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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佣兵资格

虽然我自认为很能适应行路的风餐露宿,但一觉起来浑身酸疼的骨头还是给了我那没来由的乐观狠狠一耳光。

“呃!!哎呦。。。。。。”

明明生了火堆,还是被夜晚地面不断涌出的寒气侵入了身体么?

“嘁,真是的。。。。。。明明是在南方,为什么到了晚上温度会变得那么低啊。。。。。”

沐浴在蛋清色的晨曦中,我用力挤了挤惺忪的眼睛,一边小心地活动着酸疼的关节,一边用经一夜凉风眷顾而变得有些肿痛的嗓子自言自语。

这是什么声音?似乎关节在活动时内部发出轻微的“嘎达”声啊。。。。。。嘁,再这么睡几宿,我非得落下毛病,老了之后关节炎和风湿什么的就都来了。。。。。。

我艰难地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这种全方位的疼痛虽然强度远远不及我忍耐力的极限,却依然成功的阻碍了我的动作,将这种尝试变为了一种折磨。

哎呦,我的肩膀。。。。。。

在这时候。。。。。。不只是在这时候。。。。。。我都会想念我宿舍里那宽大柔软的床铺。

也许可以把此刻的我比喻成被活生生钉住的昆虫标本吧。。。。。。每一次挣扎都会伴随着痛苦。

不过,在一开始的小幅度活动中,锈死一般的身体也逐渐适应了过来,好在我还年轻,不然这一觉睡下来不是中风也是个口眼歪斜。

好吧,也许这些只是造成我身体僵硬的客观原因。。。。。。

我苦笑着看了看那个在附近一处避风的灌木丛中睡下的家伙,立刻感到胃部剧烈的抽搐起来。

这可能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比她醒来的要早吧。。。。。。

我小心地爬起身来,活动了活动因为身畔有一个定时炸弹而紧张地僵硬起来的身体,有这样一个,会睡得自在踏实才叫见鬼。

即使是在只有生物本能的睡眠中,也能感受到那家伙发出的危险磁场吧。。。。。。

会出现这种情况,究竟是机缘巧合,还是什么人的恶趣味呢?我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命运再一次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就在几天前,我还在宿舍里悠哉地虚度光阴,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懒汉,却突然为了一个大占星士的预言而肩负起了重到让人难以产生现实感受的责任,被绑在了命运的齿轮上。

绑就绑吧!反正对于趣味恶劣的命运之神,以及自己那喜欢给命运推波助澜的无良导师有了充分认识,我想想也该明白有这一天也是迟早的事。但我不求从事危险工作时还能安安稳稳平静无波,不要在我身边放这么一个定时炸弹一样的危险品好不好啊!!!!

二人行,什么搭档不好,偏偏是我生命里的煞星,依莉叶这个魔女!!

虽然说男女数量都是单数,组对的话双方都会甩单,可偏偏这么巧会把我和依莉叶作为“零头”拼凑起来。。。。。。明显是安排者有意而为之。。。。。。

我向希佛科方向竖起了中指,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天刚蒙蒙亮,林地里一片寂静,而我这喷嚏声的效果便被这寂静反衬而无限放大。

似乎是被这划破寂静的声音惊动了睡眠,依莉叶翻了个身,喃喃的嘟囔起了什么,我的心也因此一下悬到了嗓子眼。

好在依莉叶并没有醒来,于是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苦笑着擦掉脑门上冒出的冷汗。

可能是因为长时间专注研究减少了接触,有点疏于练习整人技术的她比之当年简直可以说是乖巧了。。。。。。但老实多了,并不意味着这终日趾高气昂的坏心眼魔女不再具有危险性,加上个人气质和旧时余威。。。。。。谁敢招惹她谁才叫脑子搭错调了。

如果她现在被我吵醒,那种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的话还算是好的。。。。。。天知道被吵醒而分外不爽的她会怎么来整我。。。。。。

真是想想都可怕。

更何况,她的手段还总是让我感叹自己的想象力之苍白。

我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远离她熟睡的位置。

她依旧在熟睡,口中不断小声地咿咿呀呀着,似乎在做着什么难醒的梦。

我远远地看着她,真心希望她能这样睡下去不要再醒过来祸害人间。

也许是错觉吧,突然觉得她的脸似乎很难让人目测到真实距离,而这缺乏明确距离、位置乃至存在的感觉,让人的双目无法在她脸上形成聚焦,进而仔细观察。

所以,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对她的相貌有一个清晰明确的概念。也许那个让人胃疼的招牌表情,那种令人浑身不舒服的气质,那鬼娃娃一样的面孔都让人终生难忘,但如果不保持双目注视着她的话,根本无法回想起她五官的确切样子。

当然,就算让我仔细端详,我也没这个兴趣和胆量就是了。况且,只要她醒着,都会以给他人制造更多惊悚为首要任务吧。。。。。。

梦与现实的界限就像这样,无论清醒时是怎么一副样子,只要睡熟了都会变成一个样,一样的安宁,一样的恬静,一样的人畜无害。

但是我呢?

