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是一年的开端。在传统观念中这个开端与一年的泰否有很大的关系。因此,这一天的事像有着较多的象征意义。出行,便是陇原乡间一项具有象征意义的集体活动。大年初一,早早吃过长面或饺子,太阳刚从东方地平线上冒出,一年一度的出行就开始了。出行,又叫迎喜神,是开年第一次有组织的全村集体行动。出行时刻,有的村子鸣炮为号,更多的则是自发涌向村外的开阔地。全村人以家庭为单位,妇女抱上孩子,孙子扶着爷奶,男人牵着骡马,娃娃提着花炮,吆猪赶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这一天,辛苦了一年的牛马骡驴是非常神气的,一个个披红挂彩,仿佛是一次生命的检阅。拖拉机、自行车等轱辘能转的,都要开出去转一转。迎喜神为大年中最热闹喜庆的活动之一。迎喜神先要确定喜神的方位。如今乡下迎喜神时一般是通过喜鹊安巢的方位定喜神的方位。若巢门朝东则喜神在东,朝西则喜神在西边。在陇东有些地方,找喜神方位的任务由村上资历深、有威望的老人来完成。在一小截细竹竿上系一条红绸子,然后用自制的弓将红绸竹箭发射出去。发射之后,人们四下寻找,竹箭所在的地方就是喜神所在的方位。于是,人们向喜神鸣炮焚裱,临风三拜。随后,在欢快的锣鼓声中开始了新年第一天的游乐。人们说笑嘻闹,尽兴狂欢。牛马猪羊也都放开,任其在野地上撒欢儿。狂欢之后,“喜神”便随着人们回家了。回家时要随手拣几根柴草或拣个土块带回家,这叫“招财进宝”。有些地方和还要进行赛马等娱乐活动。
喜神迎来后,人们便开始到各家拜年。拜年是春节的一项重要活动。平时由于忙或许走动较少,这天晚辈必须到长辈家拜年。陇东拜年主要是男孩子们的事。男孩子们要给长辈叩头,女孩子们一般只欠腰深深地一揖。按照辈分大小,先拜自家爷奶父母,再拜本家长辈,再是其他邻里长辈。迎着早春料峭的寒意,孩子们成群结队、兴高采烈地到族里长辈老人家拜年。这一天,不论男女老少,人人脸上挂满笑意,个个脾性都特别温柔和顺。拜年特别讲究给本村有“新灵纸”之家(家有丧事未满三周年的人家)“送纸”。“纸”即冥资,边送纸边拜年。
在西王母文化名城泾川,有初一早上出新牛的习俗。吃过早饭,小伙子们将牛牵到院里,给牛鼻梁上挂朵红花,鼻孔插两根花炮。然后大开大门,迅速点燃花炮,因受惊而疯狂的牛冲出大门,奔向田野。一时间,百牛撒欢,千人呐喊,好不壮观。小伙子们趁牛冲出大门时,争相跨上牛背。谁第一个跨上牛背,谁就被认为是全村最勇敢的人,这一年运气最好,能降伏一切艰难困苦。有的被摔下牛背,却不甘示弱,紧追不放。多数人家舍不得骑耕牛,这些人家的娃娃便牵出毛驴,骑将上去,加入狂欢的牛阵。半搭子娃娃够不着牛背驴背,便拉出自家的大羯羊,骑上去溜几圈。有人认为出新牛即出“醒牛”,意谓牛醒了,大地醒了,又一个充满希望的春天来到了人间。
祭祖
过年全家欢乐,欢乐之中没有忘记死去的先祖和亲人。在甘肃的有些地方,正月初一天黑后,家家户户家长和儿孙一道,挑一盏灯笼,端香马盘、香蜡纸裱,前去祖坟接先人。祖坟太远则在某处朝祖坟的方向,烧香点蜡,行跪拜礼,并鸣放鞭炮,接请先人。之后将可插两炉的香点燃带回。到家后,家内自有接应人鸣炮迎接。所带之香一炉插正堂里供桌上,一炉插厨房灶头。灯笼悬挂大门之上。“先人”又叫“纸”,包就冥资,上写本府列祖列宗、三代宗亲神位。包冥资叫包纸,签写牌位叫服纸,接送叫接纸、送纸。接来先人后,重供香蜡纸裱,直到正月初三午后,送到坟园焚烧。
