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哦，千代！”
八重樱把手里的碗放在门口才去拉开纸门——凛半倚靠在墙壁上，身后垫着被子，她的手里拿着一只看起来很旧的小布偶，高度刚好在小猫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的地方。底下的小猫用尽力气朝着她手上的布偶扑击，但是怎样都没法碰到。凛看着它一次又一次尝试失败着急的样子，转过脸去掩着嘴笑。
“喵！”
小猫趁着凛分神把手放低的间隙，一把用爪子打落了那只布偶，叼在嘴里像是示威似的朝着凛呜噜几声才跑到一边去玩。
“啊，姐姐！”凛转过头，看见八重樱已经在门口看着自己有一段时间，她倒是有些不知所措——自己也知道今天的精神状态完全没有之前那种虚弱不堪的样子。为了逗着千代玩一玩，她自己支持着从床上爬起来，然而也没有平时那么费力。
“凛今天看起来很精神，”八重樱也没有想让她难堪，一边岔开话题一边弯下腰去端放在门口的瓷碗。“来，把药喝了吧。”
“唔唔。。。”凛有些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她的眼光始终集中在房间墙角的小猫身上，用一只手接过八重樱递来的碗。
“小心点，”八重樱看着凛稳稳当当地接过碗，像是喝水一样一口闷掉苦涩的汤药，但是还是忍不住提醒一下。然而现在看起来根本无需自己担心，虽然还是没法走出房间，但是凛最近几天一直都在和那只她取名“千代”的小猫一起玩，有时可以玩一整天——她的精神显然好了很多，虽然还是咳嗽不止，但是相比之前少了一些。
“凛感觉自己好点吗？和之前比起来。。。”八重樱拿回瓷碗，感觉自己有些没话找话说的尴尬。自己也没有时间来陪着凛说说话，除了每天给她送来药和三餐之外，八重樱忙得几乎没有时间再干别的事情。凛也就整天只能枯坐在房间里。有一只小猫陪着她，她自己或许就会开心一点。
“是感觉好一点。。。”凛挠挠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小猫已经很识趣地窝到了凛的手底下任她抚摸。“姐姐，今天晚上帮我洗澡吧，感觉头发乱乱的总是不舒服。”
“凛，你能洗澡吗？”八重樱看着凛脸颊上的酡红倒是有些担忧，凛刚染上痨病的那一阵子因为不清楚的缘故洗了次澡，又没有多穿几件衣服，在冬天的风里病情反而加重了不少。从去年一直到现在凛就没有再洗过澡，有时也就是八重樱给她擦洗一下身子而已。
“现在又不是冬天。。。”凛像是赌气般微微蹙起眉毛，“而且凛感觉最近几天好多了，姐姐就帮我洗一下嘛。”
“好吧，如果你感觉好一点。。。”八重樱对于妹妹的撒娇也只能选择让步，“我先走了，你和小猫好好玩吧。”
“姐姐，我都给它取名字了啊，它叫千代！”
“喵呜～”旁边的千代跟着叫了声表示赞同。
八重樱没再说话，拿着碗的左手垂在腰部。她想起凛故意拿着布偶逗小猫的样子。。。又不由得想起自己来。
下午的时候八重樱根本没有心思去处理神社里的事情。村子里的人又派了几个代表来商讨缺水的问题，最后说的话也无非都是些弹了又弹的滥调，八重樱磨着时间，好歹是用模棱两可的说法把那些人打发走。自己到是感觉精神已经去了大半，坐在神像对面的垫子上面发愣。红色的狐狸大张着嘴巴，像是要把她吃下去。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真的以为这一只小猫就能改变整个结局吗？上一次把希望寄予在德丽莎的身上，结果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这一次连德丽莎都没有，只是一只没有任何用处的小猫。。。
“烫不烫？”八重樱伸出一只手去试探大木盆里的水温，白色的气雾熏蒸到脸上带来一阵热腾腾的触感。自己已经感觉水温差不多合适，但她还是让凛把手伸进去感受一下。这只大木盆已经被扔到储存柴火的房子里很长时间了，今天八重樱才在晚饭后费了些功夫把它请了出来，用清水细细地把灰尘洗刷干净。再拉到院子里调试水温。
“可以了，姐姐。”凛把手从水里抽出来，小猫直到现在还被她抱在左手的臂弯里。“在旁边等我一下哦，千代。”
“洗澡的时候就不要把小猫带来了啊，”八重樱看着她把黏在身上的小猫拽下来才开始解衣服，觉得这只小猫不由得太黏人了一点。凛把自己泡在澡盆里，才觉得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凛，是喜欢小猫还是姐姐呢？”八重樱正在用瓢从旁边的桶里舀水泼在凛的头发上，一边用不经意的语气问起来。
“问这个干什么。。。”凛把自己的下巴搁在木盆的边上，背对着八重樱。“姐姐是看我这几天和千代一起玩，吃醋了吗？”
“姐姐吃你的醋干嘛？”八重樱装作生气的样子拿瓢在凛的头上打了一下，“快说，到底喜欢谁？”
“都喜欢，吧。。。”
“不要折中，必须选一个。”八重樱故意板着脸，把瓢里剩下的水泼在地上。
凛于是靠着木盆想。
“还是更喜欢姐姐。”她给出看上去像是仔细思考之后才得出的答案来。而一直蹲在澡盆旁边的小猫像是听懂了她的话，气呼呼地叫着想要爬到木盆上来。
“好啦好啦，千代，开个小玩笑而已不至于这样吧。。。”凛赶忙三两下划动到澡盆的另一边来想要把小猫安抚下去——只是这个时候小猫已经把一只爪子搭在盆沿上了，凛过去的时候，它正在竭力保持着平衡。
“喵！”
伴随着一声拉长了的悲鸣，小猫在接触到水的瞬间触电似的蹦起来，用爪子撑着自己跳了出去。它全身的毛一缕一缕的沾湿了挂在身上，灰溜溜地立在一边，再也不想尝试去触碰那个装满水的木盆了。。。