现在正看着别人安眠的我,又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在睡梦中呢?

看着那张白瓷一样,似乎于表面的上流淌着萤光的脸,突然觉得有些空虚。

也许是千年一瞬的现实,也许是一瞬千年的梦境。。。。。。又有谁知道呢?毕竟“身边就有着这样一个大恶魔”这种事情未免也太过不切实际,或者也可以说这份摊在我身上的天大的不幸实在是超过了常人的承受能力而令人缺乏现实感,以至于我在恍惚之间突发奇想地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神啊!!老天啊!!总之,不管什么神通广大的家伙都好,我这一生没有过什么信仰,但我也要拜托你————如果这是个噩梦,那就让我快点醒来吧!!!!!!

*****************************************

“抱歉,这是规定。”

侍者擦着一只啤酒扎,眼皮抬也不抬地说。

“嘁。”

沿途问了这么多佣兵公会下属酒馆,居然没一家能进行佣兵资格注册的。。。。。。都推脱说什么“必须在什么什么时间啥啥情况下,于某个由佣兵公会总部授权的站点进行注册”。。。。。。还真是机构臃肿人浮于世啊。。。。。。

不就是个破佣兵资格吗?又不是正规部队的选拔,明明是交纳入会费就可以随便加入的啊。。。。。。

从第12家“集结酒馆”推门而出,法师协会秘密情报组织“辰光六芒”的特工,元素使诺弗森·织术者,深切地感受到祖国制度的优越性。

“我早说过呦,只有好歹在大陆地图上能标出名字来的城市,才会有有权限办理注册手续的支部。这种地方是不可能有的,还是停止白痴的行径吧。”

她一直在酒馆外面倚着墙悠闲地吃着一根棒棒糖,专等着看他碰一鼻子灰的样子。尽管身为本应与诺弗森同甘共苦的搭档,但自学生时代延续至今的恶劣个性使然,依莉叶标准的嘲弄语调,即使并不刻意说些刻薄的话,也是那么令人不舒服。

与护送他们到达克拉维王国境内的中士修塔告别后——那位可怜的中士在离去返城时也在下意识地抓着痒——诺弗森和依莉叶只有徒步前进。

风吹动酒吧门上的拉环,有节奏地叩击出咚咚声,一只野猫从巷子的阴影角落中探出头来,冷冷地看了看街道上的行人后很快又缩了回去。

拉着皮草的旅行商人马车,带着吱吱咯咯的声响慢慢驶过,一**匹与稻草混合的气味钻入鼻孔。。。。。。

从未离开过法师协会境内的两个人,在这连卷在风中的泥土气息都带给人身在异乡感觉的南方土地上,才发现自己对这里的了解是那么单纯可笑。

无论是颇有割据性质的一方豪强对平民不平等的欺压行为,还是一路下来看见的混乱治安,又或者是衣不掩体的难民。。。。。。从民主法制自由富足的法师协会出来的他们从没见过这些,尽管依莉叶事先已读过充分的资料介绍,但身临其境所带来的冲击远远超过文字叙述。

只能一言以蔽之,单就表面上给人的印象而言,与其说这里是一个独立主权国家,倒不如说更像一个正被敌国军队攻占的沦陷国。民不聊生,豪强肆虐,烧杀淫掠。。。。。。这一切都能在这个有着正式王室与政府,有着被公认主权的国家境内看到。

所谓“笔者的文字生动形象,完全把读者带入情境”之类的文章评语完全是狗屁。文字所能表述的东西是有极限的。读的时候本以为一切景象已出现在眼前,也许会对其描述颇为满意,可是当真正看见那些现实时,才会感叹差别之大。正如写一棵树,无法具体写出树冠到底有多大,也无法将每一片叶子都描写清楚。文字给人带来的对事物产生的切实概念及其模糊,而人对事物理解与认识的关键却正是这些客观概念。

