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时分,娅正在给病人们检查伤口,正规的医用物品已经耗尽,现在是自制的绑带在勉强支撑着。虽然已经在沸水中煮过,但娅还是不太放心,她一一的核查伤员的情况。还好,没有什么问题。
领队和A正在那边与暴徒头领谈判,但看样子见效甚微。来的那天暴徒头领已经说过了暂住的条件——食物,水,武器,想要过去还要加上女人。每天在鲜血的浇灌中,吃人的种子在暴徒心里慢慢成长,除了力量、技巧,甚至他们的暴戾与黑暗。他们挣开的眼睛发出一缕光芒,尖牙利齿长到了嘴唇外面;他们甚至长出了犄角和牛尾。女人!他们渴望着。
憎恨者有之,羡慕者有之,加入者有之。一群群待宰的羔羊举起猎人的屠刀杀向自己的同类,然后分而食之,何等悲哀!暴徒们说,加入的,妻儿老小也算作一同,一口子需一个人头,一个人头一口子。甚至你的朋友、邻居,甚至陌生人,不管那些,全是同样的价码。于是这个小小的交通岔口变作了道德与良知的宰杀场,悲哉!
食物不值得同情,因为他自己选择成为了食物。羊们老实了几千年,岂会突然间因为害怕死亡而拼了一搏?狼之所以是狼,天命注定,无法更改。
娅每日沉落在沼泽般的噩梦中无法自拔,她流出的泪水淹没了一条长江一片黄河,她祈求了满天的神灵诸殿的佛陀,没有答复,唯有沉默。沉默中,她似乎听到了路西法呵呵的笑声:“真是好吃的肉呀,真是好吃的肉!”
娅也曾奋不顾身的质问,那时候的她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她睁着红红的眼睛,嘶哑的向暴徒们咆哮的问道:“为什么?都是人啊!”是啊都是人啊,都是天生地养爹疼娘爱这样子过来的,都曾是二十一世纪独养的娇柔的公主王子,大家难道不是应该团结互助吗?畜生——猪狗牛羊,狼豺虎豹也知道团结二字,人,为何就不知道呢。
红毛笑着指她,哟,哪里来的美人儿,来给我疼疼。黄毛说,滚吧,毛还没长全呢,哈哈。拿刀的说,没长全,不能吧?来给爷试试?他们身后的刀疤脸站出来,他也许比较“仁慈”,他对娅说,“回去吧,这不是你这种女人该来的地方。”暴徒首领听到了这边的吵嚷,横眼看了过来,一梭子弹也击中了娅旁边的水泥地面,他沉默了少许,面容严肃地说道:“弱肉强食罢了。”然后又转过头对着领队说,“你们要付出代价。”于是领队少了一只手,A缺了一只耳。这是弱者挑衅强者的代价,也是同为人类唯一的怜悯。
那天以后娅变得很沉默,尽管A多次来开导她,尽管领队早已有了这样的觉悟,尽管大家看她的眼神像是看着征讨地狱归来的勇士——不惧畏死亡的人总是让人敬佩的,尤其她并不为了自己。
娅沉默的将伤员的伤口检查完毕,沉默的走到她睡觉的地方,抱拢双腿,抬头看着天空。今天没有太阳,雾蒙蒙的,是个很好的天气。原本这样的天气不应该在血河里游泳在肉堆里打滚。
“都出来,出来,龟仔们!”沉重的踏步声,紊乱的喘气声,刀剑交响的音乐,亡灵的奏曲。
“都出来呀!不是坏事情,哪个龟仔不出来我进去砍他噢。”
“别怕啦,出来啦,我们今天又不见血,怕什么啦。”吼叫声,冷笑声,太阳落下的声音。
黄毛红毛大砍刀小匕首,刀疤枪孔独眼龙,暴徒首领!
人们颤颤巍巍的从房子里面走出来,一脸茫然地看向肉食者,他们尽管收起了獠牙擦尽了涎水,可是那峥嵘的面相让小儿止哭。
人们规矩的站成多排,规矩的向右看齐向前看,规矩的变成了草包军团。然后收敛了所有的表情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等待训话。
“有人杀了我们的人!”暴徒首领注视了他们一分半钟,然后缓缓地说道,“我不知道是谁,他很聪明,身法高超。”他冷笑着看向面前不敢动弹的龟仔们,“我知道我捉不到他。”他停顿了一下,“可你们能。他一定是你们中的一个,或者曾经是。如果他还在,那么恭喜你们,把他交出来,我饶你们一命;或者你们倒霉,他已经走了,那么,你们就全去死好了。”
暴徒首领再次扫视了众人,挥一挥手,“解散!”带着部下走了。
人们看着他大步流星走出了街道,走出了视线范围,这才慢慢地回去。
寂静,寂静是爆发前的沉默。在这个木材堆里,以前只是缺少了火种,可是今天有了。不止有了火种,还被浇上了一桶上好的汽油,尽管它暂时沉默,可是已经有了结果。大火将熊熊燃起,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都将被焚尽。有人企图控制它,可是风的方向飘忽不定,于是点燃了自己。火啊,燃烧吧,烧尽罪恶。成全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