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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最无私真诚的朋友

失去知觉的年轻人仿佛睡着了,安详地在一片没有边际的白色中荡漾,周围彩色的星点闪闪发亮,臃肿的身体不断地翻转着,如一片永远不会着地的落叶,执著地寻找着自己的归宿。几种不同颜色的柔光,在他的身上轮番闪耀,似是冥冥中的召唤,等待着男孩的回答。他慢慢睁开眼睛,毫无目的地挣扎游走在一片白色中,几乎无法呼吸,紧接着,他看见一个头像,在白色中若隐若现。他奋力地游了过去,看到了一个微笑的面容。渐渐地,年轻人发现周围开始变得清晰,猛然跳动的心脏,敲打着他的胸膛,嘴巴随之贪婪地呼吸着空气。醒来的张书阳依然恍恍惚惚,他坐了起来,看到面前的地上有一行模糊的汉字,正慢慢地暗淡下去。他把眼光向前移去,发现一个没有脚的浑身彩斑的生物正盯着他。瞬间,他像触电般,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向后靠着石壁盯着它。

张书阳紧张得憋住了气,猛地甩甩头,然后搜索着脑海里的记忆。但无论怎样,他只记得跌入一块黑暗的地方,后面怎样,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这时,浑身彩斑的生物,蜗牛般向他移了移,然后又退回原地。地面上留下了一行闪闪的汉字:“好朋友醒了!”

张书阳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生物——它像个没有四肢的宠物狗,长着人一样的头,一双会微笑的大眼睛下面,嘴巴小的可怜,精灵似的耳朵尖尖的向上翘着。

他知道自己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但这次无论是看起来,还是身体触觉上,真实感都远远地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次。他看见那生物留下的汉字,一种不祥的预感,摧毁了他最后的心理底线,直接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我是不是摔死了,这是哪里呀,我是不是死了,啊……”他哭叫着说道。怪异的生物像宠物狗一样拱拱他的脚,张书阳感到软软的物体正接触自己,

立刻吓得停止哭泣,不知道那奇怪生物会不会有危险。生物晃动着它满是彩斑的脸,示意张书阳向下看。张书阳只见面前又出现了一行文字:“我是心声,是一直在这里等你的朋友,欢迎来到比邻之境。”

张书阳又是一惊,脑海里忽然想到了鬼门关、孟婆桥、彼岸花,接着又一次呜呜大哭了起来,急问:“比邻之境是哪里?我是不是马上要投胎啦?我还很年轻啊,呜呜……”

心声一直对张书阳暖暖地微笑着。它把身体移走,接着身体下面又有了汉字,仿佛它的身体就是个打印机,随时都可以“打印”出自己想说的一切,“你活得好好的,不用担心,你现正在比邻之境。”它说道,所有的文字好像真的来自它的内心。

张书阳一听说自己没有死,心情逐渐平复了些,可面对眼前陌生的世界,他心里还是非常疑惑恐惧。

“是——是你把我弄来的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心声。“没人会带你来,是你自己来的。”心声摇着尾巴说。

“比邻之境?我记得我摔倒醒来后就在这里了,难道掉在深坑里。”说完,张书阳向上看看,发现上面并没有什么黑洞或是裂缝,而是一些从没见过的藤本植物。不但如此,那些藤本植物和自己见过的一点都不一样,它们忽闪忽闪的,就像一个个彩色的灯带。

“比邻之境是爱的自由地,一个充满奇迹的地方。”心声在地上移来移去,每一次都会留下或多或少的汉字。那些汉字通常没多久,就会像电影里的结束语一样,慢慢消失在褐色的地面上。

“我不明白!记得以前,我经常看一些非常奇怪的书,难道我就像故事里写得那样,在做梦,在梦游,”张书阳打心里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他苦笑着说,“那……那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不是梦!人们相信看得见的世界,可不意味着看不见的世界就不存在,你的人类世界和我的比邻之境都是真实的,它们相互联系,互相影响。只不过前者是在人们的眼前,后者是深藏在人们心里的隐秘世界,只有通过心灵的门,才能看见她。”心声快乐地跳来跳去,在地上流下一片闪闪发光的文字。

张书阳呆呆地想了会儿,而后皱着眉头说道:“通过心灵的门!你是说我是在自己的心里?”

