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老太太生平第一次对这个一直以来都让她很满意的儿媳妇产生了质疑。
这个蠢到是非不分的女人,真的是她一直以来都引以为傲的好儿媳吗?
这个问题云老太太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一个答案来。
她满脸疲惫的看了一眼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云大太太,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怒声道:“行了!若是还想让尘儿醒过来,就不要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云大太太见云老太太发了怒,这才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巴。但心中对孟雪染的不满却更加深了。
关心云修尘伤势的人有很多,尤其是未婚配的姑娘们,就连云修尘一天睁了几回眼,喝了几碗药她们都清楚。
云修尘以前就因为皮相不错拥有不少爱慕者,这一次更是引来了更多的姑娘为他的伤势心疼。
云修尘被此番身受重伤,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世人在担心他的手,便开始谈论起了他的八卦。
在云修尘帮兄长迎亲的前一日,他的妻子孟氏回了娘家,听说孟氏吵着要和云修尘合离。孟家听了女儿的哭诉,原本也想同意的,只是云修尘受了这么一次重伤之后,事情又有了变化。
孟家在云修尘被送回云家的第二日就主动将女儿孟氏送回了云家。还当着云家人的面教训孟氏让她从今而后好好伺候夫婿,孝顺长辈,若是下次再敢不经夫家允许就偷偷摸摸地回娘家,云家就与孟氏断绝关系不认这个女儿了。
孟氏回到云家的时候形容憔悴。眼睛肿的像是包子,也不知道是为云修尘哭的还是为了她自己哭的。不管她心里是如何想的,却也老老实实地在云修尘床头侍奉起汤药来,只是孟氏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少女时候的神彩。
外头的传言愈发的不成样子,紫鹃每日听到外头的这些传言,都忍不住替自家小姐鸣不平。
明明是她家小姐冲进了战场之上救回了云修尘,为此还深受了重伤!
至今她家小姐身上的伤口还狰狞的可怕,外头那些人不感念小姐的辛苦,还这般诬蔑她,简直是太欺负人了!
偏偏她家小姐却还总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真是要急死她了。
“小姐,外头的那些传言,真的愈发难听了,您真的不准备去解释一番吗?”紫鹃急的直跺脚。
孟雪染正在给云修尘擦拭手脚,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随他们去吧。”
紫鹃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彩月一把给拦住了。紫鹃不明所以的看了看彩月,彩月见状却是摇了摇头,示意紫鹃不要再说了。
紫鹃只好将心中的愤懑与不满压在了心底,不再说这件事了。
等到两人从房里退出来之后,紫鹃一把拦住了正在朝外头走的彩月,怒声道:“你为什么拦着我?难道咱们就着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小姐被人这么泼脏水吗?”
彩月闻言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道:“少奶奶她这样做,是有她的理由的。”
紫鹃闻言心中更加吩咐,提声道:“那也不能任由别人这么诬蔑小姐啊。原本大太太就因为二少爷的缘故,对小姐很是不满,如今出了这样的传闻,更是看小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你先别激动。”彩月拉了一把差点跳起来的紫鹃,沉声道,“你既然想不明白,那我就告诉你。”
“好好好,你说!我看你能有什么理由。”紫鹃气呼呼的道。
“我且问你,你跟在二少奶奶身边多久了?”
“我从小就是跟在小姐身边长大的。”紫鹃骄傲的仰着头,得意洋洋的说道。
彩月见状摇了摇头道:“既然如此,那我问你,你可知二少奶奶是在何时学的武?师从何人?”
“这……”紫鹃哑然,她从小都没有见过自家小姐学过武。
孟雪染身子自小并不大好,又因为深得孟家老太太和孟家老太爷的喜爱,所以更是肆无忌惮,平日里连走路都恨不得让下人代劳的,又害怕长胖,所以每日用饭也不多。
身子骨自然是一年比一年差了下来。
彩月一看到紫鹃的脸色便知道是什么情况,就开口道:“所以,若是这个时候出去告诉别人,二少爷其实并不是李二公子救回来的,而是二少奶奶亲自去救回来的,你说说,这话说出去,谁会相信?”
