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羽会负所有人,也不会负雪。
此时的诺言纵然如此美好,但是我却不知该如何相信。
我知道,聪明如他,他不会放纵身边有如此好的利用品而不去利用。他也不会傻到得不到任何报酬去花大把时间耗费在一个人身上。他每一刻都有最重要的事情做,他不可能闲至如此。
如此这般,我都不知我该不该相信他。
“雪丫头,坐好了。我们走了哦!”就在我正沉思时,他的语气却突然变得轻快了许多,开始让我也逐渐放下心事,心情变得好了一点。“驾!”他夹了夹马肚子,鞭子一甩,马便如箭一般朝璎珞王府奔去。
远远望去,璎珞王府灯火通明,我颇为诧异,父王一向节俭,即使如今被封为皇裔王也是如此。而且他不喜欢热闹,现在却是这般张灯结彩。就算今日是我的生辰,也不见他往年如此隆重,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人物来了吗?宸羽看上去似乎也有些奇怪,但不一会他便了然的笑了笑。
“是羽林军呢,看来今日该来的也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他的声音略带冷漠,于是我便朝门口望去,果然两边除了璎珞王府的亲卫外,还多出了一对军队,那便是皇家护卫羽林军。
“这样进去这些人定会去通报,看来又只得翻墙进去了。”我拉起他的手兴致勃勃的来到一堵围墙前,摩拳擦脚的准备跃上去。
璎珞王府的围墙其实还挺高,宸宫的围墙是三丈左右,而璎珞王府的围墙是一丈六尺,我也不明白为何要用这个数字,但是这个围墙的高度便是有明文规定的,围墙越高,则代表地位越高。
“这里进去便是我的房间,我们先进去换了衣服,再另作打算。”我对他一本正经的说道,他隔三差五的就到王府来,这里不仅有他的房间,而且还有许多换洗的衣物。
他便笑了,笑得如同春日暖阳般的弹了弹我的额头,略带些无奈:“这堵墙我可比你熟悉多了,多少次我都是从这里出入,里面是什么我也知道,不用你这般解说。只是略有惋惜的是,你明明已经被允许了可以随意出入璎珞王府了,今日我们还是不能光明正大的从大门回去,想来有些郁闷。不过这样也好,这里可比大门近多了。”他放开我的手,轻盈的跃上房顶,站起来朝我微笑。我看着他,撇嘴,然后也跟着跃上去。
当我换好一身纯白色的华服出来时,宸羽已经另着了一身白色的长袍临于书桌之前,风姿卓越,玉树临风。他看着我昨日练字时所写的那首《怨情》——美人卷珠帘,深坐颦峨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雪丫头,你若是将这一首诗送给宋皇后,她准会被气死。”他的笑中带着戏虐,我忍俊不禁,但是最终还是对他说道:“说些什么混话?这若是被你父皇听见了,看他不责备你才怪呢!”说着我低下头去整理肩上那些繁杂的图案丝带。
“怎么总是笨手笨脚的?婉香不在这里,你便连衣服都穿不好。”他走上前来帮我把两个肩上的丝带系好,一边小声的嘀咕着。“这件衣服从未见过,倒是好看,谁做的?”他仍是低着头,帮我将胸前腰间以及衣袖上的许多繁杂的饰物整理好,静静的问道。
我看着他认真的模样,随手从桌上挑了一串璎珞,佩戴在颈上,不慌不忙的答道:“惠姑姑啊,她说她整日无事可做,便花三个月给我做了这件礼服。只是过于华丽,我又从未参加过什么宴会,所以用不着。她倒是伤心了许久,后来又给我做了几件简单的,我便为了什么博她开心,日日都穿着这些衣服在她眼前晃。”
我提起及地的层层叠叠的裙摆,轻轻的转了一圈,凑近宸羽挑眉问他:“好看吗?”
