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一钊的指引下,我们很快到了他爸平日工作的建筑工地上,整个施工大楼的外围被临时筑起的水泥墙包围,正中央是两扇合上的大铁门,只有在内部车辆进出时才会打开,门外小岗亭里做着一个保安,嘴里叼着烟,正在玩一个老旧的手机。看到我们这陌生车辆开到眼前,他按了下手旁的警报铃,示意我们不允许入内。曹一钊跳下车,走过去,看样子那保安认识曹一钊,大致说明来意后,他终于肯放我们进去,但由于刚才已有工程车陆续进去了,里面已容不下多余车辆,所以我就把车子停在了外面。
工地之上到处是忙碌的身影和不停运转的机器,上至总调度,下至农民工,都各司其职,忙得不可开交。现场看起来混乱无章,其实井然有序,我突然想到动画片里森林中的动物们在一起协力盖房子建家园的情景,但我立马又打消了脑中的情景,因为眼前的场景中看不到一丝的快乐,只有阳光直射下来从工人额上豆大的汗珠反射而出的光芒。虽然我们进来了,但很明显,我们被要求不准随处走动,因为没戴安全帽的我们很不安全。舒曼在楼群底下久久伫立,像仰望人民英雄纪念碑一样不肯离去,后来是被我们强行拖走的。
来到工人住所,其实不过是施工方就地取材,搭建的临时宿地,我们也知道,建筑工人是哪里有活儿,就在哪里吃在哪里住。两层单薄的水泥房,宿舍一间间隔开,每间住满八个人,而且均为上下铺的铁床,床上没有床板,只是用废弃了的大纸箱垫底,上面铺着工人自带的棉絮和被子。每个房里,正当中都放一张长条桌,看得出来是工人们自己做的,上头搁满了牙刷、水杯、卫生纸等生活用品,也不知道他们分不分得清。
尽管门窗洞开,可宿舍里仍不能掩盖刺鼻的臭味,这种综合型的臭味很难准确描述出来,原因也是十分复杂的,总之和这帮工人的生活习惯绝对息息相关。不过当局者迷,他们在其中待久了,也没当回事儿,或者根本察觉不到。
在这两层楼里,每层仅有一个卫生间,公共的,工人们洗漱、方便全集中于此,这儿的恶臭更是惨绝人寰,可见平日里大家都过于随意,又疏于管理,才换来这样一幅不堪入目的画面。我也是在偶然尿急的情况下有幸一睹。
舒曼像领导视察一样沿着铁栏挨个儿房间巡视,若是施工方代表在她旁边,我想她免不了怒斥一番,大呼应当立即改善农民工的生活条件。
在我看来,参观只能停留在参观的层面上,参观这里跟参观博物馆也没什么两样,你永远无法体会到在特定条件和环境下当事人的切身感受。
直到舒曼自己都感觉腻了,说了句:“咱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曹一钊说他忘了吃早餐,现在饥饿难忍,我们对他这种忘我精神尤为赞叹。他顺道买了四个水煮白蛋作为早餐,我们问他为什么如此钟爱鸡蛋,他说鸡蛋可是好东西,他打小就吃不腻,长大后更是爱不释口。
在车上,舒曼问曹一钊:“什么是鸡蛋?”
听到这个问题后,我们无言以对,曹一钊差点为此哽住了喉咙。
唐瑾说:“你这个问题太笼统了!”
我一边开车一边说:“对,我也觉得。”
舒曼问:“此话怎讲?”
我说:“‘什么是鸡蛋’和‘鸡蛋是什么’,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不知你想问的是哪一个?”
舒曼没想到这里头也有讲究,提出问题的她反而陷入了迷惑,好奇心一下被激发出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什么是鸡蛋,这是个哲学问题;鸡蛋是什么,这是个自然科学问题。”我说,“如果我没记错,你刚才问的是个哲学问题。”
“青天白日的,别谈什么哲学啦。”唐瑾说。
舒曼说:“好,那换个问题,鸡蛋是什么?”
曹一钊不管不顾,一个劲儿地啃着他买的鸡蛋,吃得嘴边糊了一圈的蛋黄。
我说:“从生物学角度来讲,鸡蛋是一颗卵细胞。”
听到这里,曹一钊立马纠正我的言论,说:“胡说八道!据我所知,鸡蛋是一颗受精卵。”
感觉曹一钊在挑战我的知识储备和人类智慧,激动之余我使劲拍了下方向盘,车子竟跟着鸣笛一声,像是也在表示对曹一钊的抗议。
我说:“别瞎扯了,明明就是卵细胞!”
“少来,明明就是受精卵。”曹一钊也不甘示弱。
我懒得跟他争,等他把四个鸡蛋全部消灭后,我说:“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他说:“我是农村的,从小我家就养了鸡,所以我最有发言权。”
我说:“就算你家养了鸡,你也不能替鸡蛋发言。”
从始至终,唐瑾和舒曼在车内一言不发,不知道她俩是根本不懂,还是在这个关于性的话题上有意保持沉默。
在这场口水拉锯战中,车子不知不觉到了酒店。
唐瑾说:“你开回酒店干嘛?”
我解释道:“要不然呢?在这城市里头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尤其是交通信息不甚了解,你让我开我都不敢乱开。”
舒曼解围道:“对,对,既然回来了,要不咱们上去打牌吧。”
曹一钊拍手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