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阳的伤并不严重,因为在部队接受过简单的伤护培训,他自己对伤口进行了简单的消毒和包扎,直接躺在车子里休息。然而,他无论怎样都无法安定下来,因为他的命运已经彻底改变。他成了一个杀人犯。他明白,即使杀的是十恶不赦的恶人,自己也没有权利代替法律去惩罚他们。而且可以肯定是,杀了三个人已足以判他死罪,就算侥幸轻判,最起码也会让他在监牢里度过一生。
张书阳表情木然,像个死人一样毫无生气,他感觉几乎已经到了绝望崩溃的边缘,有时他甚至想,干脆就在车里结束自己的生命算了,也许睡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觉,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也不用管人世间的种种烦恼。他开始抓扯自己的头发,整个人蜷缩起来。但猛然间,他想到了秦保林临死前的话:有几个外地拐卖过来的小女孩!
对了,张书阳忽然想到自己还有妻子,还要找自己丢失的女儿。她们就是自己存在下去的希望呀。
张书阳理了理思绪,觉得就算自己要死,也要在死前把女儿找出来。从此,他就像个死人一样活着,像个逝者般存于世间。而唯一能够继续支撑他肉体存在下去的,就是他的女儿。
从报纸上和网络新闻里,张书阳已经知道警方已经介入这件杀人案,所以他不可能再回到现场去。况且,那几个人的同伙肯定已经知道他们被杀,所以他的处境自然就更加危险了。
张书阳努力回忆着秦保林的话,仔细在脑海里搜索着一切可能的线索。他深深叹了口气,这口气表示他人依然活着,但张书阳已经把自己当做一个死人,死人就不会有任何害怕和恐惧了,就可以一往无前地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无论那目标是刀山还是火海。
他决定去找酒吧里的女人,虽然他知道那女人绝非善类,但他必须去,因为这是他唯一的线索。决定后,他忽然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街道。街道上除了装潢精美、挺拔高大无数建筑外,就只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了,连一点绿色植物都没看见。
的确,如果一座城市,一座看上去异常豪华的城市里,除了冰冷的水泥建筑,除了穿梭其间的无数人类,就别无其它生命了,那么这座城市必然会充满了人类的欲望,这欲望也必然充满了贪婪,它会无情地吞噬其它弱小生命生存的权利,直到那无处不在的罪恶开始残害人类自己。
天涯酒吧是金银城数一数二的豪华酒吧,传说是当地某位有头有脸的委员出资打造。里面的装修豪华考究,真皮沙发,金色大理石地板,华丽的水晶灯吊顶,高级闪亮的玻璃,闪爆眼球的灯景,美轮美奂的假山,还有身材火爆、面容甜美的服务员。这里几乎每天都坐满了人,大大小小的空位,要么被欲望男女聚会所占,要么被大老板包了,要么被前来寻找机会的小姐占据着,当然,那些小姐肯定和酒吧达成了协议。
张书阳一直坐在酒吧角落的空位里,一瓶啤酒、一盘花生,自斟自饮独吃,和身边出双入对的男女形成了明显的对比。其实酒吧里像他一样的男人并不止一个,有的是为了猎艳,有的则是真正的失意,或许只是为了寻找一醉,然后放纵下自己的欲望。
已经连续两个晚上了,张书阳在等一个人,一个带有他希望的女人,可那女人并没有出现。他心里并不着急,因为死人根本就不在乎时间的流逝,有的是无尽的虚无和耐心。
突然他的眼前一亮,那个女人出现了。她穿着一袭红色包臀连衣裙,浓烈的口红,染成褐色的波浪卷,修长白皙的双腿下,脚穿一双银色高跟鞋。她一进门,便高昂着头,用看似高贵其实轻浮的眼神扫视了一眼,不用说,她在寻找自己的猎物,猎物无非就是她想要的男人。她心里其实看不起男人,因为她觉得只要自己表明愿意张开双腿,男人就会趋之若鹜般蜂拥而来,就像一块没脑子的肉,叫他干嘛就干嘛。的确,男人有时在她眼里就是一块肉,一块需要利用又随时可以丢弃的肉。而男人太多了,所以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永远有用不完的肉。