心声走近张书阳两步,“准确地讲,是你引导自己,通过自己的心门,来到了我的世界——比邻之境,”心声说道,“虽然有很多人知道自己有个心灵世界,但只有极少的幸运儿才能来到这里,你就是其中一个。”

“这不可能,我从自己的心里来到你们这儿,梦游!穿越?太搞笑了吧,哈哈哈。”张书阳嘴巴扑哧一声,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觉得不可思议,而且越来越有意思。

但见心声一本正经,正严肃地看着他,张书阳止住笑,试探着说:“那这么说,有两个世界,就有两个我咯!”

“对,既然有两个世界,为什么不能有两个你呢?”心声反问道。

“这太神奇了,太神奇了!”张书阳越来越觉得迷茫,额头的汗水直往外冒,心里满是慌张。

“对啊,比邻之境就是个神奇的世界,比邻之境是个神奇的世界……”心声跳跃着说,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虽然张书阳喜欢看书,有时被书里的故事吸引,偶尔也会有些奇妙美好的幻想,但不代表他会相信那些奇怪的故事都是真实的。

“对了,肯定在做梦,以前我老是这样,做些奇怪的梦,不过这次挺有意思的,比以往任何一个都要真实。”张书阳说完,思量着自己应该快点醒。他担心自己的真身,是不是依然躺在山里的某处,正处于一群野生动物的包围中……

心声使劲摇了摇头,着急地跳了跳,而后向张书阳的左手边,移动了近两米说:“听我说,这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我也是真的。你可以用任何办法证明,你是不是在梦里。”

“对啊,我有个办法,”说着,张书阳忽然记起入伍后,有几次用被子蒙头睡觉,半夜里梦见自己五公里越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见别人在前面跑得没了踪影,急得满头大汗,醒后才知道原来是场梦。

他闭上眼睛开始憋气,大约过了一分钟,头上渗出一层汗水后,才深呼出一口气。他睁开眼睛看了看,让他紧张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发现眼前的软体生物依然盯着自己。他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掐了下,又扇了两巴掌,甚至把自己弄得鼻涕眼泪横流,但结果还是一样。张书阳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认为自己真的已不在人世。他看着眼前的心声,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这下子你相信了吧,我没骗你。”心声示意他看前面的文字。

“我——我是真的不在人世了!”张书阳心灰意冷地说,靠着石壁蹲下身体,双手抱住膝盖,浑身难受地颤抖着。

“不要难过,我向你保证,我所说的都是真的,你还活得好好的。”心声安慰张书阳说。

张书阳明白心声的意思,而且眼前是那么真切,他也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只是脑袋里乱乱的没有头绪。

“可是我不明白!”张书阳摇摇头,表示自己的理解力有限。

“既来之则安之,你来到了比邻之境,又何必顾虑那么多。按照比邻之境的话说:生命有限,唯爱永生!”心声靠近他说,“只要心里有爱,死亡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张书阳见了心声留下的话,非常敬佩地看着它。但心里的烦乱,使他本能地拒绝着。他对心声所说的,只是报以苦笑,看着眼前自称是朋友的生物,随便问了一句:“你刚才说叫什么名字?”

“心声,我的名字叫心声,是心灵的声音!”心声看见张书阳放松了些,异常高兴,它再次跳跃着,在地上流下一行潇洒的楷体汉字。

张书阳看着心声高兴的样子,觉得它非常可爱,“我是张书阳。”他说道。

“张书阳,你的名字真好听呀,呵呵。”

张书阳被眼前的心声逗乐了,心情随之放松了很多,笑着说:“你的名字也很特别,心声,来自心里的声音,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用自己心声说话的人!”

