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是高山,道是石道。
石阶坑坑洼洼,皆由三尺来长的的青石铺就。
点点青苔斑驳,仿佛在无声述说着古月山的风风雨雨。
晨雾弥漫,松涛悠然。
山道两侧,不时可见古旧草亭点缀其间,平添了几分淡然意韵。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柳尘已是累得直不起腰来。
他扶着双膝,气喘吁吁,额间汗如雨下。
前方,孙仲川依旧走得不慌不忙,闲庭信步一般。
他挺拔的玄衣身影渐离渐远,已快要被山间云雾隐去。
舔了舔干燥的唇角,柳尘咬牙,再次拔腿往前追去。
终于,当暖阳再次露头,驱散了他袖间沾染的露珠,
柳尘这才发现,周身缭绕的云雾,不知何时消散了。
“到了。”
孙仲川停下脚步,淡淡说道。
回首望来,他的目光颇为赞许。
一路故意不言不语,为的便是考验柳尘的耐心与韧性。
柳尘闻言,抬眼一看,顿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飞剑!
漫天的飞剑!
一座巨大的门楼,矗立在枝繁叶茂的古木之间;而门楼顶上,密密麻麻的灵剑缭绕不休。
远远望去,如同鸦群盘旋。
“这是山门剑阵,若不知晓躲避途径,势必会被绞成一团血雾。”
孙仲川说完,折下身侧树枝,信手投了过去。
刷刷刷!
数道剑气激射而出,交错成了一张锋利无匹的无形大网。
拇指粗细的树枝甫一坠入其间,刹那间连枝带叶,俱都化为粉屑。
如同,瞬间蒸发一般!
若是,若是自己被卷入其间......
柳尘瞠目搪舌,心下一突,不由狠狠打了个寒颤。
“呵呵,你也无需害怕,跟着我的脚步便是。”
孙仲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随即,他骈指一引,背后长剑一声清啸,出鞘腾起,在他周身亲昵游动。
灵动得,像是一尾小鱼。
“走吧。”
孙仲川说完,率先踏入剑阵之内,柳尘点点头,亦趋亦步地跟了进去。
丝丝缕缕的剑气,不时刺得他面颊隐隐生疼。
柳尘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翼翼跟在孙仲川身后,生怕走错一步。
好在有惊无险,他跟着孙仲海慢慢走出山门剑阵。
眼前光景,顿时一变。
那是一片白茫茫的云海,放眼望去,竟然根本望不到尽头!
云海之内,十来道险峻的青翠高峰,犹自悬空耸立。
大小各异、造型古朴的雕楼画栋错落其间,隐约可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在明亮的午阳之下,那副鳞次栉比的模样,更添几分宏伟壮丽。
山峰外侧,或有飞瀑披挂,轰然落下;或有白鹤展翅,翔没其间。
水声轰隆,鹤鸣怡然。
阵阵清风拂过,柳尘顿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眉间疲态俱都一扫而空。
人间仙境!真正的人间仙境!
纵然前世看过太多电影游戏画面,但真正身临其境这一刻,他所感受到的震撼,依旧强烈无比。
他激动得手指都有些哆嗦,双目更是不停地到处望着,生怕错过瑰丽的一角美景。
“上来,我们飞过去!”
孙仲川待他看了个饱之后,才轻笑着呼道。
落在柳尘脸庞之上的目光,有过刹那间的恍惚。
仿佛,他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御剑飞行?!”
孙仲川此时已是凌空踏剑,脚下长剑剑尖微翘,浮地三尺有余。
柳尘怪叫一声,连滚带爬,飞快迎了过去。
兴奋之下,他心中也隐隐闪过一丝疑惑。
既然孙大哥能御剑飞行,为何这几日不用来赶路?
但这丝念头,很快便被他抛诸脑后。
他的心思,全都放在那柄近在咫尺的飞剑之上。
可惜,任凭柳尘连蹦带跳,却是怎么都上不去。
最后还是在孙仲川莞尔笑声之中,被他摇着头,一把拽了上去。
长袖带风,发丝飞扬,耳畔风声急啸。
望着越来越近的仙家胜地,柳尘心神摇曳,一时间有些忘乎所以。
“下来罢。”
脚下飞剑一滞,浮于小径之上,孙仲川跳下飞剑,望向了峰顶的大殿。
“这是通天峰,乃是天级弟子的聚集之地,一会儿我带你去面见师尊,求他老人家恩尊你入山门。”
回过头来,他和声说道。
“天级弟子?”
