这得跑个十来天啊!可还不能放在脸上,只能在后面附和,所以她也没有能干扰这种和谐的气氛。
王群让小海走的时候从春玲那儿经过一下,小海说看情况吧!结果走的时候,没有从春玲那儿经过,只是发了个短信说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