“能够自由表达心声的生活,才是快乐的生活啊。”心声点头说,“在我还没有名字的时候,我就在比邻之境一直等着。后来一个经过这里的朋友说,我表达的方式很特别,虽然嘴巴不能说话,但身体贴着地面,每一个字像是从心里自然流出来的。所以他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心声,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说完,心声像个想博得主人开心的哈巴狗,在原地开心地绕了一圈,然后看着张书阳。

“以前也有人来过这里吗?”张书阳惊奇地问。

“是啊。”心声说道。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张书阳来了兴趣,紧接着问。

“具体是谁,因为时间过得太久,记不清了。但我知道,能来比邻之境的人不多,他们有男的,有女的,有年老的,有年轻的,有黑头发的,有黄头发的,有黑眼睛的,也有蓝眼睛的。他们跟你一样,都是我的好朋友。”心声说完,显得很兴奋。

“那他们现在还在这里吗?”张书阳追问道。

“这个不知道,我喜欢交朋友,来到这里的,都是我的好朋友。看到他们在比邻之境孤孤单单,无依无靠,我不忍心。”心声一本正经地说。

“你真好。”心声的话让张书阳感到激动好奇,他想,反正事已至此,不如先看看再说。

“你为什么会用和我一样的文字,这太奇怪了,按说你们的世界,应该有自己的表达方式啊。”张书阳问道。

“嗯,这一切都和你有关系,”心声歪歪脑袋,略微迟疑说,“打个比方,你就像一把钥匙,当你通过自己的心灵之门,进入比邻之境时,你便开启了这里所有的奇迹和神秘。所有的现象就会呈现出和你类似的习性,正是你的到来,改变了这里的一切,也使得这里充满了活力。所以,你知道的文字、语言等等,我也会,也是整个比邻之境通用的。”

“我是一把钥匙,开启整个比邻之境!”张书阳挠挠脑袋,半信半疑。忽然把他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联系在一起,张书阳觉得非常有意思,他疑惑地看着心声,怀疑地笑笑。

“每个人都有一个比邻之境,比邻之境也属于每个人。”心声接说道。

张书阳瞪大眼睛表示不明白。

看见张书阳迷惑不解的样子,心声思考片刻后说:“这比较难解释,你可以把比邻之境理解为一个鲜活真实的生命,”它停顿了一会接着说:“在不同人的眼里,她会迎合那个人的心灵,呈现出不同的一面。就像你看见的比邻之境是一个样子,但另一个人看见了,她又是另一个样子。”

张书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感觉像是在听故事,而这正是他致命的弱点:他对新奇的故事容易上瘾,一旦迷上了,就会欲罢不能。

“我看见了我的比邻之境,但别人看见了,比邻之境又会呈现出他想看见的模样,是吗?”张书阳说道。

心声不停地点头表示赞同,然后说:“但每个人的比邻之境并不是一个孤立封闭的地方,也有一些人,他们会在比邻之境相遇。”

“相遇,也就是说我还能看见其他人?”张书阳说道,觉得自己确实需要一个熟悉的伙伴。

心声笑着说:“对,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因为比邻之境本身就是一个神奇的迷,很多事情根本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张书阳默然不语,心里的害怕正一点点溶解,他开始重新看待眼前的新朋友和依然陌生的比邻之境。

“这一切,唉,”张书阳深深地叹气说,“看来,我只能暂时接受了。”

“你能来到这片爱的自由地,应该感到庆幸,”心声说,“或许,这就是你的命运。”

“嗯,谢谢你安慰我,”张书阳微微一笑,露出满口整齐的白牙,“你说话的方式好特别,竟然可以在这光秃秃的地上说话。”他看了一眼心声,又看看地面,好奇地说。

“其实你刚才只是没有注意而已,地上并不是光秃秃的,你仔细看看上面有什么!”心声示意完,向后退了两步。

张书阳按照心声说的,弯下腰仔细看了看暗褐色的地面,他发现一层密密麻麻的苔藓般的植物,正跳舞似的左右摇摆,一浪接着一浪,充满了活力。他有点不敢相信,瞪大眼睛看着心声,期待着它的解释。

“是光辉,它们是来自比邻之境最深的记忆,如果没有它们,比邻之境将一片黑暗,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更不会有我。”心声说完,眯起大眼睛看着张书阳。

“光辉!”张书阳默默地说,着迷地看着光辉表面此起彼伏的微浪,“可是这些小小的光辉没有发光啊。”他忽然抬头问心声。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呼唤它们,只要随便说说话,或者给他个脚印都行,试试看。”心声引导张书阳说道。

听完心声鼓励的提醒,张书阳双膝跪地,放低身体,轻轻地喊了一声。瞬间,他的声音像是泼在水泥地上的水迹,立刻亮了一片。他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玩过如此新奇的事物。