柳尘神色一动,忍不住出言问道。
“古月弟子分为四等,资质拔尖的,便是天级弟子,其次便是地级,资质中上。”
“地级之下,便是玄级弟子,资质算得中等,至于资质最差的,便是黄级弟子了。”
孙仲川耐心解释,随即安慰道:“就算是资质差些也无妨,修行最重要的还是在于不懈。”
“小弟明白。”
柳尘恍然,点了点头。
孙仲川不再多言,转身沿着青石小径,带着柳尘向峰顶走去。
一路上不时遇到身着玄衣长衫的古月弟子,都是候在路边,神色诚恳地向着孙仲川行礼。
看得出,古月弟子对于这位大师兄,还是颇为爱戴的。
除了一两个身着白衫的古月弟子,见到孙仲川过来,嘴角撇了撇,仍旧自顾前行。
柳尘心里一动,望向孙仲川,却见他视若无睹,神色丝毫未变。
看来,这些古月弟子也都分为两派了。
他暗暗想道,脚下不停,紧紧跟在孙仲川身后。
来到峰顶,大殿外守门弟子老远便见孙仲川,待他靠近,都是一脸兴奋。
“大师兄回来了!”
那人迎了过来,朗声笑道,长着雀斑的青涩廋脸有些发红。
“张师弟。”
孙仲川笑着拍了拍守门弟子的肩头,随即问道:“我师尊可在里面?”
“在,还有南宫长老他们,都在大殿里面。”
张师弟点点头说道。
“那好,待我面见师尊之后,再来与张师弟叙旧。”
孙仲川说完,又转头望向柳尘:“柳兄弟,你先在门口等等。”
柳尘笑了笑,自然是毫无异议。
......
......
幽暗的大殿之内,上首坐着个灰袍老者,须发雪白,神色却是有些萎靡不振。
看到孙仲川迈进大殿,老者目光顿时望了过来,苍老的脸颊之上,也多了几分血色。
“仲川,你回来了。”
老者抚着三缕长须,欣慰地笑着点了点头。
“参见师尊。”
眼看昔日雄姿英发的师尊更显迟暮,孙仲川伏身行礼,心下一片黯然。
“起来,快起来,回来就好。”
古月真人连忙抬手示意。
“仲川啊,此番派你前往妙音宗,为我青雨孩儿送婚书,不知为何耽搁如此之久?”
古月真人座下右首,身着素白道衣的中年男子问道。
他神色肃然,须发如墨,一张方脸不怒自威。
“回禀南宫长老,皆因弟子回程途中,偶遇妖族屠城......”
孙仲川行了一礼,将云州城被青鳞妖族攻破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斩妖除魔,向来为我古月剑派的立派宗旨,仲川,这次你做得很不错。”
听完之后,古月真人目露嘉许,颇以自己得意弟子为豪。
南宫长老亦是神色微和,点头暗赞。
“那么,妙音宗的婚书,你可带在身上?”
他淡淡问道,目光直视殿下微微低头的孙仲川。
来了!
孙仲川闻言,浑身一颤,抬头望向南宫长老,张着嘴,欲言又止。
“出什么事?你说。”
见他这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南宫长老神色渐冷,双目微磕,漠然说道。
该来的,还是会来。
孙仲川心里暗道,稍作犹豫,咬牙自怀中掏出了两张玉牌。
“妙音宗......退婚了。”
“啪!”
南宫长老双目一睁,右掌骤然狠狠拍落,石椅扶手顿时断裂跌落。
长老如此生气,我怎么能......
孙仲川见状,心下默然,只得将嘴边的话语又咽了下去。
低头望向掌间,他怔怔望着另外一张,写着“江雪茹”三字的玉牌,
嘴角方才勾起。
可转瞬间,便又苦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