应……应该没有人会相信吧。紫鹃讪讪的想着。
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就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家小姐有朝一日会有杀人不眨眼的时候。
“再说了,就算别人相信你的话,又能如何呢。”彩月摊了摊手继续说道,“对于二少奶奶来说,可有什么好处?”
并没有什么好处。
别人不问这件事也就罢了,若是问起来,刚才彩月问她的那些话,小姐她何时学的武,又师从何门何派,这些该怎么回答。
孟家的人都知道,她家小姐从来没有学过这些的。
更何况,那是从成百上千的朝廷士兵手中夺回了二少爷的性命,这要是传出去,只怕没有人会说她家小姐对二少爷用情至深,生死相许,而是会说她家小姐竟然是个嗜血狂魔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与其这样的话,还不如现在这般的传言呢,好在只是传言,对于她家小姐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紫鹃想到这里,想要辩驳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她突然之间有些深深的懊悔,亏她一直自诩是她家小姐身边的第一大丫鬟,结果这些日子一来她所做出来的事情,简直没有一个像是一个大丫鬟做出来的。
和彩月相比,她真的是糟糕透了。
紫鹃失魂落魄的走了。
彩月却是不知道紫鹃心中竟然是做这样的想法,她一直觉得,紫鹃此番怕是知道了二少奶奶为何对这个传言不感兴趣的原因,所以情绪有些低落。
直到夜里,她被长安堵在了路上的时候,她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孟雪染则是日夜守在了云修尘的身边,她拿起以前存放在清澜院小书房里的词话本子,看了两页,对着云修尘说道:“你看,我又在看这些毁人心智的东西了,没有你在我身边时时刻刻提醒,我总是会做一些蠢事。”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将手中的词话本子放下,坐在她身边的阿宝却是爬了过来,似是对她手中的词话本子很感兴趣,一直伸着肉嘟嘟的小手想要它。
孟雪染见状笑了笑,对着云修尘道:“云修尘,你快些醒过来吧,阿宝都快要被我带坏了。”
阿宝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孟雪染说的话,不过他却是停下了手中想要去拿孟雪染手中词话本子的动作,反而是转身趴在了云修尘的身上,对着他的脸上胡乱的亲了几口,给云修尘留下了一脸的口水。
孟雪染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更是笑出了眼泪。也不知是因为真的好笑,还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想要流泪。
就在她低下头去擦拭脸上的泪水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染染,为什么哭?”
孟雪染抬手擦拭泪水的动作一僵,胸腔中的那一颗心却疯狂的跳动了起来,她收起了忍不住颤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随后缓缓的抬起头,便看到了那个躺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睁开眼睛的云修尘,目光温柔的望着她,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
孟雪染一下子扑在了他的身上,原本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瞬间又落了下来,她抱住了云修尘的身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云修尘听着孟雪染的哭声,只觉得心都疼了。
他想要伸出手回抱住趴在他身上哭的厉害的孟雪染,可是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一动也不能动。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只得喘着粗气,似乎是刚才那句话已经用光了他全身上下的所有力气。
他只得任由孟雪染这般哭着,却无能为力。
等到孟雪染哭够了,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从云修尘的身上起来,随后拉了一条帕子盖住了脸,不想要让云修尘看到她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
“染,染染……”云修尘有气无力的开口道。
孟雪染闻言也顾不得害羞了,连忙将脸上的帕子拿开,一双红肿的眼上上下下看了云修尘好几遍,神情紧张的问道:“云修尘,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云修尘的脑袋轻轻的摇了摇,他只觉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还沉的可怕,他眯着双眼,努力让自己睁开眼看着孟雪染,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孟雪染却是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道:“我知道了,你睡了这么些天,好不容易醒过来,需要再好好休息一阵子,才能慢慢的回复体力。你要是觉得累,就先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云修尘却是喘着粗气,一字一句的道:“染,染染,陪,陪我,我,睡……”
孟雪染抿了抿唇,随后扬起了一抹靓丽的笑容道:“好,正好我也累了,我陪你一起睡。”
被忽略的阿宝扬起脸,看了看一睁眼就没有看到过他的爹,又看了看从他爹一睁眼,眼里就没有他的娘。
“彩月!”