送“五穷”
正月初五是年节里一个特殊的日子。“宁穷一年,不穷一节”。过年忌讳说“穷”字,而正月初五却公然叫“五穷”日。“五穷”日,一般不走亲串友,怕的是把穷气带给亲戚朋友。
这天,全家人清早就开始对屋子院落进行彻底清扫。实际上,从初一开始,一连几天过年,敬神祭祖,禁忌很多,一般将就着清扫一下,怕惊动了神灵和祖先。到初五,“家亲”送走了,敬神的高潮也过去了,屋内院落的垃圾也该清扫了。于是,就有了初五这破戒的日子。正月初五,有些地方又称“破五”。这天,可以大清扫,洗衣服。平日不许屋内放炮,这天各家却要从屋顶到门外,用连珠炮驱赶穷气。把垃圾扫在簸箕里,拿上香裱、鞭炮,送“穷灰”到僻静的山脚或沟畔,意味着一个家庭的“五穷”送走了。
这天早饭不再吃肉菜白面,要吃荞面搅团或黑面馍,这叫“填穷坑”。华池一带吃玉米糁饭,象征一年花销有保证,并且吃饭时要拿火炮到各窑里放,以震落穷灰,免其纠缠。为什么把食物吃在肚里却叫填穷坑?大概历朝历代都没解决中国农民的吃饭问题,人们认为穷是因为人要吃饭,是吃穷了,于是就把肚腹视作“穷坑”。
上午各家送走“穷灰”,下午村上主事人组织大伙儿扎狮子。晚上,各家都有人参加,组成集体送“五穷”的队伍。灯笼领路,彩旗前导,送“五穷”的人们拿着香裱,敲锣打鼓,簇拥着狮子去庙上烧香。拜庙之后,队伍便拥着狮子到各家“扫场”。每到一家,主人在门口燃香表鸣鞭炮迎接。队伍进入院里,在欢乐的锣鼓声中,狮子腾跃起舞,进行表演。演完,再绕院一周,此即“扫场”。狮子临出大门时,有专人朝火把上撒一把荞面,立时腾起一阵烈焰,意为穷气立时化为灰烬。这样,这家的穷气才算彻底送走丁,腾起的火光向下一家发出了迎接的信号。
挨门挨户扫过之后,要将狮子皮送到偏远的地方烧掉。随着草狮子的化为灰烬,全村的“五穷”都被送走了。
有的地方,这天各家要扎个草人,粘上灶旁的“穷灰”,敲锣打鼓送到远处。
天水有等路神、送五穷和粘五福的习俗。清汝秋士诗云:“云何年初五,相传路头至?神或临其室,获得亿万计。拜始肃衣冠,馈献罗酒食。”此诗所述是正月初五这天祭路神和财神的习俗。天水习俗此日早早起来,背一只粪斗,在村头路口等路神,相传路神往粪斗中投一块石头,返回后石头就变成了金子。此俗今已衍化成了是日早上的捡粪了。送五穷则是于是日揭起席垫,将土炕上四角各扫一笤帚,中间扫一笤帚,共五笤帚,之后将炕土倒掉,叫送五穷。穷即穷鬼,穷神。天水民间相传的穷神则是姜太公的妻子。早饭家家吃搅团,浇上用粉面、白菜、细萝卜丝等做成的臊子。吃饭前在门窗柜囤等处粘(天水方言叫然)点饭粒,叫然五福。五福一曰福,二曰寿,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所好者德),五曰考终命(善终不横夭)。
送“五穷”,寄托了陇人摆脱贫穷、争取富裕的强烈愿望。
人悄儿
从正月初一到初七,每天都管一种生灵。初七是管人的日子,又称“人日”。也许是七和悄有些谐音或这天特别讲究安静,陇东人把初七又称为“人悄儿”。
这一天,什么意外的声响都不能有,就是鸡鸣狗吠、孩子的哭声也很少听见。据说人日是魂归的日子,响动会使魂受惊动而逃散,魂进不了家门,人就要生病。
清晨,各家便在门前燃起一堆火,叫“煨魂”。意思是人的魂怕冷,在门口先烤暖和再回家里。因为娃娃们腿脚灵便,魂回来得早,火不能点得太迟。太迟了,孩子们的魂怕冷在门口等老半天,弄不好会耍脾气一走了之,这家的孩子这年便多病灾。家中有老人的,火则不能熄得太早,老年人腿脚不灵便,魂回来得晚些。