张书阳扭头看着身边的心声,兴奋极了。他逐渐加大喊出的音量,亮起来的光辉也就越多,有时只是稍稍一吹,褐色的地面,便亮起了一团火星似的亮光。他站起来身,刚开始只是慢慢地走几步,而后看着身后闪亮的脚印慢慢淡去,渐渐化为一些走过的轮廓,最终又融入褐色的地面。像是雪中漫步的人,留下的足迹,被飘落的雪花掩埋,消失在一片茫茫的洁白中。张书阳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在长满光辉的地方兴奋地跑了起来。跑累了就停下,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足迹逐渐消失。

“我不会伤害到它们吧!”张书阳忽然意识到自己沉重的身体,关切地问道。

“不会的,光辉是比邻之境生命力最强的生灵之一,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摧毁它。而且,如果你回来迷了路,只要喊出自己的名字,就可以看见曾经的足迹,找到走过的路。”心声摇着尾巴说道。

“记住我的足迹,有这么神奇?”张书阳说道,将信将疑地看着心声。

“你可以喊自己的名字试试看。”心声说。

张书阳眨巴着眼睛,理了理思绪,两手罩住嘴巴大喊一声:“张书阳。”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将要来临的惊喜。

刚开始,水中潜游般的足迹,渐渐有了最初的形状,继而在褐色的地面,露出了整个痕迹,越来越亮,越来越多,越来越让张书阳吃惊。他觉得冥冥中,似乎有谁赋予它们生命和力量,帮助迷路的人,找回曾经的记忆。的确,他自己肯定不知道,很久以后,当他再次出现在这里,正是这些曾经的足迹,帮助他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我觉得它们好美,”长久压抑的张书阳,第一次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随后转头问心声,“心声,你一直生活在这个美妙的地方吗?”

“比邻之境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万物有灵,每个生命都是她的一部分,没有一个是多余或者没用的,”心声说道,“你慢慢就会知道的。”

“虽然我不明白,但是听起来很有道理,我想……”张书阳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他不确定心声会答应自己请求。

“你想了解更多!”心声暖暖地笑着说。

“嗯,你愿意做我的导游吗?”说完,张书阳友好地看着心声。

其实,张书阳一直有个简单的想法,就是他渴望有个真正了解自己的朋友。

但因为太胖,他发现自己在“朋友”面前总是很自卑,时间长了,也就逐渐喜欢上了沉默孤独。然而,和心声在一起,他感到开心快乐,无拘无束,就像两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感到亲切熟悉。

“跟我走。”说完,心声调转身体,向前走去。

张书阳跟着它,发现他们正处于一个五叉洞口的地方,如果没人指路,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他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留下的一串串脚印,发现离自己近的,清晰而明亮。距离远一点的,好像是谁疲惫的眼睛,在一片深色的梦境里眨巴着,然后渐渐沉入到睡梦中去,不见了踪影。

“我听见有水流声。”张书阳说道。

“嗯,前面是比邻之境的七彩河。”心声说道。

“七彩河!彩色的河?”张书阳瞪大眼睛问道,显得有些急不可耐。

“不完全是,见到你就知道了。”心声带着张书阳拐过一个弯道,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便呈现在他们的面前。淡淡的柔光里,闪耀着星辰般的微光,在河面上起伏荡漾,宛若幻境。

张书阳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踏入军营下车时,也看见过同样的微光。但那是战士们警徽上闪耀出来的光彩。

他来到河边仔细看了看,说:“和普通的河水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一层浮动的光辉,但真的很漂亮。”他说完,看着心声。

“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它,你捧起河水仔细看看。”心声停在河边,头向着七彩河的方向捣鼓着。

张书阳把右手伸到河里,感觉像是碰到一层温柔滑润的皮肤,一种偎依在母亲怀抱般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他幸福地笑笑。

“这种感觉,好奇怪呀。”张书阳说道,双手捧起一些河水,放在眼前仔细看。他看见一些小小的血红细胞模样的颗粒,正散发着淡淡的光亮,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忽明忽暗。他数了数,总共有七种不同的颜色,以前上物理课时,他记得太阳光就是由这七种颜色组成。