鲜活的现实给他们的天真与肤浅好好的上了一课,什么样的资料也比不上亲自走一遭。

那四处可见的斗殴,不足为奇的贵族乱杀平民,招摇过市的窃贼,数不清的难民。。。。。。更是有些一边提着裤子一边从暗巷中走出的男人,他们身后巷子里传来凄惨的女人哭声。身为女性的依莉叶本能地想用最残酷的手段,处理掉这些心安理得地把禽兽行为当成家常便饭的畜牲,但每次都强行忍住了。

尽管个性很恶劣被称为“魔女”,尽管很嘲笑所谓正义与善良,尽管平时喜欢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但这位依莉叶大小姐,把现在这些映入眼帘的黑暗,解释为使她心中充斥了巨大的不愉快的“向我的挑衅”,因此必须承受她的怒火。

可是,她也拥有自制力。

对,控制自己不要失控的力量。

为此,她感到自己身为一个人的良知正在接受拷问,原本清明的内心正在被玷污,她的心渐渐变得木然。

在适应之中,她也逐渐明白了。。。。。。

人与禽兽,本就只有一线之隔。

如果说一切本来好的东西到了极端就会物极必反,法师们所宣扬的自由,在这里被“发扬”到了极至,呵,这里可真是极至自由!这自由到彻底没有拘束的堕落放任,这只属于强者的自由,这让弱者连基本的人权都没有的“自由”。

这个愚昧艰苦又危机四伏的国度,让两个几个月前还是学生的特工,很快便从一开始很难忍受,到之后的熟视无睹。

他们是来这里常驻,进行情报工作的,而不是拯救一个国家百姓的。

他们入学时被鼓励“学会与现实抗争”,而现在,作为开始成熟的表现,他们必须开始“学会屈从现实”,背负眼前所见与心头所积之恶。

过大的心理压力使他们必须学会缓解,不然迟早要疯掉——被自己的心逼疯。

经历了数日沉默寡言的他们,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开始力争回到从前的状态,不要被自己打败。

法师不愧是以拥有强大的精神著称,他们打赢了这第一场战斗。

走过脏兮兮的城镇街道时,总有不少污秽而亵渎的目光在依莉叶身上游移,甚至有不知死活的男子明目张胆地冲她比划出下流的动作。

“忍耐,忍耐,认真你就输了。”

诺弗森一边感受着身边有着活火山一样存在感的巨大压力小声说道,一边在心里暗骂那帮不长眼的混蛋——是不是只要是女人,他们都从来不挑食的?

你说你们招惹谁不行,非招惹这台风般的要命人物。

你们看上了这魔女哪一点?

如果是脸的话,那只能说你们是恋童癖,是喜欢晚熟的彻头彻尾的禽兽变态,就像昨天那个试图拐卖她,最后被#¥%*(河蟹)的倒霉家伙一样。

如果是她的内在的话,那你们不是有着喜欢接受生存大考验的兴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疯子,如同5小时前那个企图把她虏走给儿子当童养媳的白痴贵族一样,他连同他那一队私兵最后被召唤兽部众%¥#*(河蟹)了。话说这魔女在学校时没任何浪漫史,到这里后倒成了香饽饽了。。。。。。

哼,转过头去。

依莉叶撩了下头发。

“HOHO!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生气?我那丝毫不负责任的护花使者先生呦。。。。。他们这种表现只能说明我有魅力,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混蛋为我而倾倒呦。。。。。。”

努力克制着的,从牙缝中间挤出的一句话。

诺弗森耸了耸肩——

“事实是,这些家伙应该是那种生冷不忌,只要脸别长的像死灵法师似的就不在乎的货色吧?同时色狼,他们比起我们那位卡布奇诺,可就没档次多了。”

“你想死么?对了,说起来卡布奇诺那家伙异性缘很好,而且似乎很懂女人心啊?他有一段时间还把萨芙娜整得迷迷糊糊懵懵懂懂的,靠的就是这手本事么。。。。。。”

“当年他可是自命为‘各类女性权威研究分析家’来的。。。。。。可说资深吧。”

“唉,你和那位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认命吧少年呦。。。。。。”

依莉叶捂着嘴,HOHO坏笑着。

真是犀利的还击。

“那是,我连一般色狼都比不上。”

诺弗森对此倒是异常豁达。

一个身心正常的男人只要和依莉叶打过交道,对女性的信心与憧憬都会在顷刻间被残酷的现实轰杀至渣,继而变得比圣人还圣人。

而且女生宿舍是最能暴露女生本性的地方,诺弗森常年出入女生宿舍被各位女生使唤修这修那,也对于女生的双面性有了充分的认识,看着一张张清纯的脸后面隐藏的另一面,使他对于女生有着出奇的不信任。

