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宛望了眼荣妃,又瞅了眼主座,轻声道:“荣姐姐说得是……初侍圣主便受封为贵妃,虽是有违祖制,却是……情理之中。”
惠儿清淡一笑,微微点头。桑榆不置可否地嘟嘟嘴,木木地倚了倚软垫。
双眸闪过一抹寒光,唇角微扬,荣妃冷冷一笑,道:“贵妃受封,你我自是心悦诚服。那……良妃呢?宫规列明,皇贵妃一、贵妃二、妃四、嫔六……哼……我们四妃都在,何来良妃?”桑榆、德婉对视一眼,齐齐望向惠儿。
微微一怔,惠儿稍稍扭头,对着荣妃,轻声道:“荣姐姐,非是我有意冒犯已故之人,除我们四妃外,还有平妃、敏妃--”
眸光愈冷,荣妃定定地瞅着惠儿,语气冷凝,道:“惠妹妹,我知……她与妹妹……算来也属……同气连枝。我不奢望妹妹大义灭亲,可……妹妹也不能这般偏袒她。平妃、敏妃可都是仙逝后追封的谥号。良妃?她如今可是活生生的……这宫里莫名其妙就成了五妃。”
面色唰地苍白,惠儿避过迎面的刺骨冷光,缓缓垂眸,揪着帕子理了理,淡然道:“荣姐姐,我与芝兰妹妹确属同族。她受封,做姐姐的,我自是高兴。这点不假……”
抬眸扫了眼四下,惠儿幽幽起身,接着道:“可……我也想说句公道话,撇开我们这层关系,我今日还是得说,芝兰妹妹受封并无不妥。既然初侍圣主可受封贵妃,芝兰妹妹有子有女,八皇子德才兼备,妹妹母凭子贵,受封为妃,又有何不妥?”
“哼……”荣妃幽幽移眸,凝着地板,一记冷笑。
脸色愈发苍白,明眸掠过一丝淡淡不悦,惠儿揪着帕子,振了振,欠了欠身,道:“各位姐妹,我先回了。”
“唉……”桑榆急忙招手,起身时唯见飘然出宫的一袭衣襟,轻叹一气,木木落座。德宛顿觉稍许尴尬,不由正了正身子。
眸光穿梭于两席客座,清然一笑,桑榆扬帕子个隔空点了点,道:“荣姐姐、德妹妹……品品这茶怎样?这可是江南贡茶……”
“慢点……慢点……别磕着了,这可是额娘最喜欢的瓷瓶。”若儿拢着貂裘,站在院落,一面哈着手取暖,一面笑盈盈地叮嘱宫人。
“格格,天冷,赶紧进去歇着吧。”小张子弓着腰凑了过来。
若儿闪了闪眸子,声若银铃,夹着一丝浅浅笑意,道:“额娘受封为妃,终于可以搬进储秀宫正殿,这天大的喜事……我怎能不出力?”
“格格,要不再等等吧,等娘娘回来再说。”小张子忧心忡忡地望着穿梭往来的宫人,低声道。
愣愣瞟了眼院门,小嘴一嘟,若儿自言自语般念叨:“皇阿玛口谕都下了,任那些人再不乐意,又能怎地?额娘何苦……真不知额娘赶去西暖阁干嘛。”
眉角一蹙,小张子无奈地瞅了眼院门,旋即,振了振,压着嗓子道:“格格,非是奴才多嘴。储秀宫这么些年来,虽也安置过几拨未受封的秀女,可明殿一直空着。娘娘的心意,奴才明白,娘娘不在乎这些。”
香腮鼓了鼓,若儿悻悻地踱步入屋,撅着嘴,道:“即便不在乎……也不能任人欺负。凭什么贵妃娘娘一入宫就能是贵妃,额娘受封为妃,他们就跪去太庙?”
