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芙蓉姐姐,你这身衣服真真儿显得你跟仙女似的。”
“哎呦,王公子,好久没看见您啦。芍药姑娘都想你了。”
“啊啊啊……花妈妈,你别掐我耳朵啊……”
……
昆仑镇因位于昆仑山脚下而得名。因每年为昆仑太虚慕名而来的人甚多,昆仑镇日渐繁盛。虽镇子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镇子里酒楼客栈林立,自是一派生机景象。
而昆仑镇上最为外人所津津乐道的,莫过于那寸土寸金的销魂窟。
何为销魂窟?
每当外地人因好奇而向酒楼伙计打听的时候,伙计莫不是一脸猥琐和向往地挑眉道:“世间最美温柔乡啊。”
于是乎,人们纷纷传言,来昆仑镇一定要做两件事:一是去昆仑太虚求仙问道,二是来销魂窟醉生梦死。
销魂窟便是这昆仑镇上最大的一家青楼。
据说这销魂窟已有百年历史,历代楼主均神秘莫测,就连小镇里的人也未曾目睹过真容。这销魂窟位于小镇的最中心,由三座极尽奢华的小楼组成。一楼名曰“销情”,里面是风华无限绝色倾城的女子。另一楼名曰“锁魂”,里面却是风姿绰约美丽妖娆的男子。还有一楼名曰“梨花窟”,据说里面住着销魂窟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楼主大人。
可以说,论销情和锁魂,这世间绝色已尽在此矣。
但有传言说,这世间真正绝色不在销情不在锁魂,而在梨花窟。
然而这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又有谁敢去验证?梨花窟院口五卦八阵,谁敢硬闯?传闻百年前曾有一散仙硬闯梨花窟内院,一炷香内,从阵中跑出,全身经脉尽断,仙身已失。自此,再无人敢踏入梨花窟附近半步。
销魂窟与其说这是销魂窟,莫不如说是销金窟。但纵然是一夜千金,仍有无数人趋之若鹜。只因那些去过的人莫不说:“见过销魂窟,世上再无温柔乡。”
此刻,子时锣声已响,销魂窟内仍是一片歌舞升平。
然而这歌舞呢喃中,却传来一阵喝骂声。
“你个小兔崽子,老娘给你地方住、给你饭吃,你就是这么给老娘干活的么?马公子的酒没有给上,月季姑娘的房间没给收拾,我要你有什么用!每天就知道跟在姑娘后面混赏钱,你当老娘瞎么?”
只见大厅角落里,一个打扮的妖娆美艳的妇人正一只手拎着一个灰衣小人的耳朵使劲的拉扯着。那小小的身体瞬间扑到妇人的怀里抱着妇人就哭道:“花妈妈,我错了,我改!”
妇人身体一僵,一把扯开她,气势汹汹地说:“你改?我上次骂你你说改,第二天便碎了我价值千金的青釉。这回你又准备怎么改?莫不是要烧了我销魂窟?小孟子,我告诉你,你再不听话,我就打折你的狗腿。”
小人儿抬起头,瞪着一双清澈的明眸,哪里有半点泪水。她凑上前舔着脸谄笑道:“花妈妈疼我,自然舍不得打我的。打折了我的腿,以后我还怎么给花妈妈尽孝。花妈妈莫生气,气病了,孟儿可是心疼。”
花妈妈一听这等的甜言蜜语,怒火瞬间没了一大半。只恨恨地掐了她一把,骂了句:“滚回后院睡觉去,省的我看着来气。”说完,转身招呼客人去了。
见花妈妈走了,孟儿瞬间松了口气,大咧咧的用袖子擦了擦汗,叹道:“这年头,当个大茶壶也这么不容易。果然大茶壶要从娃娃抓起。”说罢,抬起腿向后院走去。
花妈妈是这销魂窟的管事妈妈,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一辈子也没离开过这里。年轻时候花名杜鹃,也曾是红极一时的头牌。后年岁大了,却也不愿随虚情假意的男人离开这里。遂和楼主请愿,索性留在了这里,成为了管事妈妈。
直到三年前,她在销魂窟的门口捡到了昏迷在地的孟儿。花妈妈从不是个善心的人,但见到单薄瘦弱的身影却意外的救下了她。一夜照料后,孟儿苏醒,但却什么也不记得。全身上下只有一块梨花形玉佩隐隐刻着一个孟字。
于是花妈妈留下她,让她扮作小厮,在销魂窟里当起了大茶壶。
心情好时就唤她孟儿,语气甜腻动人。
心情不好时就叫她小孟子,语气简单粗暴。
怒极之时,兔崽子变成了她的直接代名词。
开始花妈妈还担心她一个姑娘家呆在这种地方会尴尬,没成想,这姑娘脸皮厚的很,加上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哄的楼里的姑娘公子无一不喜欢她向着她。
美中不足就是隔三差五会惹上一些小麻烦,或气哭了哪位当红的姑娘,或戏弄了哪位风光的公子,花妈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不过她过后会哄好。
一路红绸彩缎走过,眼睛看的是滑腻勾魂的歌舞,耳朵听的是温软香酥的呻吟,孟儿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绕出了小楼,回到了她后院的屋子。
推门进去,瞬间瘫软在床上。
借着月光,掏出从来不离身的那块梨花玉佩,轻轻地抚摸一遍又一遍。
“我到底是谁?”孟儿目光迷离。
自从花妈妈捡她回来,虽然她什么也不记得了,但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被花妈妈无数次骂道没心没肺。然而,自己真的什么都无所谓么?
谁知道她午夜梦回,是怎样一次又一次的哭醒。
苦难从来不是痛苦,真正的痛苦是不知生活在何处。记不得过去,也看不到未来。只留下一颗空旷的心,还有,亘古的寂寞。
她拿起床边的铜镜,借着月光,看到了自己那张不太熟悉的脸。清澈如水的一双眸子,映着嫣红微翘的一张小口。吹弹可破的皮肤,却隐隐的留下花妈妈揉捏的几道红印。
还有,还有那穿过额头覆盖左脸的那大片的红色胎记。
抬手抚摸那片红色的胎记,心里默默叹道,纵然是无盐丑容,却能保自己在销魂窟安然无恙。焉知不是幸事?
销魂窟里随便哪个姑娘公子不是貌若惊鸿,当初第一次露面的时候,着实吓得众人一跳。更有甚者,让花妈妈立即逐她出去。花妈妈不忍心,自己又恐她为难,只得尽力的讨好楼里众人。终是留在了这里,时间一久,大家也就习惯了这张丑颜。
只是,练就了一张微笑的假面,时间久了,也就真的以为自己本该如此。
就如同自己的名字,孟儿,孟儿,唤的久了,也便习惯了。
毕竟,乱世中,在这昆仑太虚脚下的小小乐土中,有自己一个安身之地,已然是值得焚香祷告的了。
就这样吧,静静地守在这里。
只待,那岁月易老。
人心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