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残阳时分，临仙江上碧水西去，泛起道道金光粼粼。
天水交接处，一抹狭长的斑驳殷红，在江面悠然倒映。
江岸芷兰幽幽，水鸟扑翅。道道楼船在江面穿梭似箭，惹得清波涟漪回荡不已。
此处，名为临仙渡。
距离启程已过三日，柳尘随着玄衣道士一路走过云州，衡阳地界，这才到了临仙江头。
在其下游千里之处，便是古月剑派驻扎之地，古月山。
通过这几日的交谈，他得知玄衣道士俗名孙仲川，乃是古月剑派的大师兄。
此番路过云州城，见到妖族屠城，忆起昔日旧事，心愤久久难平。
他冒着耽搁门派任务行程的危机，硬是停留半日。
没想到阴差阳错，却是救了柳尘。
“都怪我，耽搁了孙大哥的行程。”
乌篷小舟内，两人隔桌席地而坐，柳尘低头举着竹筷，颇为有些愧疚。
“呵呵，无妨。反正都已逾期，耽搁一天两天又有何区别。”
夹起雪白的炖鱼肉，孙仲川眉间一动，不由抬眼望向篷外。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临仙天际流。
他怔怔望着，神色似喜似愁，一时却是忘记将鱼肉送入嘴中。
孙大哥......怕是另有心事。
余光匆匆一瞥，柳尘默不作声，心中暗道。
气氛沉默，只有船侧那悠悠桨声，一下一下，划上眉间，荡漾心湖。
晚饭匆匆结束，艄公进来收拾好碗筷，又委身退了出去。
“闲来无事，我给柳师弟讲讲门派事宜吧。”
孙仲川淡淡一笑。
昏黄的油灯灯光下，他柔和的脸庞俊朗清逸，显得温润如玉。
柳尘不由看得呆了呆。
相比之下，自己长得可就差多了。
硬要牵强，也不过勉强和“清秀”挂点勾。
人比人，可真是气死人。
柳尘心下暗叹，倒是隐隐有些嫉妒起来。
“长得这么帅，孙大哥你不去当明星，真是太可惜了。”
“帅？明星？”
孙仲川一愣。
“咳咳，没啥，这是我们家乡话，就是打招呼的意思。大街上看到男的都是喊帅哥，看到女的都是喊美女，哈......你继续，继续。”
柳尘挠挠头，在孙仲川古怪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解释道。
“原来如此，这是云州地界的俗语吧？”
孙仲川点点头，继续说道：“古月剑派创派于三千年前，创派祖师为古月仙人，修为乃是元婴三转，堪称地仙之最。”
“地仙？”
柳尘瞪大了双眼。
“唔，差点忘记介绍修行境界了。”
孙仲川一捋长鬓，沉吟片刻，便将修行境界娓娓道来。
“凡人修行，不外乎得道长生，羽化飞升。在此之前，会经历五个境界：通窍，凝气，筑基，结丹，以及最后的元婴飞升。”
“人族体内自成混沌，天生不与外物亲近，若要吸取天地灵气，须得打通灵台元窍，方能修行，这便是所谓的‘通窍’境，是最简单的境界，也是......”
“也是，最难达成的境界。”
说到这里，他盯着听得聚精会神的柳尘，目光隐隐有些担忧：“灵台十二窍，凡俗之人万千当中，亦是难寻能开一窍者，柳兄弟，你......”
“这我懂，不就是修行资格嘛。要是万一我开不了灵窍，到时候，就留在古月山扫地好了。”
柳尘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心里却是暗自嘀咕：两世为人，难道还开不了灵窍？书上可是说过，像我这种人，魂力那不是一般的强......
孙仲川自然不知他心里所想，见到柳尘如此“豁达”，不由赞道：“柳兄弟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性，甚是难得啊。”
“嘿嘿，一般，一般。”
柳尘谦虚笑道。
“嗯，开了灵窍，便是凝气筑基，可施法画符，御剑杀敌，算得神通初现。”
“再上一层，便是结丹境，排山倒海，擒电引雷，种种厉害神通不胜枚举，尊称为真人，愚兄不才，十年之前，堪堪迈进结丹中期。”
尽管孙仲川语气平淡无比，但是柳尘还是听出了其中的一丝落寞。
“至于元婴境，那已是接近仙人的存在，所以尊称其为‘地仙’。”
“这么说来，古月剑派的老祖宗算得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柳尘听到此处，不由有些激动。
“那是自然。”
孙仲川莞尔笑道。
可随即，他的眉间浮上几分无奈，嘴角笑意也变得苦涩起来。
“眼下，门内南宫长老修为最高，结丹后期圆满，其次是掌门古月真人，修为结丹后期小成。”
这下，轮到柳尘傻眼了。
竟然，竟然没有一人到达元婴境!
难怪孙大哥敢自作主张，将自己带回古月剑派，原来是门派没落了。
察觉到柳尘神色微微失落，孙仲川连忙劝解。
“柳兄弟也别失望，虽然古月上下只有三百来人，但是师兄弟间和睦无比，诸位师叔长老更是平易近......”
“不，孙大哥救我性命，最后还肯收留柳尘，小弟已是万分感激，怎么还会失望？”
柳尘抬头，神色肃穆，郑重拱手伏身，向孙仲川一丝不苟地行了个大礼。
孙仲川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劝阻，但是见到柳尘这副坚决的模样，只得生生受了这一礼。
起身，两人相视一笑。
“时辰尚早，我再给柳兄弟讲讲门内趣事......”
坦然过后，二人更是熟络，一个说得绘声绘色，一个听得饶有兴致。
恍若未觉，乌篷外星光渐隐，月已西垂。
桨声悠悠，灯影阑珊，霜白的月色下，乌篷小船缓缓在平静的江面划过。
犹如一片落叶，正飘向那朦胧的未来。
......
......
两日后的清晨，天光已盛。
巍峨的古月山雄峙于临仙江畔，远远望去，满山苍翠在晨风中肆意翻滚，恍若一汪幽深碧海。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下了乌篷小船，柳尘回望来路，但见烟波浩渺，云水无痕，再也难觅云州方位。
他深深吸气，转身跟上孙仲川衣袂翻飞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