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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特殊兵张书阳报到

我们都知道真理的存在,可最完美的真理,往往就在我们身边:亦如太阳之光!当它永不休眠的热情,漫过初醒的群山,与一列疾驰的绿皮火车相遇,它便改变了整个世界的颜色,唤醒了无数生命的眼睛。

张书阳头枕着手臂,趴在火车窗户边睡觉,渐渐感觉到一股来自头顶的慢热,正沿着神经不断浸泡着他的心脏。他咂咂嘴,把脸朝向窗口,接着,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片燥热的白色。他的心犹如打鼓,瞬间兴奋起来,眼随后睁开,就见金灿灿的阳光,正火辣辣地“盯着”自己。他立马用右手挡住,缓缓抬起满头大汗的头颅,微喘着气,伴随着模糊的视线,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他看见有的新兵撸起背心,正吃着泡面,有的围在一起,天南地北地侃话,有的歪着帽子在睡觉,有的吃着饼干,欣赏着窗外的风景,有的在吸烟区里抽烟,一副沉思的模样。他对面的两个新兵正好背着阳光,互相依靠着,依然在梦乡遨游……

张书阳晕乎乎的,还没有从刚才的睡意中完全清醒过来,对眼前的一切有种不真实感。他抹抹脸上的汗水,揉揉眼睛。当再次迎接眼前的现实时,他发现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家伙,正盯着他看。娃娃脸身材瘦小,小眼睛尖下巴,左手拿着新发的白毛巾,右手拿着牙刷口缸,全身上下穿得整整齐齐,就连迷彩服最上面的扣子,也都扣得严严实实。唯一有点滑稽的是,帽子戴反了,像个卖烤羊肉串的维吾尔少年。他俩“一见钟情”似的,对视了几秒钟。最终,张书阳忍不住指了指他的头顶说:“你的帽子戴反了!”

娃娃脸并不急着纠正,指了指张书阳的旁边说:“你能不能往里挪挪,我没地方坐了。”

张书阳看看旁边只有巴掌大的座位,不好意思地直了直身体,可不管怎么挪,也只能挪出巴掌大的空间,他无奈地说:“只能挪这一点,不好意思。”

“我怎么那么倒霉啊。”娃娃脸叹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张书阳看见他把湿毛巾塞进口缸,用方便袋装好系紧,放到迷彩包里,坐在自己的身边,拿出手机自顾自地玩了起来。不大不小,俩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刚好把座位占满。

“我记得昨天不是你在这里。”张书阳随口问他说。

娃娃脸头也没抬,半天才吐出话说:“那是我同学,本来我坐那边的位子好好的。他说看人家打牌,换换就回来,结果他骗我,说什么也不回来了。”说完,他瞅着前面三人座最外侧胖乎乎的伙计,正好那伙计也瞥了他一眼。两人一对眼,那家伙赶忙转移视线,嘴角外挂着几分贼笑。

“同学都这样,没意思!”娃娃脸撅起嘴无奈地说。

“他昨天基本上没在这里多久,老是乱跑。”张书阳说道。

“我知道他为什么乱跑,因为昨晚我也跑了一夜,今早他叫我熊猫,我去照镜子,才发现黑眼圈好重。老好人真难做哦。”娃娃脸说着话,还是保持玩手机的姿势。

张书阳一听他这么说,心里不免紧张起来,暗自嘀咕:“该不是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吧!”他想了想,自己除了上厕所,就一直老老实实坐着,嘴里吐出的汉字都没几个,肯定没影响到别人。随后,他故作关心地问了一句:“你们怎么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觉得这不符合他一直以来的习惯,自己都照顾不来,管别人那么多干嘛。

娃娃脸似乎鼓起很大的勇气,扭头对张书阳说:“都——都是因为你。”

张书阳一听,脸上立刻飙出一圈凉汗,最不想惹事的人却常常惹事,忙道歉说:“不好意思,我睡觉的声音是大了点。”他满脸歉意地说道。

娃娃脸并没接话,可胸腔里却憋了一股气,准备随时喷发,停了一会儿,他略带嘲讽的口吻说:“不光是声音大,屁股也大,睡觉老是往外挤!”