宸羽笑,摸了摸我的发顶,宠溺的开口:“好看,当然好看!比仙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头发能整齐一点,就好了。”他将我推至镜子前,我才发现我的头发在骑马时被风吹乱了,只得卸下所有饰品重新梳一次。
“怎么办?婉香尚依都不在。”我转过头去看他,他极力忍住对我无语的表情。我无所谓,反正他知道,我从来都不会梳头,而且换衣服时若是没有侍女绝对不能够穿好。
因为在现代时我从小便是姆妈在照顾,于是我几乎是什么家务都不会做,姆妈也不会过于苛刻,导致我到这里来什么都不会,更何况这里梳头如此复杂,而且衣物里三层,外三层,从来都没有去细致的弄清楚这些结构。
“你不会一点都不懂吧?”他的嘴角还是隐约的抽搐,也难怪,听到这种事,估计所有人都会觉得奇怪的。“差不多一点都不懂。”我点头,诚实的回答。“好,我帮你如何。”他拿过我手中的梳子,显然比我更无从下手。
好一会,他才轻柔的帮我梳着头。而恍惚间,我却想起了一首诗。它如此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一梳梳到白发与齐眉,白发齐眉……多美的句子,我从镜子里看到宸羽带着浅浅的笑,挑起我的发尾,轻轻的捋顺,然后用纤长的手执着梳子自上而下,温柔的梳着我墨云般的青丝。就仿佛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妻,相对几十年般的时光,至死不渝,即使沧海桑田,也相对无怨。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们若是相爱就好了。
那么我定会对他说出这等誓言。
只是可惜我们之间只有这种带些暧昧的情感,而并非什么爱情。若我真的喜欢他,那么我一定会去追随他,只是,活了如此久,我竟没有懂得何为爱。
对他如此,对上一世也是如此。
宸羽将我三千青丝用一根与衣衫同色的丝带绑好,然后将额前的刘海细细的打理好。便拍拍手一脸得意的说大功告成。
我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的头发,小心翼翼的问他:“难道就这样?”他对我的质疑不屑一顾,并且还仿佛觉得我没欣赏水平一般回道:“你以为我是尚依婉香?我觉得这样挺好,你什么都不会就不要挑三拣四的了。这可是本王第一次给女子梳发,你知足了吧。”
我抽了抽嘴角,不得不同意他的说法。不过我又转头一脸天真的问道:“羽,你说你第一给女子梳发,莫非……你之前给男子梳过?”
他似乎差点被这句给男子梳过噎得半死,到最后,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便故意装作十分轻松一般的走至一边,不搭理我。
似乎有点可能?看他的表情。
可事实远远不如我所想的如此,他还未沉默半刻,便转身抓住我的肩膀,咬牙切齿:“璎珞雪,你弄清你周围人的身份好吗,不要总是胡说!”我着实被他吓住,于是呆滞的点头。他看我却觉得我又是故意的,抓起我的手,便往屋外走,估计是被我气的说不出话来了。也真难为他,竟有今日如此无奈的场景,而且败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中——虽然,在他心里,我永远都不是个单纯的小丫头片子。
因在烧着银碳的房间里待久了,所以出来时一时有些不适应外面的温度。寒风微起,披风也未带出来,我不禁冷得抱住双臂发抖。
宸羽看着我刚刚还似乎不可一世的逗弄他,现在却因为这点风显得如此弱势有些好笑,可是他还是没有太绝情。只是拖着下巴看了一会笑话,便还是跑回去将我的披风拿来。
我感激的看着他,他有些受宠若惊,不敢相信我还会如此好心。
“磨蹭些什么?如果看到我们如此晚才去,指不定又要被责备。”他拉起我的手便朝着大殿跑去,我被他扯住,只得跟着他疯狂的跑。
未至大殿,便听见里面一片歌舞之声。我有些恍惚,仿佛这璎珞王府与皇宫无异,与那些臣子家无异。
多少年没有听到过王府会有如此丝竹之声。即使有,也只会是父王母妃琴瑟合鸣的缠绵之声。抑或是我无聊闲暇时弹琴唱歌,有时宸羽会在这里吹箫。那些侍女在高兴时会唱起故乡的歌谣,是我不熟悉的外地口音,却是声声动人心弦。
绝不会有如此靡靡之音,带着旖旎的迷离。
在离门口只有十几步之远时,他突然停了下来,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他便是带着妩媚的笑意将我们拉着的手抬起,然后眨眨眼睛问我:“难道我们要这样牵着手,然后进去?”
听罢此话,我立刻甩开他的手,独自一人走进去,他淡笑摇摇头,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