“红橙黄绿蓝靛紫。”张书阳脱口而出。

“对,你很聪明。”心声高兴地跳了跳。

“我在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了,阳光正是这七种颜色组成的。”心声看着张书阳,等着他的回答。

“它来自一个发光的星球,没有它,就没有任何生命。”张书阳说到自己了解的事情,显得很高兴。

“无论在哪里,有光的地方就会有希望,”心声带着神秘渴望的眼神,摇晃着脑袋说,“真想到你们的世界看一看。”

“等回家,我一定带你去看。”以前,他总是需要别人的帮助,当他想为别人做点事情时,他们总是担心他添乱,要么找借口拒绝,要么带着调侃的口气开他玩笑。听见心声的请求,张书阳显得很高兴,他觉得被人需要,也是肯定自己的一种方式。

“可是,比邻之境有严格的法令,谁要是擅自去人类的世界,就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怎么会,这还有人管?”

“有的,他们很厉害,什么都知道,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两个世界才没有混乱。”

“既然这样,”张书阳若有所思地说,“那我……那我也不应该在这里呀!”

“也许是你和比邻之境有缘,或者是比邻之境在呼唤你。”

“我想起来了,以前,经常梦到有谁喊我名字,怪吓人的。”

心声一直微笑的脸第一次严肃起来,满脸忧虑地看着七彩河,心里像是装满了不祥的担忧。

“走,我带你去看看其它的。”说完,心声立即恢复快乐的原貌,继续向前走去。

张书阳把捧在手里的水放回河里,跟着心声,一会儿看着四周奇怪的风景,一会看着心声留下楷体、宋体、黑体的汉字,它们或长或短、或扁或圆、或翻滚或站立。现实中不可思议的奇迹,一个个出现在他的眼前,使他开心极了。

“心声,河里那些发光的小颗粒是什么?”张书阳边走边问。

“具体是什么,我也讲不清楚,我只知道它们是河里的灵魂种子,传说比邻之境创世之初就已存在。”心声边走边说。

“灵魂种子?”张书阳紧接着问。

“你说的那些颗粒,是比邻之境曾经的灵魂,它们因爱而生,死后便顺水而走,去寻找自己的真爱,所以会散发着微光。”心声深情地凝视着七彩河,眼里充满奇异的神采。

“寻找自己的真爱,寻找自己的爱情?哇,好……”张书阳说着,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真爱不仅仅是爱情,它可以是很多真挚的情感。”心声转身看着张书阳的眼睛补充说,“比如说友情。”

张书阳点头说:“你所说的,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看来我得重新整理下,接受眼前完全不同的世界。”说完,他感觉自己的脑神经好像交通堵塞,无法畅通地理解一些事情。

“朋友、父母、兄弟姐妹,甚至是陌生人之间,只要是真挚的情感,都可以有真爱,”心声说完,接着往前走,“以后你会明白的。”

“真的吗,以后又是什么时候。”

“只要你用心去体会,会有那一天的。”

心声的话使张书阳迷惑不已,但他没有绞尽脑汁往下想,而是很快地,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目不暇接的新奇事物上。

他俩走了一段距离,互相没话。

慢慢的,张书阳看见原本平静的河岸,逐渐出现了没见过的动植物。有长着一排排蝴蝶翅膀般的叶子,有结满笛子似的果实,有的花瓣像一双手,有的枝干直接长成了一条小船,有些植物的根就是一双脚,可以走到任何想去的地方。还有一些叫不上来名字的精灵,不知疲倦地忙着自己的事情,有背着笛子走路的,有抱着鼓打盹的,有提着桶飞翔的,有在河里划船的,有在石壁上凿洞的,有在叶子上睡大觉的。它们无一例外,身上布满了恰到好处的彩色斑纹,张书阳仔细一看,颜色的种类跟灵魂种子的一样。

他好奇地东张西望,被眼前无数不可思议的景象吸引着,甚至又一次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掐,再次确认眼前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幻觉。结果还是一样的疼。

张书阳有个习惯,就是每当看到一本好书,心情一高兴,便会情不自禁地吹起口哨。当他正有这个想法时,耳边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一看,心声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在他之前吹响了。张书阳原以为它的嘴巴就是个摆设,没想到竟然也可以吹出快乐的旋律。