张书阳一听,心里原本的歉意化为羞恼,没好气回了一句:“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睡着了谁知道啊!”说完眼看着窗外,独自生气。娃娃脸想想自己一夜没睡好,又被张书阳蛮横地顶了一句,本想和他好好争论一番,羞辱下眼前的大胖子。当他正要发作时,见面前的张书阳正看着窗外,他的头几乎挡住了所有穿窗而来的阳光,坐直的身体几乎是自己的两倍,胳膊比自己的大腿还粗。胸腔的气刹那间泄了一大半。最终,实在想不到什么好招,只好趁着张书阳向外看风景机会,缩头缩脑,冲着他皱皱鼻子龇龇牙,攥起右拳在他背后晃了晃,而后继续玩起自己的手机。

张书阳也是一肚子火,他最讨厌别人拿他肥胖的身体开玩笑,最早的解决办法是打架,后来是当做耳边风,再后来就是躲着别人,把自己封闭起来。但无论如何,每当听到或是想到别人拿自己的胖开涮时,他都会情不自禁地生气。因为这让他经常想起妈妈面对别人追问时的自责神情。他很烦很没耐心,很想无所顾忌地对所有的人大吼大叫,叫他们滚开。但他知道不行,这样做只会给唯一的亲人——妈妈,带来更多更大的麻烦。所以他学会了极力压抑自己的内心,不让那些负面情绪爆发出来。

或许某天,长久的忍耐一旦冲破所有束缚,那积蓄的力量,将会如何左右一个人的命运,谁都不得而知。一肚子闷气的张书阳看着车窗外,丝毫没有注意到车厢里正在蔓延的骚动。

不知何时,善参谋双手叉腰站在车厢门口,健壮匀称的身体,看着都让人羡慕。照常理,如果有人想要因此得到别人的夸赞,一般脾气都会不错,而且非常富有亲和力。但善参谋和人们的期待恰恰相反,根根站立的头发下,一张严肃刚毅的黑脸,配上一双刺刀见光般的犀利眼神,和他匀称的身体、面善的脸庞,看起来非常不搭调。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身上透露出的威武阳刚之气,却在深深地吸引着每一个新兵。他们并不害怕,反而希望靠近他、了解他,看着神秘莫测的善参谋,好像看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与众不同。

善参谋扫视完整个车厢后,似乎已经锁定了自己的目标,他走到车厢中间,大声说:“你们都站起来!”他说完,新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犹豫着站了起来。个别搞怪的新兵,忽然窜起身来,跺了一脚,低低地喊了声:“yessir!”就在那新兵自以为善参谋没发觉,洋洋自得地看着别人炫耀时,一双犀利的眼神,不偏不倚地盯上了他。回过神来的新兵不知道,善参谋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边。他忽然感到脑袋发蒙,神经紧张,嬉笑的表情立刻僵住,一口气卡在了嗓子眼,下半身突然间有了尿意。

“你现在是中国军人,不要做一些有损中国军人形象的事,哪怕是别人不知道!”善参谋说中国军人四个字时,特意加重加长语气强调着,而后又回到刚才的地方。

在场的新兵们,被善参谋一席威严的话语镇住了。大家聚精会神地看着他,就连火车轮子嘈杂的轰隆声,似乎也在凝固的气氛中逐渐减弱,仿佛在远离。

善参谋来回踱了几步,一字一句说:“按道理,旅途时间久、路途远,你们是可以选择一些方式打发时间。但你们有些行为我确实看不惯,我不管其他领兵人会怎样,这次你们遇到我善参谋,你们就得照我的要求做好,这是命令,也是纪律,听见了吗?”善参谋威严地说。

“听见了。”有了武装部的经验,新兵们回答的还算整齐默契。但软软的力度,仿佛被火车轮子轧得七零八落,散落在急速“后退”的世界里。

“你们这点出息还来当兵,这么多人喊得跟催眠曲一样。当兵了,就得拿出点气势来,要有把火车皮喊破、把火车轮子喊跳起来的魄力,别让火车上的老百姓笑话。再来一遍,也是最后一遍,我不满意,都站着到驻地去,听—见—没—有!”最后的四个汉字,善参谋像是从胸腔里震出来的,一个个响当当蹦进了新兵的耳朵里,几乎是刚落音,所有的新兵都拽着嗓子喊了起来:“听见了!”火车轮子倒是没有跳起来,但每个人的耳朵里,都像有只小蚊子在“歌唱”。

善参谋抠抠自己的耳朵,抬起头说:“勉强及格!下面说正事,第一,不可以随意走动,随时点名;第二,不可以乱穿衣服,随时统一着装;第三,不可以打牌喝酒,随时注意形象。”善参谋说着,顺手把娃娃脸的帽子纠正。

娃娃脸心里顿时萌生出一阵亲切感,羞涩地对善参谋笑笑。新兵们趁机赶忙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你们要记住,你们已经是个军人。但是离合格的军人,还有一段很大的距离。缩短这段距离,达到一个合格军人,就看你们自己如何去做。”

说完,善参谋准备离开,还没迈步,就听见背后传来几声柔弱的话语:“参谋、参谋、参谋……”

