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停也不停,直接推开永嘉的玻璃门,夜已深静,前台值班的是一个成熟的姐姐,正在玩手机,看有人进来,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没房了。”
才子说:“我不开房。”
前台姐姐说:“哦?”
才子说:“我想问点事情。”
前台姐姐放下手机,奇怪到:“嗯?”
“有没有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来开房?”还没等人回应,才子下一句对白已经要出来。
把前台的姐姐逗笑了,说:“当然有啊,不然你以为怎么客满的。”
“不是,我是说像我这样差不多年龄的。”才子有些窘迫。
稍有阅历的前台姐姐仿佛看见才子头上带着绿帽子,便不笑了,点点头说:“有,你是附近大学的吧,怎么了,女朋友跟别人跑了?”
不知道为什么,才子听到这句话心就碎了,特别委屈,特别难过,一时不备竟然嘟起嘴流下了眼泪。
前台姐姐说:“别哭啊,唉~哭什么呢,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才子叹了口气说:“能告诉我在哪间吗?”
前台姐姐看才子一副少不更事的样子,心生怜悯,想了想说:“她是你女朋友吗?”
才子说:“是。”
这时候才子已经不流泪了,不过依旧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前台姐姐说:“你打电话给她了吗?”
才子说“哦”,掏了两边口袋,才把手机拿出来。
前台姐姐思路清晰,才子早已是乱做一团,这才想起要打电话。从知道消息,他就没有好好想过,他跑出来,他只知道自己要过来,他不知道呆瓜有没有看错,他希望发现这原来只是误会。他不知道如果呆瓜没有看错,他能怎么办,他有什么立场,有什么理由,去干涉高莹的私生活。他没有啊!他只能接受裁决,或者多管闲事地闹一场,成为次日学校的笑点,再与高莹不欢而散。
电话嘟嘟响了很多声,才子踱着步,没有人接,才子放下电话,说:“她没接。”
前台姐姐想了想,叹了口气,说:“你说下她名字,我帮你查查,一会跟他们好好说,别在这里打架啊,姐姐不好做的。”
才子说:“哦,她叫高莹。”
前台敲击键盘,念着:“高莹,额……这儿没有高莹的登记……”
才子眉毛一跳,那种释然感只持续了一秒,前台姐姐继续说完:“可能是用的男方的身份证登记的,额……知道男的名字吗?”
才子苦逼地摇摇头。
前台姐姐皱皱眉,说:“那没办法了,要不你再打打电话吧。”
才子思考了一下,天真地说:“我可以一间一间找吗?”
前台姐姐说:“不可以,这么晚了,会打扰客人休息的,你还是再打电话看看吧。”
前台姐姐依旧充满同情地看着才子。
才子拿出电话,又打,关机了,好可怕的关机。经过这一折腾,才子情绪稳定了许多,他开始承认,他只能祈祷,因为如果要发生,他根本做不了什么,他不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他只是无法抑制地心痛,就好像心里突然缺失了什么,我们虽然知道有一天可能会丢失,但真要面对时,就算做过许多次预警,那种真实的痛感根本无法阻止,除非你说你不爱她了。
才子走出宾馆,过了马路,走进一家便利店,前台姐姐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想这男孩怪可怜的,什么都不懂,却已经被人生的诸多无奈,教会了这般隐忍。才子的选择很简单,他一直都站在高莹的立场,为高莹着想,其他由自己承担。
才子在便利店里晃了两圈,恍惚自己的经历就是一个叫人无奈的生活现实:
男孩发现一个他很喜欢的女生和另一个男生去开房,那个他很喜欢的女生一直只把他当好朋友,晚上两点,男的追到了他们开房的宾馆,但是他又走了,他是不是很懦弱,这个男的知道那个女生不喜欢他。他很难过,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去阻止一些想阻止的事,他该怎么办。
才子看到花花绿绿的一排酒水,在这漫长的黑夜,才子真想喝醉,除了酒能宽慰,还有什么能宽慰,才子在柜台买了包烟,打火机,然后默默地坐在便利店门口的瓷砖上,点了烟,吐啜有序,无师自通,然后默默地看着对面青红不灭的庭院,晓风残月,满怀幽怨。
又打了两个电话,又抽了三根烟,对面进出了两人。抱着希望,打个电话给叶惠,无人理会,都睡了。才子一点无困意,他哪也不想去,他也不知道去哪,他就在这儿看着,也许看到明天早上,也许看到高莹出来,也许等他抽完这包烟,学会淡然,还是被打败,变得无赖。
两点半。
当高莹从宾馆走出来,还没来得及看清身影的时候,才子的心已经怦怦直跳,祈祷一万次不是她,但他终于还是失望了,他5.2的视力告诉他,他没有看错,那的的确确是高莹,却步履蹒跚,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走到近前的一处车站,即跌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掩面不知真相。
宾馆里没再有人出来。
才子脑袋嗡了一下。
他好怕,他怕上天又在拿他开不好笑的玩笑。
他记得自己那一次不该喝醉的喝醉,他害怕这一次将是不该隐忍的隐忍。
高莹掩面拿出了手机,拨通了电话,打给才子。后来她很感谢才子这一个及时的电话,让她恰好又多一分警醒。
才子这边手机响了,才子立刻接听。
高莹说:“接得这么快。”
才子说:“嗯,我拿着手机。”
高莹说:“怎么了,这么着急打电话给我。”
才子望着高莹,高莹周身环绕着的哀伤,如果他没有亲眼看见,他一定就相信了她极平缓的语气。
才子说:“没,没什么,你……睡了吗?”