张书阳看见女人轻轻走到一个小圆桌旁坐下,点了一杯红酒轻尝慢饮,眼睛不行地转着,她在观察自己的猎物,也在释放着诱人的信号。期间有几位年纪大些的男人想接近她,她只是轻轻一句,就把他们打发走了。最后走来一位醉醺醺的年轻男人。她向他满意地笑笑,然后点了一杯红酒给他,两人说笑着,看上去似乎相见恨晚,上演着一场虚假的爱情故事。不经意间,张书阳发现那女人趁着年轻男人转身买酒的刹那,悄悄滴入一滴透明的液体在高脚杯中。她的动作迅速自然,以至于所有人都没发现,除了一直监视他的张书阳。
最终,那年轻的男人被女人搀扶着离开了酒吧,走到酒吧旁的巷子里,把他交给一个提着箱子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将年轻男人扶上车,把车门一关,便开车驶离。
张书阳悄悄监视着,知道那车那人,但不知道他们究竟又在制造什么罪恶,他想,难道有谁开始贩卖男人了。接着,他又一次看见那女人点燃一根烟,很享受地抽了起来,然后云里雾里地走向丰田车,将她自己带向远方的黑暗之中……
张书阳已经决定了,他要做那女人的猎物。因为他虽有活人的肉体,但却是死人的思维。就算是要了他的命,也要去闯一闯。
酒吧第四日夜,张书阳上身穿白色寸衫下身着西装裤,依然坐在酒吧的角落里等待。他像山一样沉默不语,像上膛的子弹般准备爆发,修剪了胡须和头发的他,看上去强壮而英俊,冷酷而迷人。已经有几个女人注意到了他,然而,都被他冷漠无言的对待赶走了。除了自己的妻子,女人对张书阳来说,已没有任何感觉和意义,就连生命里最原始本能的冲动,似乎都已沉浸到了内心的冰封下,不再开启。
他静静地等待着,一直等到那妖娆邪恶的女人再次出现,看着她走向昨日的圆桌坐下,才饮下最后一杯啤酒,静静地看着她。那女人也看见了他,挑逗的眼神似乎已被张书阳牢牢吸引。如果非要做一些事,干嘛不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呢!就比如非要选择一个毫无意义的男人去死,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帅哥或是型男,谁又会拒绝眼睛的诱惑呢。有时人就是那么简单,很容易被看得见听得见的美诱惑。况且,那女人正是受到了太多型男或帅哥的抛弃,所以最终才会对他们有了报复的欲望。
女人已经认定了今晚的目标,而且她也非常渴望和帅哥相处的过程,虽然一切看上去已毫无意义。
“我想请你喝一杯!”张书阳走到女人身边,故意装作微醉的样子说道,直勾勾地看着女人。
“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你?”女人问道。
张书阳冷冷地盯着女人的眼睛说:“因为你我都是这个酒吧里孤独的人。”
女儿笑笑,她觉得张书阳和他曾经认识的男人有些不一样,因为他的眼睛里都是冷酷,看不见任何的欲望。也正因因此,给了她不一样的感觉。
“在我们老家有个习俗,说见面就能连喝三杯的人,那就是个好开始,”张书阳说着,其实这是他的计策,“我今天想和你有个好开始,喝九杯。”
“你是外地人?”女人似乎有些吃惊,同时也在暗自高兴。
“对,北方来的狼。”
女人噗嗤一笑说:“北方的狼,我想你没见过真正的狼是什么样。”
“没什么样,和狗差不多。”
女人脸色微变,但还是笑着说:“真正的狼会吃人。”
“但也有专门打狼的猎人,他们也吃狼。”张书阳的话语还是一样的冷酷,浑厚而富有磁性。
女人皱皱眉头,觉得张书阳有些奇怪。
张书阳走到吧台,拿了十八个啤酒杯放到圆桌上,然后在各自的对面各放九个,一一倒满,对女人说:“还没请教,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说着,这次女人的嘴角挤出了几分坏笑,“真要有个名字的话,那我就叫邪恶之花咯。”
“名字邪恶不要紧,”张书阳附和说,“只要人不邪恶就行。”
“如果人也邪恶呢?”
