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敲门声让千晴心里像擂鼓一样不宁,谁能想到出发第一晚就遇上了这样的事。难道是刚才沈夔之去找芃麦被他们发现了吗?沈夔之坐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千晴,让她不要慌张。他下床,一边应着一边走去开门。门才刚开了一条缝,外面的人就一把将门打至大开踏了进来,他手上的火把将房间照得通明。
“这位大哥,深夜来访,所为何事?”沈夔之客气地问道。
那人挑眉看了看沈夔之,又看了看床榻上的千晴,道:“你们是什么人?”
“在下乃卫城人氏,携妻去往北虞郡探亲。傍晚至此,想等天明再进雁钟城。”
千晴听到这句“携妻”,不自觉地把被子又朝上提了几分,盖住了自己的脸。
“噢……那方才可有出去过?”那人上下打量了沈夔之一番,举着火把走到窗台边,伸手摸了一把窗台边的桌案。沈夔之见他走至窗台,知道他在怀疑什么,庆幸刚才翻窗而入时没有踩桌案而是直接跳在了地上。
沈夔之走到他身边,拱手笑道:“奔波一天,甚是劳累,若不是您深夜来访,我们二人只怕已在梦中云游几番了。”
那人半信半疑,又在屋内看了片刻才走。刚走了几步,他又调转回来,向沈夔之道:“你说你是卫城来的?”
“是。”
“你可见过此人?”那人拿出一张画像,展开来呈现在沈夔之面前。那是一张女子的画像,眉目恬淡,清秀之姿,但无半分熟悉之意。沈夔之摇了摇头,表示不曾见过。那人踌躇片刻,将画像交到沈夔之手上,指了指千晴,道:“你夫人可有见过?”
沈夔之一愣,看来此人并不像看起来这样粗野。他接过画像,走到床榻前。千晴背对着他们,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沈夔之将画像展开给她看,她仔细看了看,仿佛若有所思,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那伙人拱手告辞,沈夔之关上门,又听了听动静,确定他们已经离开后才走到床前,坐在千晴身边。千晴望向他,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看样子应该是某个王公大臣的家仆,也有可能是江湖势力。”
“噢,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刚才和芃麦见到了吗?她怎么说?”
沈夔之替她掖了掖被角,道:“芃麦说那伙人到明月楼去找一个姑娘,没找到,就把芃麦给抓来了。”
“找一个姑娘?”
“是,应该就是方才画像上的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我觉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你见过?”
千晴点头,道:“我应该是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接着又问道,“芃麦有说关于我母亲的事吗?”
“她说你母亲自从那天逃走以后就没有再回过明月楼,芃麦说她虽然拿不准,但猜测应该是去了南尧,”沈夔之看了看千晴,“咱们不经过南尧,要不要现在改道去一趟?”
“不用,她一定会去荒原的,我们按照原计划就行。”千晴说着转过头看着他,“不早了,休息吧,今天奔波一天,再加晚上这一出,你肯定累了吧。”
沈夔之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是有些累了,你也休息吧。”说着,他从床榻上拿下一床被子望窗台那边走去。
“你去哪儿?”
沈夔之将被子掸了掸,准备铺到地上,他道:“不是说好了吗,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千晴见状,踌躇道:“你,你还是到这里来睡吧,嗯……地上太凉。”
沈夔之抬起头望着千晴,千晴与他四目相对,赶紧低下头,像个新嫁娘一般满脸红霞。沈夔之咧开嘴笑了,又抱着被子坐到了床沿。千晴别过头,望着床幔,手指不自然地抓住被角。沈夔之合衣在她身边躺下,轻声道:“快睡吧,明早我叫你。”
驿馆重归静谧,月色隐隐投到房里,屋内的陈设都只剩下了暗黑的影子。沈夔之轻微的呼吸声在身边起伏,千晴微微转过头,看着沈夔之的侧脸,回想起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不自觉地笑了。
很踏实的安全感,就来自于身边的这个人。千晴偷偷将头靠过去,触到了他的肩膀。万籁俱寂,没有人目睹这一切,除了窗外的月光。沈夔之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好事,还是假装梦见了什么好事,嘴角微微扬起,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千晴醒来时发现沈夔之已不在身边。刚坐起身,就见他从门外进来,端着一盆水,对千晴道:“你醒了,我给你打了盆热水。”
千晴翻身下床,揉着眼睛,道:“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还有人比我们更早呢。”
“谁?”