高莹说:“没有啊,睡不着。”
才子说:“怎么了?”
高莹说:“就是睡不着啊,正好想找人聊天,就看到你的电话,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又寂寞了?”
才子有睡不着发短信给高莹的情况,说过一些寂寞的话。
才子说:“睡不着总有原因吧。”
高莹说:“嗯。”
才子说:“怎么了?”
高莹说:“我害怕。”
才子说:“害怕什么?”
两人的声音都不觉变了,正接近失声的边缘。
高莹说:“就是害怕,好想你在我旁边。”
才子说:“哦。”
高莹说:“哦什么?”
才子说:“我一直在你身边。”
高莹还来不及感动,电话却挂了,高莹就哭了,包放在腿上,手压在包上,头埋在手里,眼泪横流。包里面放着一把美工刀,有些磕手,她至少有十几次机会使用它,在打开门的时候,在熄灯目盲的时候,在那个男人得意失神的时候……但终于她还是没有勇气。
才子大步跨过马路,向高莹走去,本该坚强的时候,眼泪却没有忍住,淌了一路,抹了一路。
高莹没有察觉到有人接近,就在这样一个无助的时刻,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温柔地放在她的肩膀。
高莹转过头,看到是才子,好生惊讶,她瞪着眼睛看着才子,当时眼泪就停止。
四目相对,尴尬的夜。
高莹说:“你怎么在这里?”
才子没有说话,慌乱。
高莹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才子坐下来,搂高莹紧了一点,轻声说“别怕”,高莹也主动贴近才子的肩膀,两小无猜一样。
因为自己的失觉,令高莹受伤,是才子心中,最不能承受的痛,已经有过一次,竟再来一次么?
“告诉我……是不是有人……逼你做了什么?”才子情绪浮动,声带哽咽,泪涌而出。
高莹很久都没有回答。这一次,她也没有办法冷静,搂紧了才子,一向的坚强,终于也楚楚可怜,小鸟依人了一次。
没有说话,就是默认了,才子黯然神伤,说到:“对不起。”
高莹说:“为什么你要道歉,你早就知道了吗?”
才子说:“我一点多就过来了,呆瓜说,他看见你跟他一起进去,我以为,他是你男朋友,我不知道你在哪一间,我一直站在外面,我不知道去哪,我不知道你是被逼的,不然我一定会上去救你,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真的……”
才子右手抱着高莹,左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脑袋,这一切的作弄,都让他苦不堪言。
高莹总是比才子看起来冷静一些,她甚至已经恢复了平静,也许是因为她要逞强,也许是因为才子的出现,让她有了安全感,她慢慢地侧过身,从前面搂过才子的脖子,把他扣紧脑袋的手抓下来,轻轻说到:“你不用自责,不是你的错。”
才子看看永嘉宾馆的方向,稍许恢复了情绪,痛苦暂时搁置,愤恨即刻强烈,说到:“他在哪个房间?”
高莹说:“你要干嘛?”
才子站起来,指着宾馆的方向说:“我去打死他!”
高莹犹豫着,高莹的犹豫,是才子不懂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