他们互相看看,心领神会地笑笑,然后俩人互相配合着吹起口哨。

他们你一声我一声互相追逐着,口哨声一呼一应、一高一低、一长一短默契配合,时而婉转时而奔放、时而齐声时而起伏地快乐表达,引得周围的生灵们,不停地变换着自己的颜色。蒲公英一样的植物,瞬间将自己的种子喷洒而出,含苞待放的花朵忽然绽放。精灵们唱呀、跳啊,沉浸在无限的快乐中,整个地方宛若欢乐的舞会。

口哨声了,张书阳看着心声,心声欢快地跳跃着,他俩都觉得,遇到了自己一辈子的知己。

“心声,这些都是真的吗?和你在一起,就好像和我自己在一起,无忧无虑,快乐放松。”张书阳认真地看着心声说道。

“我是你的好朋友,永远都是。”心声笑着回答说。

“好朋友,好朋友……”张书阳接着说,“你知道吗?心声,你是我第一个真正的好朋友,嗯,从来没有谁,能如此接近我的内心。”

“你也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心声啊。”

“我的心声?”张书阳说着,忽然明白了,“你是我的心声,我的知己,我的好朋友,哈哈哈。”他高兴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张书阳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几声,不久前的辛苦奔波和高度紧张,使他疲惫到了极点。他缓缓收起笑容,无精打采地面对着心声,对周围奇妙的景物也渐渐失去了兴趣。

“你饿了,坚持下,再往前走几步,我带你吃好吃的。”心声看着张书阳说道。

“嗯。”张书阳答应道,心里一阵兴奋,然后不好意思地问:“你知道我所有的心事吗?”

“当然不是,”心声真诚地说,“我只是在你需要的时候才会知道,好朋友不就是这样的吗!”

张书阳努力回忆着,在记忆的海洋里搜寻着熟悉的面孔。他记得有次自己上学忘记带课本,急着找隔壁班同学借,结果只有小明愿意借给他,但小明要他请客,最终他以一瓶可乐的代价,才免于老师的批评;还有一次,他要查资料,可家里没有电脑,所以,妈妈只好带着他,找到楼下的小卖部老板,借用了一下他的电脑,临走时,在妈妈一次又一次的道谢声中,他分明看见老板女儿小红鄙视的眼神;再有就是,入伍后的一次五千米测试,自己呼吸最困难的时候,是班长不断的鼓励,才支撑他跑完全程。可他是上级,张书阳不确定那是不是友谊。

想来想去,在他的世界里,竟然没找到一个真正的朋友,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不要难过,只要你心中有爱,朋友迟早会来到你的身边的。”心声安慰他说。

“你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张书阳说着,他觉得心声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的变化。

“呵呵,好朋友之间,有时候心灵是可以相通的。”

“我觉得你好厉害,竟然可以知道朋友心里的想法,我怎么做不到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别人告诉我的。”心声神神秘秘地说。

“还有别人?”张书阳站在原地,迅速看看周围,觉得毛骨悚然。

“哈哈,就是你脚下的光辉,它们在这里无所不知。”

一听是光辉,张书阳心里松了口气。接着,张书阳深深地叹气说:“以前,大家总是嘲笑我,就因为我胖。”他一想到曾经的难堪,不免沮丧。

心声看着张书阳不说话。

“你既然知道我的心声,那你觉得我怎么样?”张书阳已经没有任何顾虑,终于敞开心扉,把心声当做自己无话不谈的朋友,心里长久潜伏的孤独感,正悄悄散去。

“我觉得你很勇敢善良,光辉也这样认为的。”心声回过头郑重地说。

“哈哈哈。”张书阳一听,无奈地笑笑,他想到自己总是在逃避,最终成了个懦弱的逃兵,觉得心声说的并不正确。至于善良,他在街上看见路边的乞丐,或是遇见了行动不便的残疾人,甚至看见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依然在为自己的生计奔波,他的心里便会涌起一阵难过和同情,他不知道这些算不算。

