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公公说得一语双关,莫庭荷只能呵呵装傻。
倒是苏耀钰说了句:“若是定亲的圣旨没下,秦阁长岂不丢面子,还是低调些好。”
秦常德瞥眼看苏耀钰:“便是没圣旨,难道我女儿还嫁不出去吗?”
“圣旨是早晚的事,皇上体恤秦阁长,自然会给秦小姐配个好夫婿。好了,秦阁长,坐吧。”虞勉伸手看座。
“好么?”秦常德冷笑一声,率先落座后,指了指秦思淼说:“给小女也看个座。”
裴斐让仆从赶紧安排,但这一番下来,引得周边鸦雀无声,侧目看来。
秦思淼毫不扭捏,甩袍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银酒壶给父亲跟自己各倒了杯酒。
“秦阁长,厉害,虎父焉有犬女啊。”虞勉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秦思淼却说道:“这算什么,我自小习武,与男人喝酒吃肉都是家常便饭,三年前,还随黑甲兵去十八外族平乱,有什么事是我没见过的,笑话。”
平公公咳嗽两声,裴斐也双眼看天权当没听见。
虞勉却饶有兴致地说:“之前的确一直听说秦家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如今看来,传言也太过保守,秦小姐这样,可比不少男人都厉害了。”虞勉说着,还看了看莫庭荷。
“怎么,莫大人,你似乎对小女有什么不满啊。”秦常德轻视地看向莫庭荷,“莫大人那么文弱,我女儿可不太喜欢,所以莫大人婚后还是要勤加锻炼啊。”
“秦阁长,要我说,莫大人的才能,令爱可未必比得上,又何必呈口舌之快呢。”苏耀钰端着白玉酒杯,不紧不慢地说道。
“苏掌印这话可真有意思,你与莫庭交恶可是全朝廷都知道的,今日居然帮着莫庭说话吗?”
“我还偏帮他说话了,秦阁长,若是秦小姐不想嫁,不如趁早跟皇上说清楚,免得嫁得不情不愿,婚后受苦。”
周子昂咳嗽一声,压着脸拼命给苏耀钰使脸色,想让他少说些。
“苏掌印若说这话,我明日便奏明圣上,断了这门亲事,不过,到时候圣上怪罪下来,苏掌印你这拆姻缘的罪责可担得起吗?”
“有什么担得起担不起的,秦阁长若明日不退了这门亲事,我还看你不起。”
“你!”秦常德何时被这么顶撞过,一下子站了起来。
平公公眼见大计落空,连忙插嘴道:“苏掌印,横竖都是莫大人与秦小姐的私事,你与这两人非亲非故的,掺和在里面也不好吧。”
“秦姑娘并非莫庭良配,即便是良配,我偏不赞成这门婚事也没什么错。”
“这是圣上的意思,难道苏掌印的意思是圣上错了?”虞勉看热闹不怕事大地说。
谢都统也沉声说道:“苏掌印,今日说这件事也不合适,算了,你坐下吧。”
苏耀钰沉声问道:“这又有什么不合适的,刚才秦小姐在摘星阁外可是耍了好大一通脾气,若是秦小姐也不满这桩婚事,又何必苦苦支撑呢?”
“哼,我的事哪里用得着你管。”秦思淼说话间,抬手一鞭子就直直冲着苏耀钰横扫过来。
苏耀钰身体分毫未动,稍微歪了下脖子,便躲过了这一击,左手再一发力,秦思淼手上的鞭子脱手而出,落在不远处,还甩到一旁看热闹的人的小腿,疼得他痛叫一声。
秦思淼气急败坏:“你连鞭子都没碰到,使的什么妖法。”
“秦小姐,你这动辄就打打骂骂的脾气总得改改。”
“哼,你们男人,活该被打。”
“你想打谁,我不管,只是你与莫庭的婚事,必须退。如果你们不去退,那我去退。”苏耀钰站了起来,走到莫庭荷身边,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
“苏耀钰,你凭什么如此折辱我们秦家?”秦常德气得也站了起来。
“我愿意,我就是见不得莫庭与你们亲家联姻,谁知道你们几个在动什么歪心思,所以我今日过来便是说这句话,不然你们也可等着,看我能否说到做到。”说罢,苏耀钰转身就要走,看见莫庭荷还呆呆站着,又说:“你还留这里干什么?这边又岂是你能坐的地方?”说罢,扯着莫庭荷的袖子也把她带走了。
秦常德气得就要拔刀:“苏耀钰,今日这奇耻大辱,我秦常德是记下了!”