在外头候着的彩月闻言匆匆走了进来。
“把阿宝带下去玩吧。”孟雪染淡笑着吩咐道。
彩月闻言虽然有些奇怪她今天为何心情变得那么好,但还是应了是,连忙走到床前,想要把阿宝抱走。
只是她还没有将阿宝抱起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一直在奋力睁着眼用深情的目光望着孟雪染的云修尘。
“啊!”彩月惊呼了一声,“少爷,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孟雪染知道云修尘现在就连正着眼都是费尽了全力,更不要说开口说话了。便代替他说道:“恩,去告诉老太太和大太太,就说相公他醒过来了。”
彩月连连点头,欣喜的应了,她将阿宝从床上抱了起来,匆匆的朝外头去了。刚走到门口,孟雪染就听到彩月欢喜的大喊声:“二少爷醒了!二少爷醒了!”
孟雪染忍不住笑了笑,随后躺在了云修尘的身边,两人互相望着看了一会儿,看着云修尘已经即将要闭上的双眼,孟雪染知道云修尘快要撑不住了,便轻声道:“睡吧。等你好了,想看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云修尘闻言这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昏睡了过去。
孟雪染却是睁着眼看着他的睡颜,看了好一阵子,她抬起手轻轻的摸了摸云修尘消瘦下来的脸颊,嘴角勾起一抹笑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缓缓的滑落。
云老太太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和云大太太嘱咐一些事情。正说到口干舌燥的时候,她端起了一杯茶还没有喝到嘴里,就听到外头一个小丫鬟匆匆的跑了进来,脸上露着喜色道:“老太太,大太太,二少爷他醒了!”
“啪!”云老太太手中的茶杯瞬间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什么?!”云大太太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对着那个冲进来的小丫鬟瞪着眼惊呼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小丫鬟连忙点着头道:“奴婢不敢撒谎,是二少奶奶身边的彩月说的。”
“母亲!”云大太太唰的转过头,一双眼瞬间充满了眼泪,对着云老太太颤声惊呼道。
云老太太深吸了好几口气,钱嬷嬷更是在她的背后努力给她顺着气,这才伸出不停在发抖的手搭在了钱嬷嬷及时伸过来的手臂上,道:“快,我们去看一看。”
云大太太连忙来到了云老太太的右手边,扶着云老太太起身,两人跌跌撞撞的去了清澜院。
刚到清澜院的时候,云老太太和云大太太就听到了里头小丫鬟们的欢呼雀跃的声音。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喜。
进了院门,清澜院的小丫鬟仆妇们纷纷行礼给云老太太和云大太太道喜。
云老太太和云大太太来不及说些什么,一脚深一脚浅的快步跑进了清澜院的正房。
孟雪染身边的三个大丫鬟已经在正房门口等着了,见到两人过来,连忙行礼道:“老太太,大太太,二少爷刚才醒了,可却因为太累的缘故,现在又睡过去了。”
只可惜经历了人生大喜的云老太太和云大太太根本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直接就从她们身边越过冲进了正房。
卧房里,云修尘和孟雪染正贴在一起睡着。
云老太太和云大太太等人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云老太太见状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云大太太却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又惊又怒的指着躺在床上的孟雪染吼道:“孟氏!你这是在做什么!”
只可惜孟雪染自打回到云家睡了那一觉之后,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如今她终于守到了云修尘醒过来,这一觉自然是睡的极沉。
云大太太难得的大嗓门也没有把孟雪染给叫醒。
顿时气的她差点就要对孟雪染大打出手。
反倒是云老太太沉得住气,见状沉着脸道:“孟氏身边伺候的丫鬟呢?”
彩月等人见状连忙走上前来,跪在了地上道:“奴婢在。”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尘儿他醒了吗?”