初七有个重要仪程:叫魂。有的地方叫魂和点火同时进行。一个人叫,另一个人应。有的地方在晚饭后叫魂。叫魂有哑叫、响叫两种。哑叫,只管叫魂,叫者手里什么器具也不拿;响叫,叫魂者手拿碗碟,用筷子边敲边叫,以响声给魂引路。叫魂以锅灶为中心,从十字路口或院里叫回灶前,或者就干脆站在灶前叫。灵台人则是边拉风箱边叫魂。叫魂依辈分大小为先后。从大到小,每个人都要叫到。
叫过魂之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拉魂面”。面是头天就擀好、切好的。“人悄儿”可不许动刀动剪的,谁动刀剪谁的魂会被切断。这天连针、锥子等都不能用。拉魂面,很细很长很结实,一头已经下肚,一头还在碗里。千万不能咬断,要用嘴吸食,这样,魂就不会被扯断了。晚饭后叫魂的,叫过魂还要吃顿叫魂饭。吃不完的放到第二天早上吃,不能倒掉,倒掉等于把自家的魂撂到外面了。灵台有些地方除了早上吃拉魂面外,交子夜时全家还要坐成一圈,吃早已放在锅中的大饼,啃骨头,并且要喝一口凉开水。吃大饼象征全家和睦,啃骨头象征有骨气,喝凉开水可清洗五脏,不生杂病。
人七,又叫“人齐”,是一个家人团聚的日子。“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从薛道衡的诗可以知道,早在南北朝就有此俗。陇东这天不走亲戚或串门,一家老小要守在屋里。
元宵节
元宵乃春回大地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元宵节在民间统称灯节。元宵燃灯据说最早起于汉文帝时。周勃平定“诸吕之乱”在正月十五,平乱后文帝登基。为纪念这个日子,每年正月十五文帝都要走出宫廷“与民同乐”,民间也就张灯结彩迎之。武帝迷信神仙,尤敬泰一。以正月十五祭祀泰一最为隆重,灯火辉煌,通宵达旦。明帝提倡佛教,诏令正月十五日夜在宫庭寺院‘燃灯表佛”。《汉书》曰:“执金吾掌禁夜行。惟正月十五敕许驰禁。谓之‘放夜’,允许士民此夜踏月赏灯。”可见,在汉代正月十五就已经成为以燃灯赏灯为主要特色的全民性娱乐节日。自汉以后,历朝历代都非常看重元宵节。
元宵灯会是甘肃各地节日习俗之一大特色。不仅家家挂大红灯笼,小孩提各色花灯,当地政府还组织各单位制作花灯,于元宵节前后几日在公园或闹市区举办灯展灯谜活动。各色彩灯争奇斗艳,男女老少云集观赏,成为城乡一大乐事。
更具特色的当属民间的面灯。除了有孝人家外,陇东陇中农村各家各户都要在元宵节前准备好各种面灯。有矮圆台状的普通面灯、生肖灯、鱼灯等。做好后放在笼里蒸熟。因为双日子不能蒸灯盏,所以多在正月十三就将灯盏蒸制完毕。十五日下午,插上裹有棉花的草茎,添上清油就可点燃了。夜幕降临,在炕中间摆好炕桌,上面搁上灯盏,一个个依次点着。先向灶神献上一副盘子灯(23个),然后把其他灯分放屋里和院落各处:水瓮里放鱼灯,鸡笼上放鸡驮灯,牲口圈放马驮灯、牛头灯、猪头灯等。一时间,屋里屋外灯盏齐明,闪闪烁烁,祥和的气氛笼罩着农家,直到深夜。不少地方有“守灯”习俗。元宵夜晚,农村各家用荞面捏成十二生肖灯,各人看好属于自己的那一盏面灯,灯花结得越大越吉祥。翌晨,每个人都要把自己看守的面灯吃掉。少数地区元宵之夜要“寻蚰蜒”,即一人端一盏与自己的相数相应的面灯,先在人身上上下下打量(亮),再你呼我应地到屋内各个角落寻“蚰蜒”,一边找,一边念:“绕灯绕灯,绕瞎老鼠的眼睛”。或念:“寻啥呢?寻蛐蜒、壁虱、跳蚤呢。寻着了没有?寻着了。打死了没有?打死了。你的呢?没打死。咋办呢?张天师的花马踏死了。”据说这样可使家藏粮食衣物不遭受虫蛀鼠害,此谓之绕灯。次日将点过的面灯切片炒食,叫倒灯,又称为捣灯。