两人走到一家旅馆前时,依莉叶大小姐下了达了最高指示:天色已晚,应该在此镇留宿,明天再继续行进。

因此在诺弗森被遣入旅馆询问是否有空房之际,她便在门口无所事事地踢踏着地上的石子。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男人似乎注意到了她,径直冲她走过来。

这男人似乎是个受过一定程度文化教育的人,不只外表得体,而且乍一眼看上去颇有一丝学者风范。

呵,看看,看看,真正懂得欣赏本大小姐的人来了。

这才是不同于这几天所见货色的,能欣赏本人魅力的品味男子。

依莉叶双手抱于胸前,傲慢地打量着这个人。

对方也向看艺术品一样端详起她来,然后满意地笑了笑。

正在依莉叶开始得意的时候。。。。。。

只见他摘下帽子,嘴角带着礼貌的微笑说道。。。。。。。

“#¥%#¥”

“抱歉,您说什么?我没听清,请再说一遍。”

依莉叶开始微笑。

“我说,多少钱一晚?”

男人有礼貌地重复了一遍。

依莉叶连法术都不用,一个撩阴腿就踢在了男人那个之前诺弗森的导师米埃罗曾说过的骑扫帚时会很痛苦的部位上,脸上带着一丝善良的微笑。

在这“能欣赏她真正魅力”的品味男子倒地后,她抬起穿着女式高跟靴的脚狠狠地踩了下去,碾压碾压,扬起的飞尘如同一整支骑兵部队行军。

这混蛋,把本大小姐当成什么了?

无比自尊的依莉叶暗自考虑,是不是把这心怀不轨的伪君子就此灭口,以防让诺弗森那个家伙知道者丢大脸的事。

直到诺弗森从旅馆在出来时,才把这再起不能的男子从疯狂践踏中的魔女脚下救下来,男人被抬走时还在嚷嚷什么“我就喜欢这个类型的,多少钱啊,多少钱我都出”。

“哈哈哈哈!!!”

“你敢再笑一下看看?”

尽管依莉叶沙沙的奶声听起来格外好听,可没人能忽略她话语中的威慑力。

当然,这里就有一个不识时务的傻瓜——

“依莉叶啊,哎呦哎呦,不是我说你,你孤零零一个女孩站在酒店门口,好像等人一样,不被人误会成#%¥%(和谐)那种行业的人群才怪——”

诺弗森幸灾乐祸,你魔女也有让我看笑话的一天?他憋住笑一本正经地拍了拍依莉叶的肩膀:

“——没有关系,依莉叶,万一佣兵任务报酬无法支持足够的资金,你还可以为国捐躯下海捞钱,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为国捐躯’啊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还没说完,依莉叶一脚已经准确地落在他要命的部位上。

于是,笑到一半突然变成了鬼哭狼嚎一样的声音,某无聊份子一击之下立仆。

紧接而来的,就是狂风骤雨般的指甲抓挠以及掐人攻势。。。。。。

不理会趴在地上捂着下腹部,再也发不出来一个音节的诺弗森,她优雅地吹了吹指甲里的皮屑,就这样一语不发地走进旅馆。

不会吧?为开个玩笑这么点小事,她就真生气了?

******************************************

“什么,只剩一间房了?”

“怎么了?你们不是私奔的少年情侣么?一间双人床的房间不是正好吗?莫非是还没。。。。。。”

老板奇怪地问道,而不少喝酒的男人也坏笑了起来。

“我们,那个。。。。。。唉,算了。。。。。。”

——诺弗森失去了抗争的力气,毕竟之前被重伤,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想再出去找住处又不知要走多久,以他现在的状况可是真撑不住。

更重要的是,从踹完他以后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依莉叶,居然很自然的接过了房间钥匙,径直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自始至终他都忐忑不安地观察着这个魔女,始终也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一丝情绪波动。

不过,尽管她努力掩饰自己在生气,对她也算有一定了解的诺弗森,终于还是在她转过身时捕捉到了她下意识噘起的嘴的动作——这是她不自觉表露出的习惯。

此刻她心中肯定是在不停回想刚才的事,一边在心中骂人,一边让怒气酝酿发酵。

我嚓嘞,还真生气了。。。。。。

不会吧!一代厚黑女魔头依莉叶也有如此娇气的时候,几句玩笑还那么当真?

由于重伤无法直起身来的诺弗森,佝偻着身体自觉地拎起行李跟上。

看着依莉叶走进房间后就顺手带上了门,诺弗森不仅在想她这是什么意思,叫我在走廊上人一宿吗?

