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虽然有张家大老爷捣乱,但今年多了一份顾客住店的收益,杨菁比去年挣的钱还是多了不少。
王氏和柴氏又开始嘀咕,要过年就得掏腰包,她俩十分心疼,尤其是柴氏,她的嫁妆铺子,以前是父亲帮着打理,今年冬天太冷,她父亲身体不好,把家务交给了大哥,年前大哥送来的收益,比往年父亲送来的,少了十几两。
“今年天气太冷,生意比以前难做。”送银子的下人讷讷地解释。
柴氏不敢多说,那人走后,她便气呼呼地拿了鸡毛掸子在椅垫子上抽了几下,心里憋屈地不行。
“你这是干什么?”张世发正靠在暖炕上假寐,吓得一下子就坐起来。
“都是你个夯货,一年一点收益都没有,家里公中又没钱,靠我这嫁妆铺过活,都快饿死了。”
张世发一声也不敢吭,三兄弟就他最窝囊。
柴氏憋了一肚子气,在房里指着张世发不停地唠叨,张世发忍不住了,想要躲出去,可这冰天雪地的,能去哪儿呢?他踅踅摸摸朝赌场而去,最近,他身上没钱,也不敢赌,最多去看看。
“哎,三弟!三弟!”大老爷回来,两家的男孩子就重新排行,张世发便成了老三,张世贤是老七了。
有人在背后喊,张世发疑惑地往后看,见是张世宏,就沉着脸问:“叫我干吗?”他还是对大老爷一家存有戒心。
“哎呀,三弟,我们回来,人生地不熟的,三弟也没说帮我们一把。”
“怎么帮?大伯成天和我爹算老账,把我家的东西往你家拿,还造谣说弟妹的店子卖死猪肉……”
见张世发这么不配合的揭老底,张世宏的脸上有一丝尴尬,但很快就隐藏起来了。
“哎呀,三弟,这的确是大伯不好,他老糊涂了,你就别和他计较,咱们兄弟之间,可不能这么生分。”他不等张世发再说什么,便伸手在他手上一握,“好兄弟,别生我爹的气,拿着玩去吧。”
张世发觉得手心被硌了一下,张世宏的手移开,他看到一小块银子,约莫五六分大。
“哎,二哥,我怎么能要你的钱?我不要,不要。”他嘴上这么说,手也往前伸,似乎真的不要,但紧握的手指和眼里的不舍,暴露了他的心思。
“拿去,拿去,小意思。”张世宏推了一下他的手,转身便走,张世发看着手心的银子,觉得张世宏人还挺好的,他拿着银子转了一圈,便进了赌场。
杨菁却放下这头,每天去刘家营那边忙活,一连几天,都早出晚归。
这天回来,太阳都落了,深冬时节,天更是黑得快,刚太阳落山,夜幕已经降临。张家大门紧闭,杨菁伸手推开,大门竟然没人守。
“老魏头——”杨菁喊了一声,见没人答应,便闭了门,跑进内院,家里很吵,好几个下人,挤在垂花门门洞里看热闹。
“都在这干嘛?都给我回屋休息去!”她不高兴地喝了一声,几个人赶紧散开,杨菁指着老魏头急急忙忙离开的背影喊道,“老魏头,私自离开门房,扣你二十文月钱。”
院子里探头探脑的下人,霎时走得干干净净。
柴氏不知为何,正在大声哭喊,张世发跟半麻袋秕谷一样,蔫吧吧地耷拉着脑袋,坐在冷风刺骨的内院中。
“别哭了!”二老爷不耐烦了,呵斥了一声,引来柴氏又一阵大哭:
“哎呀,这日子没发过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孩子的新衣都不知道在哪儿,你个死鬼,又输钱,哪里找钱给你还债啊——,呜呜”
柴氏又哭又说,嘴里很含混,杨菁听了几遍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张世发又去赌了,柴氏这么哭闹,一是真生气,二嘛,大概想要过年时不掏钱或少掏钱。
“爹,二嫂,你们想不想让二哥彻底不赌了?”张世贤清亮的童音响起来。
“老三你快说,你二哥怎么能不赌?”二老爷和柴氏异口同声。