善参谋皱起眉头,一下子定住,他下意识地想到部队里的一句玩笑话: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他迅速转身,看是哪个新兵“进步”如此飞快,竟然这个都知道。

“参谋,我——就是那个——就是——我想问下——”娃娃脸紧张得语无伦次,丝毫没有感到善参谋脸上的不自然。

“别急,慢慢说,我有时间。”善参谋故意强调说。娃娃脸咳了两声,清清嗓子,紧张地问道:“我——我到部队,能不能练得像你这样啊?”说完,一脸天真地看着善参谋。

“在部队,没什么能不能,就算不能,也必须得能。等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说这话时,善参谋瞥了一下张书阳,似乎在告诉他说:你也能!张书阳觉得一股强大的气流扑面而来,心跳不觉加速,同时,自己隐隐间仿佛被感染了,暗暗多了几分信心。

善参谋又看着娃娃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赵一航。”赵一航欢笑着回答说,眼睛挤成一条缝,显得很可爱。

“赵一航,我姓善,下次一定叫我善参谋,别直接叫我参谋,记住了!”说完,善参谋来了个露齿笑,然后回头离开。

赵一航“哦”了一声,呆呆地看着善参谋离开的背影,仿佛被他一口洁白的牙齿亮花了眼。后来他觉得,善参谋牙齿之所以白,一定是他黑皮肤衬托的,就像黑人的牙齿不一定白,但在他漆黑皮肤的对比下,一颗颗白得就跟假牙似的,所以才有了著名的黑人牙膏。

张书阳也被善参谋洁白的牙齿震撼了,倒不是因为没见过,而是善参谋刚才不经意的笑容,让他看到了两个不一样的他,一个严肃不可捉摸,一个亲切容易相处。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个,倒是善参谋那一个鼓励的眼神,让他倍感温暖。毕竟在生活中,无缘无故亲近鼓励自己的人,简直少得可怜。所以,他倍加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记忆,想象着有一天,能够以一个成功者的身份面对他们,给他们惊喜,获得他们的肯定和赞扬。

张书阳渐渐忘记心中的不愉快。对未来积极的憧憬,使他心情好了许多。他看着窗外,眼神向远处绵延而去,被眼前从未见过的风景所吸引。漫漫的晨光里,山间的迷雾开始消散,由原来层层的沉淀,化为缕缕絮状的描摹,围绕在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山体周围。

张书阳觉得,这里的山,和一路上遇见的都不一样。像昨天经过的山,很多都是一个连着一个,一群接着一群,看的时间长了,就腻了。但眼前的山是在平地上,这里一座那里一座,好像突然由地下冒出。山的上面有轻雾,中间有绿树,边上有河溪,周围是一片片葱绿的农田,然后是一条小路,一直通向某个农户的家里。它们仿佛很有灵性,在大自然和人类面前展示自我。或许是以前的生活太单调了,张书阳对别人早已习以为常的风景,感觉好奇着迷,心神向往。不知不觉中,他的思绪仿佛融入了眼前的别样世界,无法自拔。

进入广西境内,列车广播不时传来到站的提醒,已经有一部分新兵在沿途的柳州、桂林站下车。临近终点站时,夜色蒙蒙,城市里闪烁的灯光早已开始欢跃。新兵们东张西望着,对将来的生活感到新鲜好奇。

善参谋虽已宣布新兵教导队备了晚饭,但张书阳还是没有顶住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在到站前,狠狠地放纵了一把。他一连吃了两桶泡面,三根火腿,一个鸡腿。其实,吃东西对张书阳来说,已不仅仅是习惯,他更多是寻找一份简单淳朴、属于自己的快乐。由于生活中快乐实在太少,他需要一种方式来安慰自己。即使面对所有新兵异样的眼神,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所有泡面的汤水。但现在的情况是,张书阳自从决定来当兵后,每次吃多,他的心里都会萌生出一股无法言语的悔恨负罪感,觉得不应该这样,下次决不能再吃了。可每次饿的时候,面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食欲诱惑,他又把曾经的决心忘得干干净净。如此反反复复几次,短短的两天旅程,他自己反而又长胖了,这让他苦恼不已。

一行领兵的干部,就数善参谋资历最浅,所以沿途巡查的次数也最多。临近晚上七点半,火车才到最后一站——南宁火车站。之后,领兵团的领导先行回到机关,由善参谋带领支队大巴车,送新兵去教导队。