事实上就算这样,有些理亏的他也不敢说什么。

毕竟魔女也算是个女孩,这种男生开的低俗玩笑的确有点过分,甚至有点算恶意。。。。。。诺弗森悻悻地想。

说起来魔女本能地对这种话题相当的厌恶,似乎以前在学校时就有过为此而大为生气的情况。甚至在报复完男生还不解气,又迁怒似的和舍友闹了好多天别扭。

因此诺弗森也不指望她能这么快消气。

可关键是作为掩饰,他们对外自称“私奔的二人”。叫男朋友睡在走廊上,是不是也太令人起疑了?

所以诺弗森还是低着头走进了房间,轻轻地把行李放在地上。现在的依莉叶就像一只极警觉又富有攻击性的雌兽,爬在诺弗森都不敢发出过大的声音,生怕刺激到她。

“我错了,依莉叶,我一直认为您绝对没有什么正常女孩的纤细神经,但从没发现过您其实也是个相当敏感的人。”

带着一脸的沉痛,诺弗森以缓慢而悲伤的语调说:

“那个,依莉叶小姐,鄙人深切地感受到之前粗俗的言语——”

依莉叶就这样趴着,作了个“停”的手势。

她深呼吸了几下,似乎什么事也没有似的平静说道。

“废话少说呦!我不会把你赶到走廊,但也正如你所见,这里只有一张床,你说怎么办呦?”

诺弗森当然知道通常这种情况下所应采取的方案。

“当然,我会睡地板——”

“不!”

依莉叶简短地打断,然后指了指床。

嗯?

嗯。。。。。。

嗯!!!!!!!!

诺弗森心里咯噔一下,继而大脑进入当机状态。

坏了,这家伙不会气出毛病了吧?

看着诺弗森极其复杂的表情,明显是误解了某些很重要的东西,依莉叶的愤怒已经到了再也掩饰不了的地步。不只是嘴开始噘起来,暗紫色的眸子眯起,连眉头都气的皱成了一团。

她翻身爬起来,然后用手狠狠地指了指床底下。

诺弗森看着那个仅容一人横躺,五百年不得翻身的狭窄空间,突然间觉得喉咙有点发干。

“那个,我说,依莉叶大小姐-——”

“你不同意么——”

依莉叶眉头一挑:

“——我睡觉时穿的很少,如果你睡在房间里的话我就会被看光光,所以只有让你睡在床底下,而且我比你晚睡比你早起才安全,我才不会被某个色狼占便宜。。。。。。”

她想找理由还不好找?诺弗森叹了口气,头脑中开始编织语言,准备为自己争取个好歹是人睡觉的地方:

“啊!?您一百个放心,鄙人发誓,就算您真的脱光光站在面前,鄙人也绝对不会有兴趣哪怕看一眼的,就算无意看见了,鄙人会比您更加急切地想要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您无论如何也要相信鄙人啊——”

急切地想要辩解,诺弗森发现自己无意间失言时已经晚了。

看着眼前僵硬的微笑之脸,那双没有任何笑意的暗紫色眸子,以及洁白的额头上不断膨胀的愤怒的青筋,诺弗森简直想要尖叫出来了:

“不,那个,只是。。。。。。”

很明显,他进一步惹恼了她。

也许平时说点好话,就能哄她高兴,然后就好商量。

可依莉叶这次却出奇地强硬,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已经撸起左袖,露出了密集的青黑色的契约缩略文。

这些符号刻在纤细的白瓷色的手臂上,对比感极其强烈。

啪。

响指声。

“骑士甲,乙,丙!!”

不同于大多数召唤士把给召唤兽命名作为一种乐趣(比如洁丝卡就喜欢把幻像骑士用同一个星座的不同星星的名字来依次命名),依莉叶一向连给自己的召唤兽起个正式名字都懒得,完全以种类加编号来称呼,喊出来这些称呼,特定的那个召唤兽就会通过契约的联系被召唤出来。

比如诞生于召唤士的妄想,由精神力混合魔力塑造出身体的幻像骑士,依莉叶就用东大陆的编号法来进行排序。

三个契约符号闪光的同时,三个青白色半透明的幻像骑士已经踏着召唤阵凭空出现,总共所需时间不过一秒,被点到名字召唤兽已经出现并待命。

依莉叶不必多说,只是朝诺弗森扬了下下巴。

三个幻象骑士架起诺弗森,往床底下一塞,再用脚把人整个踹进去,随后把屋内的椅子小柜什么的全搬来堵上,生生给他堵在了狭小的空间里面。

依莉叶大小姐仿佛还不解气,手在床边敲了两下,说了声“晚安”,便开始玩起了蹦蹦床。每当这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时,总会伴随着床下闷闷的“NO!!!”的大叫声。