沈夔之叹了口气,坐下倒了一杯茶,道:“那伙人已经走了。我方才去庭院里打水时看见那几间屋子已经空了,前堂里也没有人,问了驿馆的伙计才知道,他们天还没亮就走了。”
千晴也有些惊讶,道:“那我们岂不是……唉,都还没有来得及想办法救芃麦姑娘,这就错过了。”
沈夔之默默地喝着茶,心里也一团乱。不知道那伙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芃麦。昨天晚上芃麦打开窗子时脸上的欣喜之情还历历在目,明明遇到了却无法相救,这种无力的感觉让他非常烦躁。
两人收拾了一下行装,和驿馆伙计结算了银钱,骑上马往雁钟出发,期望着能再遇见那伙人,救出芃麦。
清晨的雁钟大街上热热闹闹,两人下马徐行。主街两侧有许多小摊贩,卖包子的,卖菜的,走街串巷吆喝的手艺人,一派生机。两人边走边看,不时分享所见,兴致勃勃。
“咱们找个客栈住下吧,再吃顿早饭?”沈夔之转过头询问千晴的意见,千晴虽然在点头,眼神却在四处飘荡,沈夔之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
千晴扭过头对他一笑,道:“我以前在雁钟待过,这里跟几年前没什么区别,还是很热闹。”
“咱们这一路要经过东山郡和北虞郡,大概会走不少你以前走过的路吧?”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遇见老朋友呢。”
两人说说笑笑,走进了一家客栈。店小二热情地迎上来招呼,麻利地将两匹马牵到马厩。沈夔之和千晴在桌前坐定,他悄悄对千晴道:“以后咱们回禾风堂去了,你也要这么热情地招呼客人,知道吗?”
千晴暗暗地掐了他的手臂,笑道:“好的,沈掌柜。”
沈夔之要了一碗鸡汤面,一碗荠菜馄饨,给千晴要了一碗红稻米粥和一份焦圈糖包。又听见店小二说他们这儿的栗子酥和糖蒸酥酪做得好,也各要了一份。千晴忙阻止道:“你干嘛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店小二乐呵呵地插了句嘴,“吃得完吃得完,早上要吃饱,这早上要是没吃饱,一整天都没精神!这位公子点的都是小店的招牌,姑娘可有口福啦!”
沈夔之笑道:“得了吧,这要是有一百个客人点了一百道菜,这不得道道是招牌啊?”
店小二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随即又笑道:“其实我们这儿真正的招牌是火腿炖肘子,二位要不要来一份试试?”
千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大清早的,谁乐意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啊。”
店小二听到这话立即反驳道:“姑娘这话说错了,咱们来安居的火腿炖肘子,那可是雁钟一绝,肥而不腻,入口即化,那叫一个香!我看二位是外乡人吧?全雁钟谁不知道,咱们城里最富的绸缎李家,那李大公子多次请咱们大厨上李府,不做别的,就做这道火腿炖肘子……”
话还未说完,就看见这店小二一脸惊讶地望着客栈大门的方向,转而热烈地笑出来,“哟,李公子,怎么说您您就来了!”
千晴和沈夔之顺着他的话音望身后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朱紫吴锦外衣的男子站在门口。他走进来,一脸笑意地看着店小二,“秋来,你又说我什么呢?”
秋来笑嘻嘻地迎上去,道:“我在跟这二位客人介绍您最喜欢的火腿炖肘子呢!这位姑娘说太油腻,您给说说,咱们来安居的肘子,是不是……”
“千晴?”李公子注意到桌前的人,在看到千晴的那一刻愣住了。
千晴这才仔细地看了看他,辨认片刻,惊喜地站起身来,“李淮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