新兵们坐上大巴车离开火车站,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兴奋地看着车辆缓缓开进市中心。闪烁的霓虹灯、热闹的小吃摊、时髦的人群。他们太熟悉眼前的生活环境了,仿佛自己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来的城市。有些人开始失望起来,觉得在这当兵还不如度假,和电视里硝烟弥漫、枪林弹雨的生活差距实在太大。他们软塌塌地躺在座位上,眼皮耷拉着,心里已经凉了半截。但当车子七拐八绕,经过一些在建的高楼工地,驶进灯光稀少的郊区地带。他们的热情又开始高涨起来。最终,迎接他们的,只有一条弯弯绕绕的山路,还有无数在黑夜里隐约展现自己优美线条的群山。

看到路途越来越荒凉,新兵们非但没有失落,反而越来越坚信,不用多久,也许拐过一个弯口,面前就会出现他们期待已久的坦克装甲、大炮兵车、成群帐篷。全副武装的官兵们,正成群结队地紧张操练,好像随时准备冲上前线。所以,大家都眼巴巴地瞅着车灯照亮的地方,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就在大家聚精会神地看着车灯的前方时,车子忽然减速,继而开始慢慢左转,一幢四层楼高的建筑,首先映入大家的眼帘,接着出现了一对篮球架,球场四周几盏大灯全开,灯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飞虫。灯下四排整齐的战士雕塑般,静静站在原地。个别人禁不住蚊子的叮咬,迅速摆摆自己的脑袋,立刻又恢复静止。

“拿东西下车,按照原先的队伍面向我集合!”说完,善参谋扶正头上的大檐帽,先行下车,在距离大巴车二十米的地方,站直身体,等着新兵赶来列队。新兵们紧张有序地走下车,车子旁边的大灯忽闪忽闪的。当张书阳提着鼓

胀的迷彩包,站在车门的一刹那,“砰”一声,大灯忽然灭了,球场上四排的兵,不约而同地转头,好奇地看向车门的方向。“哇……”,一见穿着白色便服的张书阳,大家不禁齐声叹道,震惊的微浪,瞬间在人们的眼睛里翻滚。他们个个瞪大眼珠、张着嘴巴,看着下车的“巨无霸”,把大巴车的车身压得一颤一颤。

就在大灯熄灭的瞬间,眼前队伍忽然暗淡下来时,所有战士的警徽由于灯光减少,而闪耀着异常迷人的光彩。

张书阳一看,瞬间便被那警徽间迷人的光亮所吸引,他感觉那光亮像是夜空里无数的星辰,闪耀着神秘的诱惑,呼唤着自己孤独的内心。他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就是他一直寻找的地方。

善参谋集合完新兵后,教导队大队长把他拉到一边,笑着说:“机关那么忙,你去领兵,看来你小子是组织重点培养的对象啊。”

善参谋回笑说道:“大队长在开玩笑,为支队领一批好兵,压力也很大的。”

“你小子忽悠吧,去外面走了一圈还不满足!”大队长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不是,不是,”善参谋连忙否认说,“去领兵,顺便在外面的世界开开眼。”

这时候教导员也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那个穿便服的胖新兵,什么来头?”

“没什么来头,除了因为胖,没合适的衣服,其他一点问题都没有。回到支队,我就协调后勤军需把这个问题解决。”善参谋回答道。

“叫什么名字?”教导员接着问。

“叫——叫张书阳,新兵的名册都在这里。”善参谋说着,把新兵的名册递向教导员。

教导员接过新兵名册说:“他这也太夸张了吧,他放到哪个班,班长肯定都会很有压力呀!”

“教导员放心,只要他好好练,就没什么问题。我以前不也是胖子嘛,现在,你看还行吧。我还是大队长带的兵呢!”善参谋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

“对、对、对,你小子很不错,那时候当兵考军校都很努力。”大队长顿时倍感自豪,心里很有成就感。

教导员打趣说:“他一来,个人体重方面,支队的历史估计要改写了。但愿他好好努力,成为第二个你。”

之后,三人聊着不痛不痒的事,把一些相关的事项交接完,善参谋便带着大巴车回支队去了。

刚来的新兵看着眼前不大的营区,瞅瞅四周乌漆墨黑的环境,加上寂静无声的几片人,心里落差很大。最让他们意外的是,善参谋竟然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走了,这让他们有点想不通。

趁大队长教导员谈论分班的时机,几个班长也在小声嘀咕。他们都有一个心思:那个胖新兵无论是到哪个班,那个班基本上是完了。

“老黑,这是最后一批新兵。”个子不高的九班长保持立正姿势,震动着喉咙,对身边的八班长说道。

“没两天就要正式开训了。”脸上像是抹了一层酱油的八班长,小声地回答说,眼睛盯着队伍面前的两位领导。

“你看见那个最胖的新兵了吗?”九班长不动神色地问。

“当然看见了,穿着便装入伍,我还是第一次见着。”八班长皱了一下眉头。

“无论他分到哪个班,哪个班的队列和军事总成绩就算完了。”九班长又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说。