至于小猫的毛发干透已经是凛洗完澡之后的事情了，八重樱找了块没用的细麻布给它擦了擦。但是它并不是很买账，有些不大耐烦地接受着。凛过来逗它也被它用灵活的走位躲开，不论怎么努力都不能摸到一根毛。
“千代，我错了好不好。。。”凛就像哄唆赌气的小孩子一样过去哄小猫，它这才有些不情愿地一步一步踱过来，扬起头来接受人类的道歉。脸上的表情像是还在说“别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原谅你，人类。”
“在逗猫啊。。。”凛手上的动作顿了下，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才把头转过去。发出声音的是一个面孔刀削锐利般的中年男人，他盯着凛的眼睛对视了几秒，眼睛像是什么野兽似的闪烁着一种撮取的光来。小猫像是察觉到了，拱起脊背来向着他不友好地喵呜着。
“看起来它不太欢迎我，”男人有看起来有点无奈地摊摊手，“算了，反正也没有多少时间。。。樱，你可得好好考虑下。。。”他阴阳怪气地用半张脸瞅着樱，接着才把手背到后面离去。
樱等待着脚步声完全消失，就像被抽走了骨头般摊在一边的地板上。脸色苍白得像是死人。
“姐姐？是祭祀的事。。。”
“凛，别管了。”她挥手打断了凛的话，“你去睡觉。”她抱着自己的脑袋在房间里紧促地来回走动，像是又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突然停下来。“穿好衣服，我们走！”
“姐姐？”凛不理解姐姐到底怎么想，她看着八重樱跑道柜子前面，拉开最下面的那一层。手上抱着一个漆过的上锁木匣，她没有时间去找钥匙，用力在地上摔起来，直到上面的锁坏掉。里面几块银白色的东西在油灯下闪烁，每一块都有半个拳头那么大。她全部拿出来，寻出一只褡裢装着。又找了些样式较为好看，或者旧得没那么严重的簪子也一并装进去。至于木屐，她找出来两双鞋子，用来代替那种笨重的工具。“衣服什么的都不用带了，等出了村子再去买。”
“姐姐，你到底要。。。”
“凛不是想要出去吗？”她故作轻松地干笑几下，“姐姐就带你出去，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了，不能再这样下去。”八重樱背起褡裢，接着又把凛拉起来，让她换上鞋子。“把小猫也带上。”
小猫没有再叫，顺从地跳到凛的手臂里，八重樱牵着她走到房门前，像是决绝地一把抓起房间门口的油灯，狠狠地向着地上砸去。火苗在黑暗里滚动两三圈，顺着流出来的残油又燃烧了一阵，接着熄掉了。
“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里？”
八重樱的原本因为紧张而狂跳着的心脏霎时被黑暗中的声音击碎，黑色的影子在她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警告凛的时候就制服了她，涂朱抹彩的狐狸面具在周围的黑暗里闪现着，眼孔里发出碧蓝的火焰。
“原来他们一直没有走。。。”八重樱打着颤，她知道男人正在想审视战利品一样看着她，但无论如何她再也不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如果不是有人制服着她的手，八重樱一定会选择把自己撞在柱子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都是。。。
她感觉自己已经在开始渐渐冰冷下来，好像所有的东西都与自己无关了。
“其实凛早就知道，你自己也知道，所有的东西都是无意义的挣扎。”男人像是在炫耀，“你逃不出去这里，放弃吧，做着不会醒来的梦就好。。。”
“放弃吧放弃吧放弃吧放弃吧放弃吧。。。”
周围的狐狸面具围上来，都在她的耳边重复着，而她已经没有勇气再抬起头去看凛了，尽管她知道这就是最后一次。身体还在渐渐变冷着。。。
“喵呜！”
小猫身上的白色毛发一根根竖起，它伸出锋利的爪子朝着男人扑击过去。在空中被一把打开，飞到院子里那棵老树的旁边。“碍事的东西！”他恨恨地朝着那里瞪了一眼，接着再没有去管。他捧起八重樱的脸，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已经不再向外放射光线。“你就彻底是我的东西了。。。”他猥亵般地在八重樱的脸上亲吻一下，接着洋洋自得地，像小丑似的在原地手舞足蹈起来。
“你想多了！”
男人还没有从自鸣得意里恢复过来，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的声音到底来自什么地方。接着就感觉自己的臼齿被一记强力的撞击打的飞了出去，口腔里全是血腥的味道，甚至还有下颚骨断裂的声音。
德丽莎的脚在他的头上踩了几圈，接着一脚踢开这个像死猪似的东西——他的面皮已经被断裂的骨头撑得变形了。
“居然没有死，不过变成猫的样子也是够难受的。。。”她像是做完一件大事般地搓搓手，周围擒着八重樱手臂的狐狸面具就像是烟雾一般地消失在黑暗里了。
“德丽莎。。。”
“我说了会来救你的嘛，没有骗人吧？”她拉起八重樱还有旁边茫然无措的凛，“快走，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你妈的。。。”男人已经用四肢把自己撑起来，从嘴里吐出几颗断裂的烂牙，他的眼睛里也像是被血泡过一样通红。“为什么，该死的东西，为什么老是你在我的计划里捣乱！安安静静地睡着不好吗。。。”他一面嘟囔着，用舌头舔掉自己嘴角上的血。同时手掌离开地面，只用指头支撑着自己的体重，就像是什么野兽发动攻击的前兆。
“走！走！走！快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