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与实践总是有一段距离。
“何公子,来,啊——张嘴……”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哎呀,何公子,你嘴巴上沾到东西了,秀秀给你擦擦……”
我慌忙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抹脸,伸长了脖子硬灌下一口水去。“呵……呵呵,我吃饱了……”
“何公子,你可真有意思,呵呵呵……”
“……我,我想去茅厕……”
“嘻!要不,我领你去呀?”秀秀抿着嘴歪在我肩上,肩头一耸一耸地,又像哭又像笑。
“我自己去行了,自己去就行了……”
直到走出吵杂的大厅,我才想起秀秀根本就还没告诉我茅厕在哪儿。
哎呀!可不是糊涂了么!我可不是要去茅厕,只是想出来透透气而已。心思一静下来,就听见秀秀在里边前俯后仰地大笑,在一堆的吆五喝六,温言软语中是如此地突出,甚至她对一些大爷们的呵斥也不以为意。良久,才渐渐止息。
旁边经过两个扎着小髻,缠着红头绳的小婢。听见声响,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见我站在一旁,赶忙快步走开一些,才把头凑在一起。
“你听你听,秀秀姐又在发疯了。”
“她这段时间不是大好了吗?今天易妈妈也是见她好了才让她出来见人的。得亏她以前红了段时间,易妈妈才放过的她,要不然早给丢到不知哪个小巷子里了呢……”
“嘘——这话也是可以浑说的!?小心被人听见告诉了易妈妈,扒了你的皮!”
“好姐姐,我不说了,你别告诉易妈妈去。”
“你还不相信我?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们安心做事,别像秀秀姐那样老想法子出门去,就不会有事了……”
两个小婢渐渐走远,拐过弯去没了人影。
这个院子与后门处的小院不同,非常地宽广。绿树掩映,荷花飘香,清雅洁净。院子正中一座纤雅的小亭凌驾于一池碧波之上,连接三条疏落的木板桥绵延至岸。
坐在亭子里,可以一眼看尽四周颜色,亦可以毫无顾忌地与人密谈。
清风送爽,香气宜人。我正百无聊赖地靠着围栏望着一池荷花出神,想是不是等到结莲子的时候再过来一次,林楚玉衣衫翩翩从一条道上行来。
林楚玉闲闲坐下,打开扇子,“何兄,怎么不在温柔乡里呆着,倒来这里吹冷风。”
“实在是不胜酒力。”
“哦?莫不是这里的姑娘不合你的胃口?”林楚玉眼神闪了闪,望向大厅的方向,嘴角依旧微挑,眼底却是没有一丝笑意。
冷风扬起他乌黑发亮的头发,令我一瞬间错觉那是一条条张牙舞爪的毒蛇。
我伸手去够亭子外沿一枝粉白的荷花枝,使劲到头也只是碰到了花瓣的边缘。只得又坐下,“我看这里的景色实在不错,就留下来坐坐。”
林楚玉赞同地拿扇子轻点了两下手掌心,颇为自得。
同坐了一会儿,两人无话,我告辞离去。刚走出院子,林楚玉飘来一句话,清晰如在耳边:“何兄,今天我请客,哈哈,你可不要错过机会了。”
我顿了顿,转身朝池中央微笑着点点头。
大概这个世界也有类似武功的东西,周六的行路无尘,林楚玉的远处传音挑起了我心内对博大精深武学的好奇。
不知道那个秀秀是怎么得罪他们了。我无奈地回到厅内想找到她再消磨一段时间,免得她对外无法交代。
她已经不在那里了,厅内一角一张桌案空落落的,茶水余烟袅袅。
我为难地问边上正巧经过的一脸气呼呼的女子:“请问,秀秀去哪里了?”
她咕噜噜地转着眼珠子,娇声道:“公子,你找她干什么。我告诉你哦——”
她踮起脚凑到我耳朵根,手掩着嘴嬉笑:“秀秀,她其实——不喜欢男人。嘻嘻……”刚说完,就已像是碰到什么好笑至极的事情,捂着肚子呵呵笑着直不起身来。
我听得莫名其妙,牛头不对马嘴。
她喘匀了气,捻着一块绣有鸳鸯的粉色丝帕慢慢拍抚胸口。“公子,不然——我来陪你吧——”她腻着声软软地就要向着我倒下来。引得边上一阵男男女女的哄笑。
一波一波,走出去很远也能听见。
问过了飘香院小院内给姑娘们打洗澡水的小厮,我找到了秀秀住的地方。是如同她的人她的名字一样一间秀致的小屋。摆设不多,浅绯红的床帐和帷幔让整间房显得很是暧mei。透着股温香。
“哎哟,何公子你这茅厕去得可够长的哦——怎么,舍不得秀秀?”秀秀放下描眉的炭笔掖着袖子吃吃笑,轻轻地扫一眼浅绯红色笼罩的床榻,眼角轻挑偏头笑看过来。
“嗯。”我无力应承这种男女之间甜蜜的嘴仗,关上门坐到圆桌边上的凳子上。
秀秀愣了愣,拿着炭笔的手顿在空中。随即又提起来轻轻落到尖尖的眉峰上,淡淡说道:“那何公子稍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好了。”
秀秀桌上只一套茶盏,一叠酥酪。等她细致地描完眉,茶水酥酪也都没有了。
这里的宽袍整装到颈可以轻灵飘逸,端庄文雅,若是比一般的布料轻柔松垮,则又是一种风味,妩媚风情。
秀秀凉凉的手缠着我的臂,把身子的大半重量都靠过来,半倚半靠地带着我往床榻走,脚步略略虚浮。
“等等。”
“怎么?”
“呃,我……不舒服。”我捂着肚子皱着眉头吃力地拖着她坐回去,手掩住脸靠在桌上闭着眼纠结于是肚子痛还是头痛。
她狐疑地看着我,迟疑地给我倒水。
水当然被我给喝光了,什么也没倒出来。
我沉痛地俯下身,屋里静默了好一会儿。
“我去加水。”她拿起一个托盘把茶壶放上去就要出门。
“算了,我再坐坐,缓一缓就回了。”我低声道。
她也没说什么,立了一会又安静地坐下来对镜画眉,一丝一丝描得极仔细。虽然我觉得颜色已经正好了,她也还是没有停下来,我也没开口让她停。
我捂着脸皱着眉,静静看她画眉。
她对着锃亮的镜子,手稳眼淡,嘴唇回了丝血色。
浅绯红的纱帐被风吹得一鼓一鼓地,似乎在呼吸。
我不知要不要给银子,怎么给银子,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拿着一个银锭不知如何是好。
秀秀回到我刚见到她时的样子,带着微微的挑衅看人。她神气凛然地从镜子里看我,尖尖的眉峰立着,似笑非笑。
“你扭捏什么,这银子本该是给我的,拿来吧!”秀秀一把从我手里把这块五两的小银元宝夺去,“难道你吃的那些不要钱的么?”
秀秀迎着阳光眯眯眼仔细地玩赏小小的银元宝,嘴里咕哝的话语几不可闻“头一次碰到给钱的大爷这么不自在的,这可倒是件稀罕事……呵!这人可真有意思。”
我假装没听见,转身就往门外走。又听得她:“……唉……可真有意思……”
真有意思。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