“他那个身体,站在排头肯定能挡住一片人,像长跑、单双杠、战术这些军事硬科目,估计够呛哦。”八班长低声应和着。

“以我的经验,肯定全都不及格,零分,”说完,九班长眼睛盯着大队长、教导员的方向,微微扭头对八班长说,“直觉告诉我,他会分到你们班。”

“九班长,你别吓我好不好,我今年可是第一次带新兵,正想大干一场,说这话太不厚道了。”八班长明显有些不高兴。

“不是吓你,大队长刚刚说了你的名字。”

“那么远,这么小声你也能听见?”八班长不相信地说。

“不用听,能看出来。”

“知道你是老资格,但我也不是吓唬大的,我就不信!我们班差两个,你们班差三个,总共十二个班,那么多新兵,怎么可能偏偏就分到我们班,绝对不可能,倒是你比我危险呐。”说完,八班长看着大队长教导员的方向,挺直身板,保持标准的立正姿势,不再说话。

九班长撇撇嘴说:“不信走着瞧。”

两人看见大队长走向指挥位置,神情立刻严肃起来,把胸脯挺得老高,等待着分班时刻。

虽然八班长对九班长刚才的话不痛快,但他还是觉得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运气一向不错。班里现在八个新兵身体匀称,高矮合适,除了那个胖子,来谁都没问题。这么一想,他自信满满,再次把胸膛挺了挺,眼里绽放着炯炯有神的光亮。

大队长拿着名册,站在连纵队的中央,大声下口令:“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下面分班,点到名字的新兵,拿着行李站到我的身边,由班长带回本班,然后听哨音下来吃晚饭,其余人在原地,等分完班后,回去继续整理内务。”

“黄海生、邓锋、李秋文,一班长带走。”说完,一班长满面笑容跑了过来,对三个新兵说了声:“辛苦了,跟我来。”说完,一手一个包,转身便往楼上走,三新兵还没反应过来,已被班长温暖的笑容和热情的帮忙所感动。他们只觉心里一阵温暖,一个个带着惊喜的神情,屁颠颠地跟在后面走了。

“陈一阵、黄海风、张一楠,二班长带走。”

说着,二班长跑过来,同样满面笑容,对新兵说了声:“辛苦了,跟我来。”后面的新兵又是一阵感动,同样屁颠颠地跟着班长,消失在四排兵的背后。

接下来,每一位班长在迎接自己的新兵时,都会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说一句相同的暖话。这让很多新兵感觉新奇有意思,心里很舒坦。其实他们不知道,这是教导队事先安排好的迎接程序。

八班长看着自己中意的兵被一个个领走,而那个胖子却还是原地不动,他感到越来越紧张了。就在七班长笑嘻嘻地跑向自己的新兵时。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了,仿佛到了嗓子眼。他转头看了一眼九班长,满心期待着,千万不要出现他的预言。

“赵一航……”说完,大队长把头压低,仔细瞅着名册,似乎在辨认什么,然后喉咙里咕噜几声。从他嘴里,大家模模糊糊听见一个叫什么阳的名字。就在大队长转头瞥了一眼剩下的新兵、张书阳正准备提包的瞬间,他旁边一哥们已拎包麻利地冲了过去。大队长又看看花名册,对刚跑过来的新兵问:“你是张书阳?”

新兵回答说:“不是,我叫张阳阳。”

“不是你,我喊的是张书阳,听错了,快回去。”大队长说道。

八班长看着刚点到的两新兵,虽不是自己最中意的,但也非常满足了。特别是九班长“阴险预言”的落空,让他心里很是得意。所以,他趁大队长问话的机会,转头对九班长瞪大眼睛、鼓起嘴巴做了个鬼脸,象征着胜利的笑容。九班长依然不动声色,只是向大队长的方向努努嘴,八班长以为自己的行为被领导看见,立刻回头。结果他发现,刚刚点到的第二个新兵,提着包又回去了,取而代之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胖胖的新兵。看着张书阳走向大队长,这个戏剧性的转变,使八班长的心情,好似从幸福的云端,跌入到无底的深渊,整个人一下子僵在那里,甚至忘了去迎接自己的新兵。

“八班长,愣在那里干嘛,快把你的兵领回去啊。”大队长喝道。

还没反应过来的八班长,条件反射似的身体一挺,大声回答说:“是!”便

跑向自己的新兵,提起两个包直接转身跑了,张书阳、赵一航赶忙追了上去。

大队长见他连迎接新兵的基本程序都没做,就一道光似得闪向宿舍,心里有几分恼气。

剩下的几个班长,趁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满眼怜悯地看着八班长匆匆消失的身影。

别看八班长黑瘦黑瘦的,可力量却不小,拎着两包回到宿舍,气不喘手不抖,倒是张书阳、赵一航跟在后面,累的满身虚汗。他俩见班长把包一放,独自走到墙边扶住,摇着头若有所思,好一阵子,才缓缓走到两人面前。

八班长凭着自己眼睛看到的第一本能,仰起头问张书阳:“你…多重?”