裴斐连忙去拦,而虞勉则是轻飘飘地说道:“秦阁长还是咽下这口气吧,眼下苏耀钰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前途不可限量,你去惹他,无异以卵击石罢了。”
而平公公则是沉默着看向苏耀钰离开的方向,皱眉沉吟:“难道他们知道莫庭荷的计划,故意的?对了对了,苏耀钰为皇上办事,灭了上京城黑甲兵的就是他,难怪……”平公公捏紧了拳头,虽然这个计划失败了,但平公公也明白了一件事,苏耀钰与莫庭二人,必然有一人是会幻水镜的,而再想到那日的王姓宫女也会幻水镜,应该不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所以王姓宫女必然是苏耀钰与莫庭中的一人,再想到身高体型,似乎是莫庭可能性更大,如果莫庭会玄术,那整件事就要从长计议了,可能莫庭内里的秘密超出了他与薛太后之前的猜想。
就在平公公沉思的时候,虞勉与众人说道:“说起来,大家可见过平安府的莫庭荷?”
“莫庭荷?难道就是那位苏掌印的心上人,求着皇上指婚的那位?”谢都统倒是很好奇。
裴斐和周子昂没说话,反倒是秦常德一脸不屑:“提那个平民女子做什么。”
“我把她从平安府找过来了。”虞勉笑嘻嘻地说,“本来想今天给苏掌印一个惊喜,没想到没说两句话,他竟然走了。”
周子昂与裴斐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莫庭荷离去的方向。
虞勉与身后的随从说道:“去请莫姑娘过来。”
随从过去了一会儿,带着一个身着黄衣,披着斗篷的女子进来,这件斗篷白色基地,团云绣纹,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模样,而且披在女子身上显然偏大了不少,更像是男子之物。
女子的整张脸都被蒙在斗篷中,她停在虞勉前面,低头行礼道:“平女莫庭荷,见过各位大人。”
“这是莫庭荷?”平公公这才反应过来,仔细打量眼前女子,却丝毫看不清长相,又说道:“遮成这个样子,都不知道长的是什么模样。”
“庭荷还未出阁,照理是不能见外男的,只是各位大人召见,庭荷不能不见。”女子的声音娇娇软软的,让人心驰神往,男人听了都要软去半边身子。
周子昂单从声音已经可以知道这女子并非莫庭荷,可是又拆穿不得, 于是问道:“你是刚从平安府过来的?”
“是。”
“既然你刚从平安府过来,不如跟我说说刘诺怎样了吧。”
“刘诺?那是……”女子似乎想不起这个名字。
“既然不记得刘诺,可还记得林夫人,她近来如何?”
“林夫人,她……”
“那莫伯舒呢,他是你哥哥,你总不会不知他的近况吧。”
“哦,家兄,家兄一切都好。”女子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放肆!莫伯舒已经卧病在床躺了许久,怎么还能说是一切都好呢?你说实话,你到底是谁?”周子昂的气势惊人,震得女子软倒在地。
女子哭道:“大人,我的确是莫庭荷,我从上京城来这边,也走了好久,家中的事不清楚也是正常,大人怎么可以因为这些只言片语就否认我的身份呢?”
“对啊,她是平安府知府亲自送来的,怎么会错。”虞勉还在装糊涂。
周子昂知道一切都是虞勉在动手脚,干脆也不言语了,递给裴斐一个眼神。
平公公对这个莫庭荷倒是颇感兴趣,经过刚才周子昂的提问,平公公对这个“莫庭荷”的真实身份也产生怀疑,但是刚才那番解释又让他有些摇摆不定,于是平公公也问道:“我听闻莫庭荷是个才女,不如我考你几个才学上的问题。”
“大人请问。”女子毕恭毕敬地说道。
平公公摘了几个《大学》与《春秋》里的问题问了,那女子皆是对答如流,平公公点头道:“女子才学到这步田地,想必就是莫姑娘了。”
“只是几个考学的题目,她识得算什么,莫姑娘可背《帝农散记》,她可能背?”