“格格……”小张子急忙凑近,瞟了眼四下,蹙着眉,摆着手,死命摇头,压着嗓子劝止。
“听到便听到,我还巴不得。便是皇阿玛在,我也这般说。”若儿倔强地扬了扬下颚,一脚跨过门槛,回头朝小张子,道,“你瞧着吧,他们逆皇阿玛的意,便是逆天,跪去太庙也没用。”
“由得他们,爱跪便跪。”深邃双眸闪过一丝戾气,玄烨不曾抬眸,定定地凝着书页,蹭了蹭靠垫,扬指狠狠翻了页书。
两泓清水骤起涟漪,眸光些许动容,些许凄清,芝兰顺着榻沿,朝明黄身影挪了挪,柔声道:“皇上,天寒地冻,各位姐姐跪在太庙,病了可如何是好?除夕近了,这……”
啪地合上书,玄烨定定地瞅着娥眉黛玉,眸光些许不耐,些许无奈,随手将书撂至一侧,摁着软榻朝榻沿挪了挪,双手掌着纤纤玉肩,唇角微嚅,低声道:“芝儿,你不想朕为难,朕知。可朕的性子……你还不懂?他们也懂,却偏偏要逆朕的意。朕既开了口,你便是大清朝的良妃。朕不妨明言,朕等到今日才立你为妃,并非怕流言蜚语,那些朕不在乎。朕只不过……朕心里那道坎,碍着……你阿玛……”
星眸一瞬氤氲雾簇,眉角颤了颤,芝兰扬手覆上明黄膝盖,落寞垂眸,声音稍许凄清,道:“阿玛……是个苦命人,虽是百般算计……却独独算不过命运。他……不是有意冒犯圣威的……只因他执念,害了哥哥,害了额娘,受尽二十载煎熬,他的悔……他的痛……”生生哽住,几滴晶莹滑落,浸入明黄锦线,芝兰颤颤地扬指拂了拂明黄膝盖。
眸光幽幽一沉,揽着水色倩影入怀,玄烨蹭着云鬟雾鬓,微微点头,轻声道:“朕知……朕没再怪他。嘎达随裕亲王当差十余载,恪尽职守,如今已近而立之年,朕给他在内务府派了差事。”
微微抬眸,透着弥蒙泪光,芝兰痴痴地凝着剑眉,唇角微微颤了颤。
掠过一抹解嘲笑意,玄烨扬手拭了拭凝脂玉面上的两道泪痕,些许打趣道:“朕身为姐夫,照拂下小舅子,份属应当。你这般望着朕,倒叫朕难为情了。”
笑靥浅浮,芝兰贴着明黄肩头,痴恋地蹭了蹭,瞬即,星眸掠过一抹愁思,抿抿唇,轻声道:“皇上,臣妾受封的确有违四妃的祖制,拂了各位姐姐的脸面……终是臣妾理亏。荣姐姐、宜姐姐和德妹妹……想是一时面上过不去,并非无理取闹,他们已在太庙跪了整日,若没个台阶下……”
紧了紧怀翼,唇角不耐地扬了扬,玄烨缓缓垂眸,解嘲一笑,道:“那谁给朕台阶下?行了,区区几个女子,朕还治不了他们?”
泪光眸光潋滟生辉,芝兰嫣然一笑,片刻,恋恋不舍地挣开明黄怀翼,正了正身子,双颊轻染一丝绯红,柔声道:“倒是臣妾多虑了。臣妾……告退了。”说罢,缓缓起身……
扬手扯住玉腕,双眸掠过一丝玩味笑意,玄烨抬眸凝着娥眉黛玉,拽着水色倩影落座,轻笑道:“既来了……便留下吧。”
绯红愈甚,唇角不自在地微微扯了扯,芝兰低低瞥了眼锦帘,压着嗓子道:“臣妾未请旨便冒冒失失来了,今日……已翻过牌子,和嫔妹妹……恐怕已进宫门了。”
微微一怔,玄烨尴尬地垂眸,茫然瞟了眼软榻,瞬即,轻嚅唇角,抬眸一凝,淡淡道:“小珠子办事远不及他师傅,看来朕升他做总管,倒是操之过急了。进了宫门,遣回去便是。竟多嘴跟你提……”
耳际都些许刺辣,星眸似染了羞赧粉晕,芝兰合手紧了紧,解嘲般挤出一丝笑意,木木地垂眸盯着软榻,轻若无声道:“不怪魏公公,无碍的……皇上……臣妾都三十好几了……”欲言又止,嗓际些许哽住,笑意却愈浓,芝兰木木地紧了紧手。
扬指微微抬起凝脂下颚,定睛瞅了瞅,眸光尽染柔情,唇角漾起一抹浅笑,一瞬晕及眉角,玄烨微微摇头,簇头碰着莹白额头,轻声道:“你莫不是想说……年老色衰……受不起圣宠?依朕看,你还是那年颁金节初见的模样……倒是朕,老了……瞧瞧……”
玄烨正了正身子,稍稍侧了侧头,掠过一丝解嘲笑意,扬指点点鬓角,道:“是不是华发早生?”
星眸幽幽一沉,探头定定地瞅了瞅,芝兰不由嘟了嘟嘴,嘀咕道:“哪有?皇上正值壮年,怎会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