做了一会剧烈的床上运动,颇有些劳累的依莉叶一脸腻意地叫了份还算丰盛的晚饭,饱餐了一顿后沉沉睡去,完全不在意身下一个床垫之隔的倒霉鬼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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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物价还真是便宜。

诺弗森一边揉着无比酸痛的肩膀和腰椎,在一宿的折磨以后,能雇到了一辆很便宜的马车,对于一向守财的他来说,也算是大难后的小幸福。

车老板是一个胆小的普通人,在这混乱的国家每天奔波劳累讨生活,因此这一份活计赚到的钱对他来说很可能就是能让老婆孩子不会饿死的救命钱。

这倒让听到这些的诺弗森颇有一点不好意思,反而又多给了他几枚银币——这下总花费量甚至已经超过了法师协会雇马车的价钱。

也正因如此,马车夫对诺弗森和依莉叶千恩万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说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恩爱长久”“举案齐眉”“夜夜春宵”“早得贵子”之类越来越不着调的话。直到依莉叶黑着脸说停时,这位没有什么文化,词不达意却格外喜欢在灵活运用中加以熟练的车夫才停止了让诺弗森如同受酷刑一般的“善意祝福”。

为了不再每天接受这种精神般的摧残,诺弗森提出是不是还是假装“兄妹”,但被依莉叶断然拒绝——

“咳!虽然与你这种家伙假冒私奔实在是我前所未有之耻辱,但不可否认这样远比‘姐弟’更能引起人们的内心理解认同。。。。。况且我们可是进阶法师,出现在这种地方本来就很奇怪呦。还是私奔这个借口比较好用,哪都用得通,即使有人问,也可以装做害羞或不愿透露私事而支吾蒙混过去。”

——依莉叶脸色很不好看,毕竟她认为诺弗森实在是大占便宜,而自己身为及其重视贞操的女孩子,都能为此而付出这么巨大的牺牲,你个既得利者有什么资格抱怨?

因此对于诺弗森成天心不甘情不愿,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很是不满——好像是我大小姐是个没人要的孟浪女人,成天上赶着陪你演这出戏似的。

有权力抱怨的应该是我才对呦!

你把我崇高的贡献当成什么了?

自尊心高于一切的依莉叶在那一次诺弗森出格的玩笑之后,愤怒终于爆发了出来。

实际心理年龄还相当孩子气的依莉叶始终认为,所谓恋爱是女人对男人的屈从,是极其没有自尊的丢脸事情。

这个好强的女孩可是打算和导师一起终生不嫁,相依为命的。

现在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一想到这里她就生气,本来就很屈辱的事,还让这诺弗森抱怨来抱怨去似乎更加屈辱了。。。。。。那个混蛋。

天地良心,诺弗森可是真的从来没有也不敢有什么非份之想,当然依莉叶才不知道这家伙是打定了主意在她身边时要当个圣人。

事实上,这两个人都想得太复杂太夸张了。。。。。。

介于气愤与不甘之间的依莉叶,把这两种情绪混合成凶恶的表现,化作对食物的愤恨,开始一路狂吃,如果说这里比起法师协会的生活还有什么值得让人高兴的地方,那就是廉价而丰富多彩的美食。

虽然是廉价而丰富多彩,这些食物仅限于这里有钱的人才吃得起,贫苦的人们依旧是食不果腹。

这也是一种讽刺,越穷的地方越容易出现美味的特色———因为人们必须学会节约难得的食物,充分加以烹调利用。

由于本地生物多样性不错,千奇百怪的食材颇为丰富,虽然对于平常人家,这些野外生物再丰富,也是他们无法捕捉的。但这里有的是佣兵和猎户。

这些佣兵接受了食品商的委托捕获野兽,食品商再将食材出售,有着新鲜而多样的食材,烹饪水平高也理所当然的。

诺弗森无精打采地看着依莉叶快活的大吃特吃,真的希望她就此忘掉之前的事,有些事可是越酝酿越堵心,相应的诺弗森所受的对待也会越来越惨。说实在的,我诺弗森在校时也算没人敢随意招惹的强人,是男生里最令人头痛的一个,怎么就是一在这魔女旁边就只能吃鳖呢?