“125。”张书阳回答说。

“125斤?”八班长诧异地重复着说。

“公斤。”张书阳解释道。

“那就是250斤,差不多是我的两倍!”

“体检的时候没穿衣服,现在可能要重一点。”张书阳说道。

八班长脸上有点抽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要重些?”他苦笑着说道。

然后无奈地接着问:“多高?”

“1米86。”

“哦……”八班长非常泄气地答应一声,然后转头看看赵一航。

赵一航主动说道:“班长,我身高166,体重100斤。”说完,眯起眼睛对班长笑。

八班长没精打采地坐向床铺,看着分到自己班里的两新兵说:“一个又高又胖,一个又矮又瘦,你俩怎么为什么不匀下呢,”然后指着他两边上一个空床,无奈地说:“大的下铺,小的上铺。”

赵一航一听,很不情愿地走到班长面前说:“班长,我能不能不睡那里。”

“你睡下铺,不怕他一不小心,把你压成人肉饼啊!”八班长皱眉说道。

“不是,我——我想睡其他地方,张书阳的呼噜声太大了,我怕睡不着。”赵一航委屈地说。

八班长苦笑着说:“这个不用担心,等开训之后,你会累得睁着眼睛睡觉的。现在的床铺都是一人一个,只有这两张床了。”

见赵一航没有走的意思,八班长心里烦躁,又不好发作,只好哄着说:“你先回去,回头再给你看看。”

赵一航半信半疑,心有不甘地转身走了。

这时,新兵已经分完,战士们大部分都已回到自己班宿舍。刚来的新兵们发现,这里的每个班长都是那么友好,那么亲切。对他们这些早就听说部队如何严厉的独生子来说,感觉像是来到了一个温暖的大家庭。他们一个个就跟小鸡跟老母鸡似的,跟着班长的脚步跑前跑后。唯独八班长盯着自己的两新兵发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感觉他好像变了个人,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

“老黑,饭堂有鸡肉面,再不去就吃完啦。”九班长趴在窗沿对他挤眼说。

八班长头没抬,无精打采地说:“没胃口!”

“不是说你,说你们班的新兵啊,他们晚上没吃饭的,我们都吃完了,还不去!”九班长咂咂油光闪闪的嘴巴,说完就走了。

八班长忽然想起什么,从床底拿出圆珠笔和两个贴上标签的碗筷,对正在整理东西的张书阳、赵一航说:“快把名字写在标签上,然后跟我去吃晚饭。”

八班长看着俩人写完自己的名字,而后郑重说道:“你们一定要看好自己的碗筷,丢了饭碗,你们就没饭吃了,知道不!”

张书阳、赵一航一听,不觉都把手中的碗筷抓紧,跟着班长下楼去。

八班长一路上没话,只想躲避众人的眼光,把两个新兵安顿交代好后,迅速走向教导队的办公室。

“报告!”八班长在办公室门口站直身体,理理脑海里翻滚的思绪,喊了一声。听见办公室里传出的答应声,他轻轻地推开门,向坐在办公桌前的大队长、教导员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走了进去。

“大队长、教导员,有个事想和你们汇报一下。”八班长说道,尽量不让自己不快的情绪感染两位领导,微笑着站在办公桌前。

“什么事,说。”大队长放下手上的新兵入伍训练教材看着他。教导员继续看着自己的武警报。

“我想……我想换个兵。”八班长最终鼓起勇气说道。

脾气火爆的大队长一听,立刻喷出话来:“换谁?新兵分到各班,那是说动就动的!”

八班长对大队长本就畏惧,瞬间觉得嗓子有点堵,他呼出一口气接着说:“张书阳,就是那个最胖的新兵。”

“那你说换哪个班,只要别的班班长同意,就给你换。”大队长说完,严肃地看着八班长。

八班长一听,脑袋里立刻浮现出一张张面孔,忽然心头一亮,龇着牙讨好地笑笑说:“后勤班。”

大队长、教导员一听,不禁都嘿嘿笑了起来。

“你小子真够机灵的啊,人家怀着满腔热情来报效国家,床还没捂热,你就把他送到后勤班切菜,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想?”教导员放下手中的报纸说道,同样严肃地看着八班长。