彩月是第一个知道内情的,连忙开口道:“二少爷是醒了,奴婢亲眼看到的。不过二少爷醒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似是累的厉害,就又睡过去了。二少奶奶她这些日子一来日夜不歇的守着二少爷,见到二少爷醒过来之后,就再也撑不住了,所以也跟着睡了。”
云大太太闻言在一旁怒声道:“什么叫撑不住了?伺候夫君那是她的本分……”
“住嘴!”云老太太沉声喝道。
云大太太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有些担惊受怕的看向了云老太太。瞬间她觉得脸上如火烧一般,这是云老太太第一次而去还是当着下人的面落了她的脸面。她觉得有些难看,忍不住抬起手捂住了脸。
云老太太瞥了她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夫妻二人都好好休息吧。等他们休息好了醒过来,再去把大夫请过来好好的瞧一瞧。”
彩月等人连忙低头应道:“是,奴婢遵命。”
云大太太见状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又怕云老太太突然发怒。
“行了,咱们先回去吧。”云老太太却是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丢下这句话就朝外头去了。
云大太太就算是在心有不甘,也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跟着云老太太走了。
云修尘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变成了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男子,而且和夏翎关系不错。在夏家的老宅里的那个地下基地,他看着她光着脚往走廊这边快步跑来,然后离他越来越近,让原本正与夏翎说话的他忘掉了下半句,就站在那里直愣愣地看着她。
不过她的视线并没有在他身上,她微撅着嘴,眼眶还有些红,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出于什么心态,就站在那里没有动,然后看着她撞进了他怀里。
云修尘至今还记得那一刻自己心中悸动的感觉,不过他当时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很招人恨地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换来了她一个巴掌。
云修尘长到那么大哪里挨过别人的巴掌?而且她给了他一巴掌之后竟然就跑了,连句话都没有说一句,他当时就怒了,正巧夏翎也在他的身边,他便拉着夏翎去找了夏翎的父亲轻描淡写的提了几句,随后她就被夏翎的父亲关进了地牢。
那一日很冷,他不知道为何心里总是不安,他想着可能是新到了一个地方不太习惯。
“诶,你们家的地牢在什么地方?”
当他脱口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夏翎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自己问完之后也后悔了,然后漫不经心地补充道:“那丫头不是被关进地牢了么?她得罪了我,我肯定不能随便就放过她,你带我去看看,我捉弄捉弄她!”
夏翎也是个混不吝的性子,闻言笑了两声,很痛快的带着他去了。
才一走到地牢门口,他就听到了哭声,她在地牢里哭。
那一天应该是个大日子,外头很热闹,他听着她的哭声却觉得心里有些冰冷。他不想承认自己当时是后悔了,其实他也没必要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不是?不就是一巴掌么,其实也不疼。
他想,如果她给他道个歉陪个不是他就原谅她,去给她求个情。
他走进地牢的时候她正抱着腿缩在角落里,他扯了扯她的头发,故意笑着道:“给少爷我磕三个头,叫三声‘好哥哥’,少爷我爷就与夏翎去给你求情放你出去怎么样?”
其实他也就是逗逗她,没真想让她磕头,不过如果她肯喊他哥哥的话他就把自己弄来的那一屋子的好东西都送给她玩。
不过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她就像是一只愤怒的小猫一样扑了过来,挠到了他脸上,他脖子上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满手的血。
这下他真的怒了,想要一脚踹死她,刚一抬脚看到她吓呆了的脸又硬生生地忍住了,脸上的表情却是忍不住凶恨着。
最后他被夏翎给拉走了,夏翎说这是他父亲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好苗子,若是就这样毁在他俩的手里,估计会被狠狠的修理一番。
从那以后,她看到他就向老鼠见到猫一样绕道走,他心里又是愤怒又是委屈。
直到有一天她在一次训练场上,指名要挑战他,最后还把他打得头破血流,害的他被夏翎嘲笑了许久,还被他前来观战的父亲看到,觉得他学艺不精给他父亲丢了人,被他父亲强行拉了回去,他看着她恨的牙痒痒。
于是他对她撂下狠话:“雪染,你会后悔的!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