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市郊,真的很宁静,夜风也变得醉人,它让整座城市沉了下来,凉了下来。再往前走一小段就是市里最大的公园,但我们不约而同没有朝那个方向走,因为可以想象,尽管在夜里,公园里仍不免喧嚣。绕着公园的外围安静平稳地散着步子,忽觉几分不可多得的惬意。有时想想,象牙塔里的我们就像**塔里的白素贞,寂寞无助,又放不下万千尘埃,到头来苦熬的仍是自己。
“说吧,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儿?你不可能想尽千方百计在声乐室找到我,然后晚上又约我出来散心。”唐瑾说。
我想了一阵,说:“说出来不怕你笑,这不还有一个月就要上交初赛作品了嘛,我憋了快一个星期了,完全摸不着头脑,我就寻思着去听你弹琴唱歌,看能不能从里面顿悟点儿什么灵感。”
唐瑾捂着嘴低头一笑说:“找到创意了吗?”
我说:“怎么可能!你也知道,就你们学院那情况,不入室内的话人就跟聋子似的,耳朵根本就是一摆设。”
唐瑾使劲拍了下我手臂说:“你说你这人怎么那么笨呢!你在门口听不见你不知道推门进去坐着呀,真是的!”
我解释道:“我也有这么想过,但你们乐队的吉他手长得健壮魁梧,他当时就站在离门最近的地方,我哪儿知道你们在里头是正式表演还是练着玩儿呢,万一我一进去干扰了你们的节奏,那哥们儿还不直接拿吉他劈我头上呀!”
唐瑾笑得合不拢嘴,半天停不下来,我在一旁一声不吭,可能笑点比她的高一些。
“那然后呢?”她问。
“然后我就约你晚上出来了呀!”
“闹了半天你就是想要听我唱歌呀,要真能让你找着创意,刺激灵感,别说一首,十首也行。”她说得很痛快。
我激动异常:“你是说你愿意单独唱给我听?我没听错吧?那收费会不会比你平时演出高很多?”
她用力在我背上乱捶一通,说:“你以为我是天涯歌女呀!我是觉得你这人还不错,这次比赛又是与我并肩作战的队友,况且我很欣赏你的能力,上次在你那儿买的竖琴我太喜欢了,我摆在宿舍有好几个同学问我卖不卖呢。”
我说:“你喜欢就好,我回去可以再专门给你做一个。”
“真的吗?太好了!”她满心欢喜溢于言表。
走到前面,是一座古旧的拱桥,这年头拱桥已经越来越稀少了。从现代人来看,拱桥的价值并不那么突出,也许贵在构架新奇,设计独特,可是从使用的角度来看,拱桥受限于承载量,别说卡车能开过去几辆,就是马车打算开过去也得先想清楚,况且来往行人总会抱怨拱桥走上去很累,还不如把它给拉直了。眼前这座拱桥据说命途多舛,几经波折之后勉强幸存下来。有的开发商买下这块地之后急于强拆,强拆的当晚吊车、挖掘机都已经开到桥边,严阵以待,就等一声令下。政府相关部门人员焦急地开了一整晚的紧急会议,终于一声令下:不准拆!然后立马从外地请来专家,对拱桥进行研究取证,还特别成立了调查小组,向市里头了解这座桥的上百位老人收集有关资料信息。几天下来,专家断定这是清朝时期的建筑。政府为之一振,开发商也气得直跺脚。其实,政府部门早就想拆,比开发商还急,因为这对于城市风貌建设极为有利,而这座上了年纪的拱桥横在市郊就好比一个抗战时期的玉米窝头被放进了一盒费列罗巧克力当中,显得格格不入。从使用价值上讲,每天从桥上来往的无非是上街买菜的大爷大娘和上学放学的小孩子,不仅如此,政府部门觉得现在全国各地每天拆除的古文物建筑数以千计,北京就是极好的榜样,可是迫于上面的压力和潜在的群众舆论,相关部门一直不敢轻易动作,万一传出去,不小心被媒体当成了反面典型,可就因小失大了。所以十几年来,桥仍是那座桥,它既无发言权,也不想发言。这桥本没有名字,喊的人多了,便有了名字——“过河桥”。有人说这不吉利,听上去像是阴曹地府里的“奈何桥”,还有人说干脆叫“过河拆桥”。“过河桥”这三个字被不知名的某个民间艺术家刻在了桥的两侧,字迹很丑,但艺术感超强。政府部门得知后,下令要找到那位民间艺术家,说他这是破坏历史文物的违法行径,要抓他坐牢,可没人知道究竟是谁干的。有回一位百岁老人被人推着轮椅经过这里,老太太看上去神志不清,目光呆滞,当她看到桥之后,兴奋得拍手道:“对!对!过河桥,就叫过河桥!我小时候那名字就刻在上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