此言一出,众人骇然,虞勉率先说道:“不可能,《帝农散记》是前朝孤本,一直在宫中收藏,莫庭荷一个乡野丫头,又怎么可能看过?”
平公公也说道:“《帝农散记》中,除了文字外,还有不少推演算式,怎么可能熟读背诵。”
“那我也不知道,只是莫姑娘能背,她还在我面前默写过,如果这位姑娘不知道,那她必定不是莫姑娘。”
“周公子口口声声说我不是莫姑娘,那么周公子又如何证明莫姑娘另有他人呢?”女子微微仰起头,露出小巧白嫩的鼻尖,但长相依然是看不清的,女子继续说道:“我是拿着平安府知府签发的牒册上京的,我身上所有的材料都能证明我便是莫庭荷,怎么你偏偏说我不是。”
虞勉乐了:“对啊,为什么周子昂不认你啊?”
“因为这位周公子虽然是苏公子的同学,却一直觊觎我,总想伺机将我从苏公子身边夺走,我拒绝他很多次,没想到居然他在诸位大人面前,都敢信口雌黄。”
“你说什么?我看信口雌黄的是你吧,你究竟是谁,让我看看!”周子昂忍无可忍,要去拉那个斗篷。
女子尖叫着一退,正好倒在后面走过来明牧的怀里。
明牧环抱着女子,皱眉问道:“姑娘又是遭遇什么了?”口吻极为温柔关切。
“多谢明公子,我没事的。”
明牧器宇轩昂地站在女子身后,这才想起与众人行礼,行礼到秦常德的时候,明牧看见秦常德身后的秦思淼,顿了一下,微微点点头,就当是行礼了。
秦思淼气得捏紧拳头,忍不住酸道:“明副阁对这莫姑娘可是关心得紧呢,看来莫姑娘与苏掌印结婚的时候,明副阁的红包是少不了的。”
“这就不劳秦小姐关心了,秦小姐不如想想与莫大人的婚约吧。”
“我想他做什么?横竖都要退婚的。”秦思淼的语气中颇多的不甘。
明牧顿了一下说道:“你有什么好挑三拣四的,年纪也不小了。”
“要你管!”秦思淼的鞭子刚才被苏耀钰打落,手上没有兵器,顺手就捏起一只白玉酒杯要砸向明牧,却被秦常德拦了下来。
秦常德虎着脸说道:“你干什么?还嫌今天不够丢人?非要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秦思淼这才咬着嘴唇,恨恨地收回了酒杯,可看到女子依偎在明牧怀中,越看越碍眼,便出言讥讽:“不是苏掌印的未婚夫吗?在别的男人怀里,不舍得离开了?”
“思淼!你这是什么意思!这种话,是女孩子该说的吗?”秦常德若再不发火就在众位同僚面前挂不住脸了。
“父亲,我说错了吗?”秦思淼眼中含泪,“父亲眼中根本没有女儿,刚才女儿被苏耀钰折辱的时候,父亲的嗓门都没那么大,如今可好,我就说了几句实话,父亲反而不让我说了,父亲,你告诉女儿,难道女儿说错了?”
秦常德自然不敢说,只能气急败坏地说道:“今日到此为止吧!你先跟我回家!”
就这样,秦常德把秦思淼径直带走,也不顾秦思淼究竟愿意不愿意了。
秦家父女越走越远后,裴斐才松了一口气,与剩下众人说道:“诸位落座吧,后面的羊肉都已经烤熟了,不如先坐下来一起吃些,如还有要争论的,等日后再说,如何?”
谢都统也出来打圆场说:“的确如此,我们今日吵了半天,才发现吵的都是别人家的婚事,这种事,回头他们夫妻门一关,灯一灭,自己便能解决了,又何必我们瞎操心。”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看秦阁长这意思恐怕并不想将这件事如此简单处理。至于苏掌印,恐怕他也是另有想法。”平公公的心中对苏耀钰与莫庭两人的关系起了浓浓的好奇,“说起来,诸位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苏掌印为什么要帮莫大人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