“二哥赌博,第一,是不知道钱来得不易,若让他自己挣钱,大概能好些。”没人吭声,院子里的人,没人相信张世发能挣钱。
“第二嘛,大哥和我都不赌,是有正经事情做,二哥要是有事做,就没时间赌了。”
这一句,赢得了全家人赞同,可是张世发会做什么呢?一家人踊跃的表情,看到张世发的样子,立刻都泄了气。
“二哥没出息,那是有靠山,衣食不愁。如果按照咱们祖上留下的规矩,对于赌博的人该怎么惩罚就惩罚,估计二哥打死也不会赌了。”
“别啊,千万别把我赶出家门。”杨菁还不知道张家的规矩是什么呢,张世发已经哭喊起来。他跪着爬到二老爷跟前,“爹!求求你,我再也不敢了,你千万别把我逐出去。”
“那,你自己把赌债还清。”二老爷好容易算计了一把,对象却是自己的儿子。
张世贤洗漱干净,见二哥和二嫂还绕着爹纠缠不清,他想写字睡觉都不行,烦透了,对着二老爷发脾气:“都怪你,爷爷留下的规矩不遵守,你看看咱们家,成何体统,大的哭小的叫,还有人赌博了敢在家里哭。”
二老爷挨了小儿子训斥,又羞又恼又无奈,他竟然懦懦地问儿子:“那你说该怎么办?”想着儿子已经说过怎么办,他无奈地闭嘴。
张家哭哭闹闹,半夜都困了,这才安静下来。
第二天赌场人的人来要债,二老爷死活也不愿意自己出银子,看到柴氏捂紧口袋,怎么也不肯替丈夫解决问题,二老爷生气了,他越想越觉得老三说得对,老二就是不知道钱来得不易,一冲动,他便冷冷地向赌场的人说道:
“他今后不是我家人,你们要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这次张世发是在西张村的赌场输的钱,大家都是一个村的,那些人也不好说要杀了他的话,见张家摆明了不掏钱,商量了一下,竟然拖着张世发便走。
张世发哭地一脸鼻涕眼泪,柴氏也坐在大门口挡住不让人走。
“出钱,出钱我们便放人。”赌场的人还存着最后一份希望,看着柴氏,柴氏却泪眼汪汪看着杨菁,杨菁气得肝疼,掉头回了房间,等到赌场的人拖开柴氏,带走了张世发,院子终于安静了,这才出来去了农场。
她发现张世发被带到张家农场,李南昌可怜兮兮地问杨菁:“怎么办?现在临近年关,没有地方雇人,赌场的人要二爷在这里干活还债,我推辞不要,他们威胁说,如果咱们不收人,明年就偷偷堵了河道淹了咱的地。他们让二爷在这吃,在这睡,一月给他们开三百文,二爷哪是干活的人啊!”
“把他交给最厉害的一个管事,让他挖河道。”杨菁气哼哼地说道,李南昌转身欲走,杨菁赶忙叫住,“这事你就说赌场不让你给我说,你要让人感到我是不知情的。”
“知道了。”李南昌挠着头,皱着眉头走开了。
张世发见赌场的人把他送到弟妹的地盘,那些人一走,他立刻不哭了,以为又是三弟妹帮自己还了债,他看着身上一身破烂的麻衣,还骂了几声赌场的人,扒了他的好衣服。待到真的要他去挖沟,张世发傻傻地愣住了,他哪里会干活?管事的小头目把他带在身边,见他一停下,上去便是一脚:“**的,比我们工钱都多,我们管了吃饭,一月才二百文,你要三百文呢,快干,比我们慢了,看不扒了你的皮!”
第一天终于结束,张世发累得筋疲力尽,走路腿都打哆嗦,有人带他睡在牛棚里,和养牛的老李头共一个炕,李老头还好心给了他一床破棉絮,都发霉了,盖着一股味儿,把他熏得难受,他觉得自己肯定睡不着,谁知头一挨枕头,立刻就进了梦乡,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自己从来没睡得这么踏实过。
赌场的人不来要债,又听说二儿子在小儿子媳妇那里,张家二老爷便放了心,柴氏也没寻找丈夫,张世发就这么着,在杨菁的农场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