八班长无语,他的眼前迅速闪现着自己在后勤班打杂的悲惨幻影,心里一阵紧张。同时,他心里隐约觉察到,换兵基本上是没戏了。

“张书阳放你们班,是我和大队长相信你。我俩觉得,你虽然第一次带新兵,但责任心却很强,从这一点看,我们就很放心,”教导员看着八班长无奈的笑容,循循善诱说道,“新兵刚入伍,现在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如果这时候关心不够,他们思想就容易出现波动,也容易出问题,你作为班长也应该知道这点。”

大队长插话说:“我和你说,今天送兵的善参谋就是我带的兵,原来他也胖得跟冬瓜一样,现在人家不也是军官。不论谁,他既然来到你的班,就跟你有缘,一天是你的兵,就永远是你的兵,你就要负责到底。”

八班长认真听着,样子傻傻的可爱。

“大队长说得对,一天是你的兵,就永远是你的兵。有空你去看看教导队的菜地,司务长每天都会去浇水整理,蔬菜长得都非常好,马上就可以上桌了。同样道理,班长是新兵来到部队最早也是最直接的管理者,你们怎么做,他们就会成长为什么样的战士。”教导员说道。

八班长点头,一根筋的脑袋豁然开朗,觉得大队长、教导员的一句话瞬间提醒了他:只要一天是自己的兵,就永远是自己的兵!这样一想,他觉得张书阳在心里的样子,忽然变得亲近起来。他开始认识到自己换兵想法,既简单又幼稚。甚至觉得,也许下一个胖子逆袭成军官的故事,就是他带的兵,那也说不定。

“大队长、教导员,我懂了,回去我一定好好带他们。”八班长说道,嘴角露出羞涩的笑容。

“班长在部队里,被称为‘军中之母’,这代表着一份非常神圣的责任。张书阳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你的责任很重,好好爱护他,把他教好、训练好。”教导员满含信任地看着八班长说道。

“你只要把张书阳带好了,新兵训练结束,教导队就给你嘉奖,我说的!”大队长字字有声地说道。

教导员看了他一眼,然后说:“这个我也同意,只要你把张书阳带好了,就是你在新兵连最大的成绩!”

八班长一听,浑身再次充满了目标和动力,心里欢喜,笑容忽然在脸上绽放开……

第二天一大早,善参谋就给张书阳送来了全部队最大号的军装。但张书阳穿在身上,看起来还是很滑稽,紧绷的肥肉,像是随时都会从胀开的衣缝里流出。

在接下来的新兵训练中,张书阳真正领会到了残酷的现实。军事硬科目考核几乎全部不及格,像长跑、单双杠、俯卧撑、仰卧起坐这些基础体能科目,更是清一色的零分。唯有让他感到安慰的是,理论考核和射击这两项技术活,一个满分,一个优秀,并且一直保持这个水平,为此,他还受到了教导员的表扬。

自从有了两位领导的一席承诺,八班长对张书阳可谓“关怀备至”,不仅经常亲自给张书阳开训练小灶,还限制了他的食量。甚至张书阳千辛万苦藏在枕头里的火腿、被子里的馒头、鞋子里的饼干,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最让张书阳恐惧的是,就连半夜想偷偷去饭堂找吃的打算,都被班长识破警告了一番。

结果一个月下来,他真的瘦了十多斤,身体看上去也变得结实了。这可把八班长乐坏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打赢了一场战斗,无比开心。

但是,张书阳对此却没感到高兴,反而一天比一天沉闷起来。军营生活的枯燥乏味、紧张艰苦、没有自由,加上整日沉重的训练,还有疲惫的身体,使他感觉活得很累。他甚至开始思考和怀疑,自己来到部队到底是对还是错。他觉得,或许自己根本就不适合这个地方。他开始强烈怀念曾经一本书、一桶泡面的惬意生活。在这样的心理诱导下,曾经的决心变得岌岌可危,来自诺言的动力,渐渐化为心里的压力。

有些事,人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旦认定,他的行为和生活,就会因此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接下来,张书阳开始抱着一种“熬”的态度面对一切。对班长的良苦用心,不再是尽全力去配合,只求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对战友们的鼓励与帮助,也只是报以象征性的微笑。他开始越来越沉默了。

无论对谁来说,熬日子,就是他痛苦人生的开始。因为,这意味着没有激情、没有乐趣、没有目标,一个人在不知不觉的煎熬中,便陷入到了颓废的深渊里。

张书阳硬着头皮,一直熬到了新兵连结束,他有时想,或许再熬一熬,在部队的生活也就过去了。但他知道自己的心,一直在焦虑中挣扎摇摆,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

