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这天，张世兴一本正经地拿着算盘教弟弟，张世发从小没有养成学习的习惯，这都成人了，哥哥一边教着，他还一边东张西望，张世兴气坏了，一个爆栗敲在头上，张世发一下子就跳起来：
“大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你还打啊。”他自以为这话说得俏皮，没想到吊儿郎当的样子更是让张世兴生气。就见张世兴转了个圈，拿起房门背后的笤帚便朝张世发背上敲去，嘴里还气呼呼地骂道：“我打死你这个没出息的，都当爹了，什么也不会，我推了应酬来教你，你竟然不知道好好学习。”
两个大人，一个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着打，孩子和女人都站着看，二老爷急得直喊停，柴氏看到王氏脸上的讥笑，心里一阵羞恼，恨自己男人没出息，更恨大伯子做事狠毒，竟然当着全家人面打自己男人。
张立勇和弟弟张立刚就在娘的身后，傻呵呵地看着，也不知道劝劝大伯，张立刚却跑过去对着张世兴骂：
“大伯你坏，敢打我爹，等我长大，打死你！”
他才六岁，能说这么一长串已是不易，但却很伤张世兴的心，张世兴呼呼地喘着气，停了下来，对着张世发骂道：
“你还不如一个六岁的孩子，他都知道护着你，你却不知道为他们娘儿几个多想想。”
这句话倒是让柴氏非常感动，这才不在心里埋怨大伯子。
张世发的脸皱得跟苦瓜似的，跟着哥哥回到主屋的客厅，张世兴又坐到桌子边，拿着算盘开始教，张世发这回倒是两眼盯着哥哥，谁知道是学不会还是不用心，一个上午，硬是没记住五以上的加法怎么拨珠子，口诀也说得七零八落。
吃饭时，张世兴阴沉着脸，张世发略有点害怕地看着大哥，他俩其实也就差三岁，但心智却差了一辈人。
张立勇懵懵地坐在桌边，挑着自己喜欢的菜猛吃，张立刚不时地瞪张世兴一眼，似乎在给他爹鼓气。他人矮胳膊短，有些菜够不着，张世贤便帮他夹了几次菜，还给他说：“刚儿，下午跟三叔学写字好不好？”
张世兴很不高兴，张世贤却指着张立刚说道：“大哥，二哥家将来，恐怕要靠立刚侄儿顶门立户，这个教得出息了，咱们也少操心。”
张世兴一直不喜欢这个异母弟弟，这两年看他读书出息，态度才略好了些，但神情还是有点冷，听了张世贤的话，不想答应，见爹看他，便很勉强地笑了一下，跟哭似的表情让张世贤一愣，张世兴这才察觉自己太不自在，赶紧点头表示赞同。
张立勇看了张世贤一眼，大概想说家里还有他，但他嘴里塞满吃食，好不容易等咽了，刚才说话的契机又没了，他干脆又塞了一大块肉，鼓着腮帮子猛嚼，雷氏看着张立勇已经有了张世发的雏形，比王氏的两个儿子差了不少，跟自己儿子比更是天上地下，禁不住笑了一下。
柴氏惊觉雷氏那是笑话她的，脸上的表情就阴沉了，她还没看出自己这个大儿子的不足，只是觉得小儿子和大儿子不一样。
下午张世兴有个文会，让张世贤教张世发，张世贤接受大哥的教训，把父子三个都叫了过来，写了一张打算盘的口诀，把道理讲清，让他们三个人背。
张立刚不认字，张世发得一句一句教儿子，这下他不能走神，半下午的时候，倒是把口诀背熟了。
父子三个趴在算盘上，一起跟着张世贤拨珠子，张立刚的口诀倒是背得熟，就是不明白怎么回事，张世发很耐心地给儿子讲解，张世贤听见了，低声嘀咕道：“你先跟我学熟了再教人，瞧你都说错了。”
张世发脸涨得通红。
这里正月初十，念书的人都去拜谢师傅，没人在家教张世发，张世兴临走，让老二父子练打九盘清，就是在算盘上拨上123456789，连续加原数九遍，就得出总和1234567890。
张立勇这些天被拘在家里，早就有点受不了，就等着今天出门放风呢，张世贤却把他留下了：“你还是别去了，不管先生多高兴，看到你肯定笑不出来。”
伯伯叔叔一出门，他便对着爹嘀咕：“他们都出去，叫咱们打算盘，哼，欺负人这是。”
张世发也憋坏了，听儿子这么说，犹豫了一下：“我们出去转一会儿，早点回来，他们不知道。”
张立勇哪有不肯的，张立刚出声制止，他人微言轻，哪里挡得住，等他叫来娘，那俩早走了。
张世发和张立勇，都不是能控制住自己的人，上午逛了，下午还想出去，柴氏一个没看住，两人又没了影儿，只有张立刚的小身影跪在椅子上，“一上一，二上二”地念叨着，练习打算盘。
张世贤本来回来吃饭，同学中也有人想去县城的书院，非要拉着他和张立清去看看，他们在同学家吃过，坐了马车去县城，反正三十里路，天黑可以赶回来。
张世兴也是天快黑才回来，不见弟弟和侄子，他便问张立刚，张立刚还不知道为父亲和哥哥遮掩，一五一十把他们两个逛了一天的事情说了，张世兴气得眼前发黑，坐桌子边缓了缓，这才从外院拿了一根做鞭杆的细竹棍，别在背后的腰带上。
张世发看着快吃晚饭了，这才哼哼唧唧唱着曲儿回来，一进二门，就看到大哥黑着脸过来，他这才惊觉今天逛得离谱了，原来打算半下午回来，瞒过大哥的眼，竟然给忘了，他赶紧满脸堆笑：“我打累了，这才出去。”
“打死你个没出息的，你不学上进，撒谎骗人，还不如一个六岁的孩童，你儿子都比你强。”张世兴一边骂，一边拿着鞭杆没头没脑地抽过去，张世发哎呀一声撒腿就跑，张世兴在后面追着，还是打了好几下，二老爷出来拦住了儿子，张世发脸上头上已经肿起来好几道红印子，有两个地方破了，血珠子渗了出来。
“老大，你教训几句就行了，怎地动不动就打上了？你看看这都破了。”二老爷一脸心疼。
见爹也是这么糊涂，张世兴更气，他一肚子怨气顺口就撒出来：“你就这么护吧，他什么时候把这个家输了，你就高兴了。”说完扔了鞭杆，气鼓鼓进了房，晚饭都没出来吃。
为了这事，张世发接下来几天都不理会张世兴，也不再学打算盘，二老爷不说他，其他人更没人管闲事，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正月二十，张世兴走了，王氏找了张世发，要他还垫付的赌债：“你哥看你过年也不安生，这才帮你垫的，你不要赖着不还我。”
张世发不吭声，柴氏便天天说，有一回还追到老二家的厨房，拦住门，不答应不准人家开饭，把柴氏和张世发弄得十分没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