他叹了一口气,用叉子戳了戳眼前盘子里的不明物体。这里的食材极其令人难以想象,听上去很稀罕却卖得比想象中便宜的多。

“你给我点的这软粘粘的一坨是什么啊?”

他挑起一些放到嘴里尝了尝。

嗯,味道还算不错。

依莉叶埋头吃着她眼前那份,之前她已经吃了一碗奶油炖的双帆魔齿蜥帆,托托嘎(一种鸭嘴兽)的尾巴,一盘子爆炒岩巢飞蚁蛋,以及一品脱沼泽人面蟒肉汤。

这些东西充分地满足了她敏感的味蕾,心情也不觉好转了不少。

于是诺弗森不禁感叹起作为杂食动物的人类生存适应能力之顽强——只有不敢想的,没有不敢吃的。

他从心理上本能地拒绝过于古怪的食材,但依莉叶却正好相反,她是从生理上接受一切古怪的食材。。。。。。这魔女也是,只要味道好,用什么做的都无所谓吗?

也许似乎颇为挑剔而爱干净的女生,才是最不怕恶心的一群人吧。。。。。。

依莉叶自顾自地吃,头都懒得抬一下,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

“。。。。。。”正说着一半,突然表情一变,开始咳嗽起来。

“你说什么?咽下去再说啊!真拿你没办法。。。。。。”

诺弗森无奈地帮她拍着后背。

这家伙啊。。。。。。含着食物说话,再配上那种几乎没有成长迹象的声带发出的依然奶声奶气的声音,让听者有种听见异域语言的怪异感觉。

不仅达不到说话目的,还把自己噎到,真是让人无语了。

——这女人的自理能力啊——

在灌下了诺弗森递来的水后,她似乎终于缓过劲来,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

“我说,你那份是特色菜,似乎是用史莱姆和泥潭蛞蝓调的羹呦。”

诺弗森手中的叉子掉到了地上。

尽管他控制住自己没有把之前吃得那口吐出来,却也推开盘子说什么都不肯再吃一口了。

看着脸色难看的诺弗森,依莉叶为表示对他这种反映的不屑一顾,哼了一声,撩了撩淡紫色的长发——

“男的真实难以理解呐,平时明明可以面不改色地说点恶心的低俗话题,对于这些明明经过卫生加工的美味食物却因为其选材而抱有肤浅的偏见——”

她还是不忘影射两句,一边冲诺弗森投以鄙视的表情,一边又似乎很愉快地把这盘羹拉到自己跟前:

“——你不吃的话把它给我。”

“给你好了。”

看着依莉叶幸福地沉浸于这些令人很难以接受的食物所带来的味觉刺激的中,诺弗森忽地觉得自己彻底没了胃口。

“真是难以理解,咱们做的魔法药剂材料可是古怪恶心多了,而且味道相当差。连那个你们都能放心地喝下去,怎么这么好吃的菜肴反而会觉得恶心?”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男生真是难以理解呦。”

嘁,作为药剂的话当然不会觉得恶心,但要是作为佳肴下咽的话实在是生理上和心理上都难以接受的吧。。。。。。只有拥有你这种神经结构的魔女才能满不在乎吧?我可是正常人!

诺弗森就这样一边觉得有点恶心,一边又觉得很好笑地看着这个魔女的吃相。

直到吃完饭找侍者结账,依莉叶一指诺弗森说“这位先生买单”时,他才意识到这魔女为什么不管吃了多少钱的东西都不在乎——

她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他出血。

“喂,依莉叶!你自己不是还有钱吗?怎么非要我来付账?”

“废话少说呦!女人并不是因为没钱才叫男人付账,而是可以从由别人代为付账这件事中感受到莫名的快乐,懂了没?我亲——爱——的——诺弗森先生?今天就教你这个道理。况且。。。。。。哼!本大小姐让你这白痴占了那么大的便宜,你可是要无时无刻不心怀感激呦!”

她哼地一声扭过头去,又偷偷地小声补充了一句:

“——要不说你的女人缘这么差,太爱钱的话就不会有女人喜欢呦!”

这魔女!只有这时候才强调自己是女人吗?

那争强好胜的性格这时怎么不发挥出来了?而且可不可以不要口头上这么粘粘呼呼的?

“是是。。。。。。只求你快别用那什么占便宜理论来折磨我了。”

诺弗森自认倒霉地开始掏腰包。

写书得到的稿费迟早要被这女人盘剥干净。

他开始盘算着创作《这些年我毅笑而过》的续集《这是一种循环》的可行性与市场前景。

唉,总而言之,这家伙又高兴起来就好——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

断剑城。

佣兵公会办事处。

诺弗森在本上的佣兵种类一栏写下“法师”两个字,对好奇的办事人员说道:

“为了这个小破本,我费了多大周折?”