“我最喜欢和恶人斗了。”张书阳说道,“那你就叫我猎人吧。”
张书阳说完,皮笑肉不笑变了下表情,邪恶之花直勾勾地看着张书阳的眼睛,带着挑衅和挑逗的笑意,她想把张书阳的欲望之火燃起,但她的计划落空了,张书阳的眼里还是一样的冷漠。这反而激起了她的征服欲,因为到目前为止,混迹于男人们的她,还未曾失手过。他对张书阳越来越迷惑不解了,甚至认为他是性冷淡或是gay。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把张书阳看作是一块可以利用的肉。
一般不和目标男人喝太多酒的邪恶之花,不知不觉竟然和张书阳喝了一轮,各自把自己的九杯啤酒都喝完了。或许是她的征服欲和好胜心冲昏了头脑,又或是晚上碰到了真正的对手而来了兴致,总之,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第二轮。
“看来这真是个好开始。”张书阳面无表情地说道。
邪恶之花轻蔑一笑,心中暗想:老娘只是让你的死期推迟几分钟,等我不想玩了,你也就玩完了。
“啤酒没了。”她轻声细语,满眼妩媚地看着张书阳说。
“酒有的是,想和多少就有多少。”张书阳起身走向吧台,又去拿了几瓶啤酒。
邪恶之花一听,觉得和张书阳一直喝酒也不是个事,而且他看上去酒量不错,搞得不好他没醉自己反而醉了。所以就没有继续玩的兴趣了,毕竟他的背后还有一双眼睛盯着她,要是他得知自己把工作当享受男人的机会,肯定不会放过自己。想到这,看着张书阳正在付钱的背影,她赶忙从包内掏出个塑料小瓶,迅速悄悄地在他的第一个杯子里滴了几滴,那是一种瞬间能够让人发蒙的迷药。
张书阳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扫视一眼自己的酒杯,检查它们有没有异样,因为每次喝完,他都会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得干干净净,几乎不留一滴啤酒,所以当他一回来后,发现第一个杯子的底部有些明显的液体后,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想和你玩个魔术。”张书阳一边倒酒一边说道。
“什么魔术?”邪恶之花淡淡地问道,她有些不耐心了。
张书阳从口袋里拿出一枚一元硬币,攥在右手里说:“你用双手握住我的右手,然后闭上眼睛数到三,这块硬币就会变得完全不同。”
“我不信,你以为你是魔术师。”邪恶之花来了兴致,突然觉得张书阳变得有趣起来。
“可以试试。”张书阳把右手伸向邪恶之花说道。
“好,想占老娘便宜就让你占一次,待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邪恶之花哼哼一笑,用自己的双手握住张书阳的右拳,然后闭上双眼数到三,就在她数到三的的短暂时刻,张书阳神不知鬼不觉,已将自己第一和第二个酒杯调换。接着,他展开右手,原本期待奇迹的邪恶之花发现,硬币还在张书阳的右手里,他根本就不会什么魔术。
“狗屁魔术。”邪恶之花觉得自己竟然被张书阳耍了,恼怒地说。
“哼,还没告诉你,我是个失败的魔术师。”
张书阳这句话一说,反而把邪恶之花逗乐了,他觉得张书阳虽然看上去冷漠酷酷的,但人还是蛮有意思,能时不时制造点冷笑话。
“我这个失败的魔术师敬你一杯。”说完,张书阳便将第一杯啤酒举起一饮而尽。
邪恶之花觉得有点惋惜,她似乎还没和张书阳玩够,看着他把第一杯的啤酒喝得一干二净,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她知道明天一到,这个英俊的男人或许已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怎们今天还没喝够就不行了,奇怪。”张书阳装模作样,在邪恶之花的面前摇头晃脑,因为他看见上一次被下药的年轻人也是这样。
“去我家怎样?”说着,邪恶之花已经起身,走向张书阳,她知道,喝了药的男人就是一块真正的肉了,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张书阳装作迷迷糊糊,被邪恶之花扶着离开了天涯酒吧,而后出门直接走向酒吧旁的巷子里。还是那个拿箱子的男人,还是那个司机,将他从邪恶之花的手里接了过去,而后关上门,离开酒吧。
邪恶之花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后悔,因为她多少年前就渴望有个英俊帅气、高大威猛的男人保护自己,并且愿意爱她一辈子。可今晚明明碰见了,自己却亲手把他送进鬼门关。她苦笑着,觉得这是对她人生莫大的讽刺,也是对她邪恶灵魂的惩罚。
“哎呀,******,想他干嘛,继续喝酒……”邪恶之花狠狠地吼了一声,接着转身又回到酒吧,把剩下的酒独自一人,一杯杯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