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斐一手执壶，一手举杯道：“平公公，这件事就再别多想了，若是成了执念，反而就出不去了。”
虞勉则是偷偷笑着说：“或许是苏掌印与常人不同，所以对莫大人比寻常女子还上心呢。”
另外一边的女子从明牧怀中扶正站了起来，泫然若泣道：“你们在说什么？苏公子难道另有心上人了？”
“莫姑娘，请勿多想，应是苏公子与莫大人是同乡的缘故，所以多方照顾些。”
“莫大人？是哪位？”
“是我们内阁的一名干事，唤作莫庭，莫姑娘可听过这个名字？”
“莫庭……”女子的嘴中都嚼着恨，被一旁的周子昂牢牢看在眼里。
周子昂忍不住说道：“莫姑娘与莫庭是青梅竹马，两人一起经历的事情可算不少，总不至于连他都想不起来吧。”
“周公子为何一直羞辱我，我一介女流，在平安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有机会见外男，又哪有机会有什么青梅竹马。”
“没见过外男，却让苏兄情根深种，你也真是本事。”周子昂就是看不惯这姑娘，非得刺她。
虞勉嘻嘻笑道：“周公子怎么总是针对美人呢，若周公子说这位莫小姐不是真的莫小姐，那她究竟是谁？”
“她爱是谁是谁，如果各位依旧执意指鹿为马，颠倒黑白，那就请恕周某不予奉陪！”周子昂歪头抱拳，愤然离席。
这下裴斐的面子实在是挂不住了，一场好好的春日宴，请来的贵宾零零散散走了好几个，如果不是因为虞勉和平公公还在场，裴斐也真想一走了之。
于是裴斐将怒气转到那名女子身上：“我不管你是谁，因为你是虞大人带来的，我便给你面子，但这边是男宾吃席的地方，莫小姐请移步去女宾区。”
女子乖顺地福身：“平女知道了。”接着那女子转身，将身上的斗篷摘了下来，递给明牧，“多谢明公子，这边不欢迎我，我走便是了。”
女子微微抬起头，一张清丽无比的面孔如雨后滴水的荷花，浑然出尘的模样惹得在座众人都挪不开眼，明牧意识到周边人眼神意味，忙挡在女子身边，与她说道：“莫姑娘，我借你斗篷便是不想让你平白惹这些唐突，你又何必……”
“无妨，明公子，平女先走了，这边不属于平女，明大人的斗篷平女也是不配穿的。”女子低头说：“这边都是上京城的贵人，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
“莫姑娘，是你年纪尚小，还不懂……”
虞勉打断明牧道：“明副阁，莫姑娘可是苏掌印的未婚妻，你这般关怀，是否不妥啊？”
明牧朗声道：“虞大人，下官与莫姑娘清清白白，只是体恤莫姑娘孤身一人，出于照顾之意……”
“呵呵，明家家教果然不错，怎么以前没见明副阁体恤过别的女子？明副阁冷心冷面可是在上京城都传开的。”虞勉放下酒杯，对女子挥挥手：“既然这边不欢迎你，你也就回去吧。”
女子一转身，正对上进来寻找秦常德与秦思淼的秦生，两人硬生生撞在一起，女子捂着肩膀赶紧退后两步，低下头隐忍着疼痛。而明牧则是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秦生扭头看了眼女子，不以为意，而是问裴斐道：“裴都统，可否看见我大伯与堂姐？”
“他们已经走了。”
“他们竟然没有等我。哎呀，真是……”秦生抓了抓头，看见虞勉与平公公端坐在上座上，知道自己刚才礼数不足，连忙跪下说道：“请各位大人恕罪，我刚才也是着急了。”
“无妨，你起来吧。”裴斐冷声说道，心里想的是，这边的事已经如此复杂，怎么还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过来搅合。
“秦公子还得向莫姑娘道个歉，你刚才似乎撞到了莫姑娘，难道还能当做无事发生吗？”
“莫姑娘？是哪位莫姑娘……”秦公子赶紧回身，一见女子的容貌便睁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来听风看见这边的事，也走过来，原本没说话，看到秦生痴望的面孔，赶紧过来拉他，小声说道：“仲柏，这位莫姑娘可是苏掌印的未婚妻，你这样也不怕得罪苏掌印。”
秦生一下反应过来，晃晃脑袋：“苏掌印？苏耀钰未婚妻？他不是被指婚了吗？什么时候换了？”
“你在说什么啊，这位就是莫庭荷姑娘啊。”
“她是莫庭荷？”秦生咧咧嘴，“你逗我，她怎么可能是莫庭荷。”
“这位公子之前也见过我？”女子吓了一跳，声音都在发抖。
“哦，那倒没有，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我去哪里见过，只是那个莫庭荷是个平安府的乡下女子，断不会有这位姑娘一般出尘的气质。”
原来如此，虞勉心中微微放下。
接着秦生又说道：“不过我倒是见过莫庭荷的哥哥莫伯舒，怎么你们两个人长得一点都不像呢？”
众人又看向秦生，而那女子更是支吾得让人生疑。
平公公凡事不落人后，他阴阳怪气地与虞勉说：“这真假莫姑娘一事，看来得苏掌印过来辨别辨别。”
“平公公，这不合适吧，莫姑娘毕竟是个姑娘家，大庭广众下让人辨别……”明牧始终挡在女子面前，不让众人总盯着她看。
“明副阁未免也太过关心这位姑娘了，再说，苏掌印是莫姑娘的未婚夫，过来看一下又有什么。”
裴斐悄声让身后的仆从出去叫苏耀钰进来，没想到仆从还没出去，就看到周子昂带着苏耀钰进来了。