“我们先吃点东西吧,”心声停在一棵植物旁,开始在它碗状的花朵里喝着透明的液体。

“我们吃这个?”张书阳原以为,心声会带他吃一顿别样的丰盛大餐,不免有点失望。

“当然,这是比邻之境最好喝的蜜汁,它们来源于长久不散的河雾,这里所有的精灵都以它为食。”心声转头对张书阳说道。

张书阳用双手捧住一个,轻轻尝了一下,猛然抬头看着心声说:“这太神奇了,是红烧鱼的味道,还有西红柿炒鸡蛋,和我妈做的一模一样。”

“这些蜜汁会根据你的记忆,化为你最喜欢的味道。”心声解释说。

随后,张书阳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他觉得喝下的蜜汁,已经超出了解饿的范畴,而是在体会一种发自内心的幸福记忆,这种记忆暖暖的,流向了整个身体。他的脑海里都是妈妈做菜的身影,他记得,即便是最简单的食材,她也能变换着手法和口味,做出不同样式的美食,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恢复精力的张书阳又喝了一碗,静静地回味着昨日的记忆,脑海里熟悉的味道,使他的内心变得无比平静。

“心声,我忽然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张书阳忧伤地对心声说。

心声抬头看着张书阳,眼神忧郁,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它闷闷不乐,眼神耷拉着,低着脑袋说:“虽然我很不情愿,但这是命中注定,你不可能永远在这里。”

“什么?”张书阳问道。

“我有一个直觉,你来到这里,比邻之境肯定是出什么问题了,她需要你的帮助。因为你没来之前,光辉一直非常焦虑不安。你来之后,它们变得快乐了,这我能感觉到。”

张书阳心里焦急,没听明白心声说的意思,“心声,我必须回去,至于其它事,我根本管不了。”他着急地说道。

“你不用说,我都会帮助你的。”

“真的吗?”

“你忘了,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就应该互相帮助。”“谢谢你,可这里好像是地下,有出口吗?”张书阳环顾四周,觉得自己如果是滚下山,掉进了某个山洞里,那就好办了。

“嗯,这里的确是地下,不过是比邻之境的地下。”心声明确地说。

“那我怎么出去呢?”张书阳着急地问。

“急事慢慢来。人越是着急某件事,事情有时越办不成,会有办法的。”心声安慰道。

“你不是说,以前也是有人来过吗,他们是怎么离开的?”

“我只是给他们力所能及的帮助,带他们去找神秘人山大大,或许他可以帮上忙。”

“谁?”

“神秘人山大大。”心声说道。

“神秘人山大大!”张书阳重复了心声说的名字。

“我带你去见他。”心声说着,调转身体向前走,张书阳随之跟了上去。

“心声,神秘人是谁?”张书阳问道,一想到自己又要面对陌生人,他既不自信又充满好奇。

“他一直住在巨心石里,是比邻之境最古老的生灵之一,传说在创世之初,他就存在了。所以,他应该知道两个世界间的道路。”

“比邻之境创世之初!”张书阳嘴里默念着,他知道自己正身处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他是不是很老了。”

“具体有多老,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在现实之中,我们谁也没有真正见过他,对有些人来说,他就是一个传说。”心声接着说。

“传说,那我能见到他吗?”张书阳疑惑地问。

“在比邻之境什么都有可能,有的生命来了,只是为了和这个世界打声招呼。有的生命却很顽强,可以生存很久。虽然没谁真正见过神秘人山大大,但许多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都说见到了他。”心声的脸上带着虔诚的神态,慢条斯理说道。

“生命的最后时刻!”

“有些临近死亡的人曾说,山大大带给他们克服死亡恐惧的勇气,引领他们去一个幸福的地方,使他们的灵魂得以安详。”

张书阳皱皱眉头问:“那活着的人呢,能见到他吗?”心声转过身,带着鼓励和肯定的眼神说:“你必须试试,否则没有其他办法。”

张书阳边走边思索着心声的话,可他无法理解生命的最后时刻,究竟是什么感觉,他的心充满了一大堆问号。

“心声,你的意思是说,当我的生命快要结束时,神秘人山大大才会出现吗?”他紧张地问道。

心声留下一行开心的哈哈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你和山大大有缘,无论你们距离多远,路途多么坎坷。他会一直等着你,你迟早也会找到他。”

