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你放羊干什么啊?”
“挣钱娶媳妇。”
“娶了媳妇干什么啊?”
“生娃。”
“生了娃干什么啊?”
“放羊。”
这曾经是一个让张建为觉得振聋发聩的寓言。只是几年之后,他就开始由衷的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严重退化了,因为那个振聋发聩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了,直到这则寓言变成了一则通知。但这却并没有妨碍他对这则通知的崇拜越来越大,因为他忽然发现了一个可能早就被人发现了隐藏其中的秘密,那就是不管你把那放羊两个字换成什么,这则通知都是成立的。
“你知道我最受不了你什么吗?”弓长张依依不舍的放下了手里的啤酒杯道:“就是你能把所有的好事都整成不好的。上次那个老太太过大寿,你非要说人家离死又近了一步。什么叫大学白上了,你又不是在学校里当了四年僵尸!”
“那你为什么不上呢!”张建为避重就轻的问了一句。
“我不会上的!”
这句弓长张没有对张建为说过,他也不可能在张建为面前说这句话。这是他对着自己的某一任老板说的。弓长张做的第二个出乎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就是放弃了上大学,这个他曾经坚持到都有些偏执的梦想。
其实弓长张本可以去上的,因为他还是可以参加高考的,更何况还有那些名目繁多的成人高考,自考之类的东西,再加上那些妖孽般满天飞的无数函授类东西,弓长张把自己的学历提升到研究生那是分分钟的事情,可就是没有,他这回是彻底的跟自己较上劲了。
“我弓长张的能力不需要一堆破纸来证明!”很豪迈吧!但是在现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的只有两种人:二百五和半吊子。
记得某天他的那位老板给他引见了自己的一位同事,是一位某名牌大学毕业出来的据说是高材生的家伙,他们俩见面后就自报家门,只是在听到弓长张的学历的时候,那家伙嘴角抖了一下。
这一抖哪能逃得过已经在社会上混了好几年的弓长张的法眼,所以俩人就结下了心结。都说办公室是一个最容易擦枪走火的地方,这一点不假,包括恋爱跟结仇。鉴于弓长张和那位同事都是公的,且都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所以恋爱就免了,但结仇就在所难免。
其实说来有些滑稽,俩人结仇的事在张建为看来纯粹是闹脾气。
“什么叫闹脾气!”弓长张的火气又上来了,吼道:“每次画完图纸就要把所有的工具归置到原位以方便下次取用,也防止因为乱放找不到而让灵感错过,这叫闹脾气!每次出门前为了安全要把所有的防护用具检查两遍这也叫闹脾气!还有,每次都把预算金额的数字精确到了小数点后第四位这叫哪门子的算法,你们家一毛一分后面还有钱啊!还有,如果你实在是搞不清楚那些钢材的型号就明说,别在那里好像大概可能差不多的!差远了,型号弄错了是会死人的知不知道!查一下资料再说会显得你无知吗!认真有错吗!这叫闹脾气……”
“好了好了好了……大哥,喝口水,哎呦喂,您老别着急啊,你说您跟他们较劲犯得着吗!大学毕业生你还不知道啊,眼高手低目空一切这八个字就是为他们生的。为他们伤了身体,划不着啊!”
弓长张一口气喝光了一大杯的冰啤酒,张建为光看都哆嗦了一下,不过还是很贴心的道:“消消气,消消气,再喝点!”
其实张建为之所以觉得弓长张和他同事结仇是闹脾气是出于他对弓长张的了解。弓长张是典型的如果你错了还偏偏要和我抬杠,那我就不跟你玩了的脾气,所以往常这个时候他最多白眼一翻扭身就走,然后该怎么的还怎么的。更何况他的性格很洒脱,实在不行就搬出他的座右铭: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所以当他第一次跟张建为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张建为差点就冲到药店买退烧药了,别管谁有问题,总之是有问题。
“你好像不是这种为了这种事情生气的人啊?”
“我是为他不值得!”弓长张不假思索的接口道。
“谁?”张建为是真的没听清楚,“你老板吗?”
“是他倒好了!”弓长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是我那个同事。”
张建为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了,看来是酒喝多了,要不然就是弓长张喝多了口齿不清。不过他这还没反应过来呢,弓长张那就自言自语开了:“我只是为他上大学觉得不值当,”弓长张的语调忽然有些飘忽,整的张建为差点以为闹鬼了,不过弓长张显然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绪当中,接着道:“我只是觉得能上大学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啊,你跟我一样清楚,有多少人只能把上大学当成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狗屁原因,总之是上不了了!那能上的就应该珍惜这个机会。我见过无病呻吟的,没见过比大学生还要会无病呻吟的,******都赶上炉火纯青了。”弓长张咳嗽了一下接着道:“还有,拿着家里的钱就不能学些有用的吗!没人要求一个个都变成圣人,但最起码的常识素质眼光心胸胆识你得有吧!”
张建为怕就怕这个,每当弓长张一开始喷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就低下头,闷声吃东西。他知道弓长张没有针对自己的意思,但是总是处在一个流弹四射的环境中,任谁都会心浮气躁,气血两虚的。所以张建为打从跟弓长张开始交朋友就修习了闭口禅外加铁布衫。
在弓长张看来,大学何其神圣,跟雷音寺有的比了!而上大学相当于在佛祖脚下听经了。大学毕业就相当于修成正果了,一个个都是再造金身,光环绕顶!可惜这曾经是,而现在的上大学充其量是镀金,个别的还是刷了一层化学金粉就跑出来了。
对于这个论调,张建为不敢轻易置喙,因为他很是心虚!