工作人员表情古怪地看着他。

法师出来当佣兵真的相当少见,也难怪他会好奇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子居然会是个法师。

坐在一边喝着果汁的依莉叶悠然提醒:

“别愣着了,快点盖戳呦。”

工作人员看了看她,打了个寒战,立刻掏出公章在两本佣兵手册上盖了下去。

总算是拿到了佣兵资格,但作为最下级佣兵的他们似乎并没有权限接触上层情报网,这些情报网永远只对高级佣兵开放。

“怎么办?失策呦!莫非我们还要去提升佣兵等级去?”

依莉叶开始头痛,作为一个新手情报人员,她当然不会有哪些情愿潜伏数十年的特工那样有耐心。

“磨刀不误砍柴工,等级上来后接触的情报网含金量应该很大,况且高级佣兵不只能接触佣兵公会情报网,如果很多人愿意委托高级佣兵,因此情报接触面应该远远超出想象。”

相比起来,诺弗森倒是相当看得开。

反正大占星士的预言并没有明确表示将在近期应验,也许还有一段足以令辰光六芒充分准备的时间。

不过的确,完美的伪装虽然保险,但也伴随着低效率与各种阻力条件。

无论是资金问题,还是把精力同时分到佣兵任务和情报收集上而减少了本职工作的时间与力量,又或者想在佣兵公会立足所需要的漫长而辛苦的努力,都是很考验特工自我平衡能力与专业素质的。

——说白了,什么辰光六芒,什么志愿情报组织,不就是为了打着“锻炼”的名义折腾我们这些新人而建立的部门么——

撇了撇嘴。

夕阳将天边染红。

走出门外,漫无目的地走路,不知不觉已至城门。

站在城门外,向远方眺望着。

绯红的地平线,火色的云霞。

还有。。。。。未知的未来。。。。。。

******************************************

两天后。

法师协会,希佛科“辰光六芒”总部。

“被分配于各区域的特工已全部完成登记工作,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魔法公会作为法师协会的常驻涉外机构,它的会长,即魔法公会希佛科总部的负责人,以身材肥胖却精干著称的大法师库雷曼迪·雷暴之狮把一份文件递到米埃罗的公务桌上。之前魔法公会向佣兵工会提出交涉,以“制作至今以来在佣兵公会注册成为佣兵的法师人数统计年鉴”为借口,索取了全部成为佣兵的法师名单,经内部核对,所有“辰光六芒”成员局已在其中。

作为一名资深议员,库雷曼迪深知这踏好第一步的重要性,事前,他曾担心这批经验为零的学生特工是否能够隐藏好自己,现在他终于也舒了口气。

“很不错,不过希望他们千万不要着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先站稳脚跟再后去想更多,千万不要犯急功近利的错误。没有功绩的特工的确没有价值,但死了的特工就更没有价值了。”

米埃罗看着文件说:

“这些孩子的确让人不放心,但我们能做的只有努力去相信他们,把砝码压在他们身上,事实上现在全法师协会哪还有资深特工?没有人能比这些学生做得好了。”

“的确,希望他们能沉得住气,能学会变得成熟——”

库雷曼迪叹了口气:

“——最关键的,是能好好的活着回来。。。。。。”

“老伙计,我们都希望他们能全部平安无事,但这也只是我们的希望而已吧。。。。。。对了,说起来你的三个弟子似乎全都加入组织了啊。。。。。。你必须要有他们会丧命的觉悟,毕竟据以往历次紧急组建辰光六芒的官方纪录,不成熟的未经长年专业训练的特工,活着回来的几率只有四成——”

米埃罗用手指轻戳了一下烟叶,点起了烟斗:

“——但是,经过这种试炼方法培育出的人才,现在大都在法师协会的政权中身居高位,在重要的职务上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譬如你我。”

这就是决策者的悲哀,无论最终结果是输是赢,都无法改变在叫人去送死的事实。

那怕赢了,也一定会有人为这胜利而付出生命。

因此身为决策者,每一句话都会有人为此而死去,如果无法背负这命令人去拥抱死亡之恶,便永远也不会有胜利眷顾。

库雷曼迪,这位身材有些肥胖的大法师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对此,我早已有了相应觉悟,现在,只能祈祷那些年轻人不要乱来了。”

“祈祷。。。。。。的确,我们只能祈祷他们不要乱来了。”

米埃罗看着表格里自己弟子的名字,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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