听了心声的解释,张书阳紧张的神经才有所放松。他不想在心声面前表现的太怯懦,也不愿意为了见一个人,拿自己的生命作交换。

张书阳跟在心声身后,身边的植物越来越高大茂盛,不久前还齐腰高的灌木,眼前已高过头顶。有些树的银色叶子就像一张大床,看着就想躺在上面睡一觉,如果在它巨大的树根间凿个洞,肯定是座漂亮的房子。更不可思议的是,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精灵,有些提着桶和抹布,给大树清理卫生,有些拿着铲和剪刀,去整理河边的草丛,有些拿着锯子斧头在造房子,有些在为大家表演节目……张书阳眼花缭乱,觉得在比邻之境什么都有可能,对眼前的景象,由满是好奇到习以为常。然而,他现在关心的是,怎样尽快离开比邻之境,回到自己的世界。

走着看着,一层稠纱般的温暖笼罩向困顿的张书阳,他感到两脚沉重,眼神迷离。实在没办法了,他找到一片巨大落叶静静地躺下,瞬间,一股舒适凉爽的感觉将他包围。随后,他全身放松,沉浸到了茫茫无际的梦境里。

睡着后,飞来一群精灵,它们开始为这个脏兮兮的梦中人清理卫生,有的打扫着他的衣服,有的擦着他的手臂,有的在梳理他的头发。它们偶尔停下来,看着梦中人一会儿露出幸福的微笑,一会儿忧愁地微微蹙眉,嘴角不断重复着的相同称呼。几乎所有的人都熟悉这个美丽的称呼,并享受过她给予的爱。

当张书阳正在梦里喃喃低语,一阵噌噌响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睡梦。继而耳边的奇痒使他张开双眼,他狠狠地挠挠,看到一群提着不同工具的精灵,正朝自己吱吱笑。一只梳理头发的精灵匆忙中,把梳子掉落在张书阳的衣服里,在他面前做了几次手势,看张书阳不明白,只好和大家一起飞走了。

起身后,张书阳才发现一块小小的梳子掉在地上。他捡起来看了看,明白了那个小精灵的意思,可它早已不见了踪影。张书阳只好把它放在上衣口袋里。

“你醒了,朋友。”心声在身边快乐地摇着尾巴说。

“我好像睡了很久。”张书阳打了个哈欠,显得很满足。

“在这里没有什么短暂和长久,没有白天和黑夜,就是这样,习惯就好。”

“刚才实在太困了,没和你打招呼就睡着了。”

“没关系,我也在你身边睡了一会。”

“我们还是快点去见山大大,离那里还有多远?”张书阳关心地问道。

“不远了,过了前面的彩露林就快到了,”说到这里,心声回头认真地看着张

书阳说:“彩露林是个很美的地方,但你千万不要停下来看它美丽的风景,只记着自己的路就行,千万记住。”

“记住了,那我们赶快走吧。”

“不过,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心声说道。

“为什么,你说过我们是好朋友,会帮助我的。”张书阳感到诧异,他还没做好一个人面对比邻之境的准备。

“我是很想帮助你,可彩露林里没有光辉,离开光辉的心声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无法活下去。”心声忧伤地说。

张书阳沉默了几秒钟,心里在犹豫挣扎着。

“后面的路只有靠你自己了,没有谁能和你永远走下去,你要相信自己。”心声鼓励地说。

张书阳点点头,忽然意识到自己即将和心声分别。他缓缓蹲下身,双手捧着心声的脸蛋,两人的额头互相触碰在一起。

“谢谢你,心声,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朋友,也让我知道了自己的心声。”想到即将与心声分别,张书阳心里非常失落不舍,因为它是第一个没有嫌弃自己胖的朋友,没有嘲弄鄙夷的眼神,没有冷嘲热讽的话语。和它一起,他觉得非常自然快乐,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我会等你回来的,我的好朋友!!!”心声说道,一颗颗闪闪的泪珠滴落在地。

“我会回来的,一定!”张书阳肯定地说,眼里同样含泪。

随之,心声在光辉的尽头停了下来,目送着张书阳不时回头的背影,走向彩露林,逐渐消失在影影绰绰的林子里。然后,它全身蜷缩起来,把头埋进身体里,犹如一只等待主人归来的小狗,不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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