分兵的那天,教导队营区中央停了八辆车,支队的大东风和县中队协调来的大巴车停在一起。篮球场中央,一列列行李横竖码放整齐。经过三个月的新兵训练,所有新兵都已退去稚嫩,脸上有了清一色的男子汉气概。

由于武警部队是受中央和地方政府的双重领导,主要是担负驻地维稳任务。和人民解放军人员高度集中不同,支队级的武警部队,通常遍布一个市的各个地方,比如县看守所、市监狱、机动中队、汽车勤务单位等。所以,随着新兵下连队,多数的班都会被打散,只有少数新兵,才能跟着自己的班长走。

将要分别,新兵们个个将班长围在中间。

八班长来自机动中队,面对自己刚刚带完的第一批新兵,心里异常激动。他早已把大队长所说的嘉奖忘得一干二净,因为带兵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兄弟战友的感情,远比奖励更加重要。

“待会分兵,有人可能跟我一起回中队,也有人要到其他中队。下连队后,就靠你们自己了,一定要努力哦。”八班长语重心长地说。

“是,班长。”八班的新兵一个个回答着。

“我是你们的第一个班长,一辈子都是,有什么需要老班长的地方,一定要和班长讲,一个班的战友也要常联系。”八班长微笑着扫视着班里的每个新兵。

赵一航忽然想起什么,笑眯眯地问:“班长,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问啊,鬼鬼祟祟的干嘛。”八班长故意皱着眉头说。

“我就是好奇,人家说你的皮肤,是因为喜欢吃酱油才会这么黑的。”赵一航

说完,大家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八班长。

“你小子临走,翅膀硬了,是吧!竟然开始拿班长开涮啦!”八班长故作生气,笑着说。

“告诉我嘛,我害怕以后不敢吃酱油。”边上的新兵也开始起哄,一齐央求班长解释。

见班长张嘴,大家安静下来。

八班长耐不住大家的期待,笑着说:“其实为这事,我问过我爸,一家人就我一个黑,非洲来的一样。后来我爸说,我妈怀我的时候,就喜欢白切鸡蘸酱油吃,后来我就这样了。”

“原来还是和酱油有关系。”

“我最爱吃红烧的菜。”

“班长瞎扯的吧。”

新兵们你一言我一语,乐呵呵地说着。唯有张书阳的脸上带着不安的神情。

八班长侧头看向张书阳,对他说:“张书阳,没有把你练好,班长辜负了领导的希望。”

张书阳无奈地挤出几丝微笑,知道要和班长分别,他心里感到害怕。准确地说,经过三个月相处,他对眼前这个朴实重情的黑班长产生了依赖。更重要的是,三个月的训练,班长一直在鼓励他,从没说过让他泄气沮丧的批评,甚至别的班长调侃自己时,他都跟护犊子一样保护他。虽然他总结不出班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班长的确让他很有安全感。除了自己的妈妈,他是第二个让他感到踏实的人。

“班长,我想和你一起走。”张书阳是个不愿改变现状的人,一想到新的环境和新的面孔,他心里非常抵触担忧,感到无所适从。

班长深深叹气说:“肯定不行,机动中队比新兵连还要辛苦的,你到那里去肯定吃不消。”

一听说比新兵连还要辛苦,张书阳只觉两腿发软,心里既是纠结,又是无奈。

“张书阳,我跟你说,班长最不放心你,你比较敏感孤僻,”班长关切地说,“中队里很多老兵的,有时他们说什么,开你什么玩笑,都是正常的,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张书阳点头应着。

八班长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枚老式警徽,递给张书阳说:“这个老式警徽,是我新兵连老班长给我的,上次帮我整理东西,看你挺喜欢,就给你了,你要好好珍藏。看到它,别忘了班长,我在你小子身上付出不少心血呢。”说完,八班长呵呵地笑了起来。

张书阳拿过老式警徽,开心地看了又看,擦着金色的徽面。他做梦也没想到,不久以后,他就把警徽作为交易,送给别人,并且把眼前的老班长忘得干干净净。

但此时,他将老式警徽紧紧地抓在手里,一刻也不松手。

一阵哨音传遍整个教导队,训练有素的战士们迅速集合,大队长拿着名册走向指挥位置。

“青岩县中队,张书阳,贺之行……”大队长的声音犹如离别的歌谣,在教导队里来回晃荡……

分完兵,随着发动机开始吼叫,教导队接新兵的车子便逐一离开。新兵们回头,深情地看着山里凿出来的教导队,转眼消失在南方茂密的绿色中,上面是蓝蓝的天,下面是一条长长的柏油路,好像昨日的汗水都不曾流过。一阵车子带起的尾尘,便把往日的岁月轻轻覆盖。

事实上,对军人的人生来说,还有另一个解释——他们一直在路上,随时赶往需要自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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