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突然大叫一声:“哎呀!不妙!”杨咩睁开眼,看见三角形的风筝突然掉转了头向下坠落,一个猛子扎了下来,她怎么拉扯手中的线都来不及,眼看着蓝胖子不偏不倚地落进了操场旁边的小河里。小河的水是活水,缓慢流向校外的玉带河,不过还好,这条小河在学校里没喝什么地沟油,只喝过野猫野狗的尿,还算挺干净的。如果像玉带河一样受了严重污染,蓝胖子肯定要在河里被熏瘦的。
“怎么会突然就坠下去的哇?我只是嫌太阳晃眼,稍微闭了一下眼睛而已。”杨咩一边转动线轴收风筝线,一边一脸无辜地说。其实她心里清楚,自己刚才确实走了神,估计惹天上的蓝胖子生气了——胖子就是敏感,哼!
“蓝胖子本来就很重的,好不容易飞那么高,你竟然还敢闭眼,它当然要伤心地栽下去啊!”大壮抢在杨咩前面把蓝胖子拽出了小河。
蓝胖子洗了个冷水澡,零件湿软,性感地躺在草地上,摆了一个销魂的姿势,思考了一会儿猫生,得出了一个结论:风筝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晒得了大太阳,跳得了玉带河,不用涂防晒霜,也不怕地沟油。如果你能让它降落,请使用软着陆安抚它。宁愿是只猫,如果你是手掌,就让它安睡在你手中……胖子敏感但也宽厚可爱。
风筝的心是无私的,天空就是它存活的理由。大壮举起湿漉漉的蓝胖子,它毫不犹豫地托起超重的身体再一次投向了天空的怀抱。在太阳的抚摸下,蓝胖子顺利摆脱潮湿的心,很快恢复了健美的身姿,保持着无邪的笑容,在天空辗转腾挪、自由自在。当猫变成了风筝,天空就是它的王国,风吹过的地方都是它的疆域。
这日,袁祈又一次乘着最后一班地铁回了他的出租小屋。
“终于回来了啊?你看!我给你买了只机器猫!”杨咩穿着睡衣,举起蓝胖子给他看。
“死蓝胖子!笑那么开心,比秃胖子还贱!”袁祈嘟囔着,他今天满脑子都是他的老板,也就是被他称为秃胖子的人。
这位秃胖子平时不是陷在自己的办公椅里盯着电脑,就是陷在酒缸里与各路人马觥筹交错。可今天偏偏捧着自己的大肚子在公司里晃悠了一圈儿,正好就看见了玩游戏的袁祈。当时,袁祈他们小组正在开发一个新程序,袁祈找不到灵感,就偷玩一会儿游戏放松一下。没想到,秃胖子走路比猫还静悄悄,一双指甲比猫爪还长的大肥手,突然就阴森森地放在了袁祈这只偷腥的老鼠身上。
“圆圆,你干嘛嫌弃蓝胖子啊,它不过是一只风筝,胖归胖,但还是飞得很高啊!”杨咩不明就里。
“我没嫌弃蓝胖子,我是嫌弃秃胖子,我们老板,今天我玩游戏被他抓了,他竟然还笑着跟我说,再玩游戏就扣钱哦!”
“哈哈哈……你自找的吧,谁让你工作不认真呢!你还嫌弃他,有本事你把你那比竹竿儿还细的腿,踢到他那比蓝胖子还大的脸上,然后说,我不干了!”杨咩这样说着,拍了拍袁祈拉得比竹竿儿还长脸,迎来他的摇头叹息。
“我真的是一腔怒火,满腔溃疡啊,加班到现在,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话哄哄我啊?”袁祈一脸撒娇似的矫情。男生撒起娇来,还真是能让沉默的富士山都喷火,让饿着的人都吐出苦胆了。果然,感觉有点儿饿的杨咩跪地长吐,继而倒地不起。
“别吐了,别吐了!你饿不饿啊?你不饿我可饿了,我下碗面去,风筝明天再放吧!哎……”袁祈讨安慰不成,只好老老实实去觅食了。
袁祈吃饱喝足后,杨咩已经睡得呼呼作响。袁祈实在睡不着,于是打开手机,录下杨咩微弱的呼噜声,一边录一边偷笑,录着录着也就睡着了。
在梦里,袁祈飞在呼呼作响的风里,风声就像杨咩的呼噜声。袁祈穿过云层向下看,这次梦神赐予了他千里眼,因为他竟然能看到地上有很多人放风筝。一个男人肩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手中拿着风筝线,但是无法看清那条线另一头的风筝是哪个……
虽然这不科学,但是梦原本就不是科学能解释的。袁祈喜欢他在梦里可以飞来飞去的自在,但是也迷惑于梦的暗示,他能看到很多自己不认识的人,却不知道这些人为何会出现在梦里,弗洛伊德关于梦的解析他从来没看懂过。也许外国人的梦跟中国人的梦不一样?也许人跟人的梦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他只能自我解析、自我释然。
天光大亮,一道白光把袁祈刺醒,他耳边回绕着一声轻唱:“这城市充满短暂的烟火,照亮了沉默原来是寂寞。”他睁开眼,原来是杨咩听着歌,不自觉地就哼唱出了这一句。
“这句歌词写得真好,短暂的烟火,沉默就是寂寞。”袁祈喃喃地说。
“终于把你吵醒了!出发去放风筝喽!”杨咩想做一件事情时,总是雷厉风行、风卷残云。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收拾停当,拽着袁祈冲到了大学的操场上。
绿草地上,一个蓝胖子又一次笑眯眯地飞上了天。杨咩乐呵呵地仰着头,袁祈在她身边像根竹竿儿一样杵着。吹着风,晒着太阳,放着风筝,陪着心爱的人,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寂寞?或许这就是青春该有的模样?袁祈越想越觉得自己矫情,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了一番。
母校操场边的水泥地上,有几个学生在练习轮滑。一个少年似哪吒脚踩风火轮,飘逸顺溜儿地穿过了一次性纸杯组成的障碍阵。一个记忆突然回来了。初中时的人民广场上,班花和袁祈都穿着旱冰鞋,她牵着他,耐心细致地教他如何掌握平衡,如何滑出第一步。袁祈两腿不停颤抖,感觉十几年的走路知识都白学了,站在旱冰鞋上,他只想像婴儿一样四脚着地,连滚带爬地朝前挪。
越是害怕,就越容易摔跟头。袁祈鼓足勇气滑出了第一步,感觉良好,于是滑出第二步,立马失去平衡,带着班花一起摔在了地上。两个人摔得一身灰尘,却笑得像是吃了蜜一样。班花笑着骂他是笨蛋,他笑着不停摇头。那是他第一次牵着女生的手,结果就路也不会走,一下午摔了250跤,膝盖上还破了一个洞。第二天的化学奥林匹克竞赛,袁祈完全发挥失常,名落孙山。班花后来特别愧疚,于是放学就给袁祈补课,把自己知道的物理知识都教给他,最后他得了个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全国二等奖。当然,班花是第一名,永远的第一名,袁祈永远追不上的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