张建为长这么大除过父母外最应该感谢的恩人就是扩招这个东西。扩招的好处就是像张建为这样的二把刀也能上大学了,而坏处就是录取他的学校放不下这么多的二把刀了。于是学校的领导就非常高明的在校本部外一个遥远的地方找了一个地方来安置这伙人。
学校把这个地方称之为分校,类似于黄眉老佛的小雷音寺,并冠以了一个异常豪迈的名字:某某大学宇宙分校!去报到的张建为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座以当时的眼光看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教学楼。之所以用当时的眼光是想引起看官的注意。对于一个打小就只去过几次县城的人来说,当时的眼光能有什么成色,估计和刘姥姥一个量级的。
然后他就看见了两面各自独立的人工湖,水波粼粼,很漂亮,只是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水绿的有些不正常。这也不能怪学校,一潭死水没发臭就不错了。但最神奇的还不是这个,湖里面竟然还有鱼!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早已废弃破破烂烂的微型摩天轮!只是当时张建为觉得那应该是一个风车或者经幡,因为上面挂满了塑料袋。
然后他就看见了人工湖上的一个小岛以及岛上一个水泥修成的亭子。只是当时他对这个亭子的印象颇好,因为他马上就联想到自己坐在岛上手拿一卷书是如何的儒雅惬意。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亭子的摇摇欲坠和下面半人高的野草。所以当他实施自己的梦想的时候差点被蚊子吸成人干。但这依旧无法阻挡更多的热血青年成对的消失在荒草中,反正年轻嘛,多得是热血,吸点权当献血了。
然后他看见了自己的宿舍。还不错,大学标准配置。一个房间塞八个人,上铺六个,下面两个。空出来的位置是八个小柜子,然后再放两张桌子,剩下的地方就只能供人站着唱歌了。
然后他就了解了这个地方的前世今生。话说当年一个风流倜傥的老板走过这里时看见这里紫气冲天,然后道:这里应该有一个游乐园。于是这里就有了游乐园。建成之时,这里嫩柳婆娑,湖光潋滟,亭台楼阁,溜冰滑索。怎奈人间的这些凡夫俗子不懂得欣赏且囊中羞涩,所以这位老板伤心之下坐上飞船去了外星球。之后又有一位风流倜傥的老板不忍这良辰美景都付与断井颓垣,所以买下这里,加盖建筑,变成了一所民办大学。建成之时,这里声声入耳,事事关心,怎奈生不逢时兼学校文凭不为那些凡夫俗子接受,所以这位老板伤心之下坐上飞船去了外星球。之后又有一位风流倜傥的老板不忍这块美好的蛋糕进了狗肚子,然后精心打扮一番,准备好了满腹甜言蜜语和豪言壮语,描绘出一个如同伊甸园一般的美好前景,终于成功的把这里纳为自己的小妾,稍加改造,就成了某某大学宇宙分校了!
但是怎奈天道轮回,星移斗转,老夫看这块地方几经折腾后气数已尽,曾经的冲天紫气已经变黑发臭,诸君入住这里,必定要大祸临头,轻者阳虚肾亏,重者性功能受损!不过如果你们能给老夫几个钱的话,我拼着折寿几年,用上毕生所学,也要为诸君化解此难……
以上是张建为为了黑这个分校而瞎掰的,权当娱乐诸君。
不过他有一件事情说对了,那就是这里真的不适合做分校,可能第三位老板没看风水就决定了。更何况分校这种的东西弄得不好的话就成了小妾的娃,俗称庶出……
庶出的娃是个什么德行,大家看看红楼梦里的迎春和探春就知道了,一个懦弱到像个没嘴的葫芦,一个敏感到歇斯底里。不管什么表现,都是自尊心闹腾的。所以你别管我们再怎么二把刀,我们也是进过高考淬炼,厮杀出来的,所以凭什么我们就得在分校啊,万一张建为的乌鸦嘴应验了怎么办,阳虚肾亏就够呛的了,万一这性功能……,那我们还活不活了!
所以入学不到半年,同学中流言四起,神奇的是这些流言能找到一个明确的起点。是从一些去过学校本部的同学那里开始流传的,所以说交通太好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如果没有那么好的交通,这些同学也就去不了本部,也就没有那些后来的事情了。
流言这种东西一旦传开了就没有任何人能控制得了了,包括那些有心无心发布它的人。因为这种东西的基因太脆弱了,动不动就来个突变,谁也受不了。于是本就背负着扩招才能上大学的恶名的张建为们那脆弱的自尊心嘎巴一声,断了。于是他们就开始跟学校过不去了。其实有些时候也不能怪他们,学校确实有些过分,在那个分校里除了教学楼和宿舍及宿舍附带的食堂和澡堂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操场也没有嘛!”弓长张显然不相信。
“有啊!”张建为说的理所当然:“把一个人工湖抽干就有啦!”
弓长张眼睛有些散漫,不知道是不是让张建为给喷晕了。不过张建为可没工夫理他,因为他又回忆起了当时的那个分校。其实最让张建为生气的倒不是庶出,而是那个分校没有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