灯节里,陇东一带邻里之间兴互送灯盏,特别是要给因有孝不能蒸灯盏的人家送,这叫“送牛”。这晚的面灯还允许偷,谓之“偷牛”。正月十五为什么要点面灯、玩花灯?陇东人认为,腊八那顿粥把人吃迷糊了,十五的明灯把人们从迷糊中引出来,好筹划新的一年之计。
过去每逢元宵节,河西地区张掖、武威有大规模的灯场——“黄河九曲灯”,也称“黄河阵”。灯场一般在正月十三开始破土立桩,栽种360根灯杆,挂360盏花灯。灯杆顶端,空中拉线吊灯。灯杆与灯杆之间,用绳索编成曲曲弯弯的小巷,或通或阻。有趣的是,人在“小巷”中穿行,有时会顺利转出,有时会迷路。灯场所用彩灯,均由各家各户自己制作、自愿捐献。花鸟鱼虫,雕刻镂画,惟妙惟肖,不厌其精。整个灯场异彩纷呈,叫人眼花缭乱。灯场入口处搭高大彩门,贴喜庆对联。中心灯杆顶端立白鹤、挂黄幡;下面置方斗,斗上大书“丰”字。人们经过时要向斗中投豆麦或钱币。灯会进入高潮时,灯场中心鼓乐大作,鞭炮轰鸣,烟花冲天,龙腾狮跃,灯场变成万众欢腾的海洋。张掖元宵节还有“烧秦桧”的习俗。清代时就有“甘州俗每年元宵夜,各街市灯会,阶前泥塑秦桧夫妇,空其腹,背开一口以烧之”。“烧秦桧”与“敬岳王”形成鲜明对比,意在训诫人们多做善事,不做坏事。现在的河西,“黄河九曲灯”和“烧秦桧”的习俗已基本不存在了,元宵灯会以挂彩灯为主。
元宵之夜人们尽情狂欢,但是第二天却不能睡懒觉,陇上许多地方都有正月十六日早起“游百病”的过年习俗。正月十六日晨,天水城内伏羲庙举行上元庙会,附近民众扶老携幼朝伏羲庙。相传是日伏羲派遣喜神莅临伏羲庙赐福。庙内伏羲卦柏按六十花甲排序,每年有一株树为喜神树,在此树上贴上红纸人,赶会的人们用点燃的香头烙红纸人灸病。腿疼点腿,脚疼灸脚,人们相信如此即会除病驱灾。红纸人灸病,是每年伏羲庙会上的一大奇观。这天,武威有“赶杈把会”的习俗。杈把会多设在城郊,买卖杈把、扫帚、犁铧等农具。人们在“游百病”、赏庙会的同时,也置办了生产用具,可谓一举两得。
在陇东生活过的人都知道,西峰年节最热闹的日子不是正月十五,而是正月二十,即“正月十五二十过”。这天,城郊四乡的社火队早早就进了城,市内各单位也组织起秧歌队或布置“车故事”,在广场集中。八九点钟开始,社火队依次通过市区各主要街道,进行表演。四街八巷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喜看一年一度的高原节日奇观。这热闹景象一直持续到下午三四点钟,随着社火队的回家吃饭才渐次稀落。晚上,热闹气氛又起高潮。地摊社火、灯谜灯展、戏剧、电影遍布街头巷尾及各文化场所。最激动人心的要数广场上的烟火晚会,礼炮阵阵,声震长空,烟花流金,映红西峰不夜天。
燎疳
过了正月十六,“年”节就算过完了,但在陇东、陇中还有一个重要节日,就是正月二十三日的燎疳节。燎疳节是一个火崇拜节日。当夜色降临之时,农家便陆续在大门外或院子里燃起明亮的蒿柴火。全家老小兴高采烈地围着火堆,将当天撕下来的灶神像、春联以及葱皮蒜尾也投入火中。主妇们拿出碗筷、刀杖等灶具,在火堆上燎过几遍,再收回去。不待火势稍小,孩子们便大呼小叫地在火堆上蹿过来,跳过去。老年人腿脚不灵便,也抬腿在火上燎一燎。据说这堆火可以燎去陈年晦气,使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