苏耀钰老远就看见了站在那边的女子，失声笑了出来：“我还当是谁，原来的柳小姐。”
周子昂也认出来了：“刚才用斗篷遮面，我一时没有认出来，果然是柳小姐，柳小姐，你在平安府好好的知府小姐不做，又何必来上京城冒充莫姑娘呢。”
“等等，她是柳小姐？”秦生大吃一惊，挡在周子昂面前，“你说错了吧，她怎么可能是柳小姐，她绝对不可能是柳小姐。”
事情越发古怪，虞勉也站了起来：“你们真是奇怪，这位莫姑娘是拿着官府牒文来的，牒文写明，她便是莫庭荷，苏掌印说她姓柳，偏偏秦二公子又说她不姓柳，那么这位姑娘，你到底姓什么？”
女子吓得跪倒在地：“虞大人，平女的确是莫庭荷啊。”
“柳小姐，你还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周子昂啧啧说道。
“虞大人，我自己的未婚妻，我自己认不出吗？”苏耀钰看出这件事里定有虞勉掺和，说不定伪造公文就是他与柳知府一起做的。
“苏掌印身上那么多秘密，谁又知道呢？”虞勉咧嘴笑了出来，“平安府府志上登记的便是这位莫庭荷姑娘，她手上还有圣旨，难道这些都有假？苏掌印，难道说还有另一位莫庭荷姑娘？不如你带出来让我们一见？也好破了这真假未婚妻的迷局呀。”
“虞大人，你这话不对，怎么要我们证明，我们已经说了，这位是柳知府的千金柳小姐，这件事，随便找个平安府的人过来都能说清，怎么到你这里便说不清了。”
秦生连忙说：“不对，不对，这必定不是柳小姐，我与柳小姐在麓山见过一次，柳小姐容貌比她还要卓绝，当时我一见倾心，立时想要迎娶，我还与柳知府商谈过这件事，所以，她怎么可能是柳小姐。”
“卓绝？”女子脱口而出。
“的确卓绝，且文思敏捷，聪颖无双。”秦生乐呵呵地说。
来听风拉过秦生：“仲柏，你在说什么啊，不是说莫庭荷是平安府第一才女吗？怎么一个柳小姐比她还聪颖？”
“这我哪里知道，不过我这次来，也是想求虞相与薛太后为我保媒，迎娶柳家小姐一直是我心中的愿望，不知虞大人与平公公可否……”
“今天事情已经够多了，你的这种小事以后再说！”虞勉怒了，甩手对秦生说：“你赶紧下去！别在这里招惹人烦。”
苏耀钰又说：“那是不是我把真的莫庭荷带过来，诸位才会相信我的话？”
平公公左右看着，内心窃喜，看样子，这女子约莫的确是假的，虞勉定是改了公文想要逼迫苏耀钰就范，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回头再让皇上治他个伪造公文的罪，看姓虞的那个老头脸往哪里放。
而谢都统则是个和事佬，苏耀钰是他的下属，这边还是裴斐的地方，裴斐承办春日宴，如今惹出那么大的乱子，实在对不住他的面子，于是便拉住苏耀钰说：“苏生，这件事先放放，注意场合。”
“谢都统，这件事可不是小事，圣上赐婚，我苏某感恩戴德，可现在竟有人想要浑水摸鱼，妄图欺君。”
苏耀钰这话一出，所有人表情大变，特别是虞勉，整张脸如同寒霜刀剑一般，阴沉得可怕。
“苏生，慎言啊！”谢都统赶紧捂住苏耀钰的嘴巴，凑在他的耳边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平时看你不是挺能识大局的吗？”
“谢都统，如果有一天，你的夫人换了一个人，还所有人要你认，你认还是不认？”
“若真有这好事……我也……”
“算了，我问错人了。”
谢都统连忙拉住苏耀钰：“苏生，苏生，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不过要我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果他们真是假的，哪里敢再出现，可若是今天你非得计较，那不光得罪虞相，连裴都统都得罪透了。”
裴斐也走过来，拉着苏耀钰悄声说：“苏生，我也知道他们端了个假的莫姑娘来，只是这件事，实在不适合今日争论起来，虞勉背后便是虞相，我们在朝堂上本就举步维艰，静王已经失势，我们羽翼未丰，虞相与薛太后各自拥兵，互有牵制，如果你今日扳倒虞勉，薛太后一家做大，我们将来的事就不好办了。”
谢都统站在后面没听清裴斐的话，不过也看出裴斐在劝苏耀钰，于是顺口说道：“是啊，是啊，苏生，你也就卖裴都统一个面子，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
苏耀钰挑眉，抬手叫周子昂过来：“子昂，报官。”
“报，报，报官？”周子昂语无伦次地指着苏耀钰。
“报官以后，你回一趟平安府，将平安府知府就地缉拿。”
“我？”周子昂心中腹诽，但还没来得及出口，身后已经有个女声大叫起来。
女子怒气冲冲地说道：“苏耀钰，你凭什么缉拿平安府知府？”
“既然你的牒文是平安府知府提供的，我说是假的，将他缉来上京城不是正常的吗？”
“就算缉拿，也应该是巡捕都统的事，这个……”女子心虚地看着虞勉说道。
“这件事，我们兵部管了。”
平公公应声说道：“这件事说到底，是苏掌印的私事，由兵部接管并无不妥，虞大人，你觉得呢？”
虞勉冷声说道：“不要问我。”
“既然如此，这名胆大妄为的女子就由我带回兵部审问，虞大人可有意见？”
“我也觉得，能把事情查清就好。”
女子万万没想到，虞勉竟然在此时放弃了她，她瞪大眼睛，指着虞勉：“虞大人，你怎么……”
“你最好注意你要说的话。”虞勉浑身发着寒气，握在手心里的酒杯碎成片片。
女子吓得捂住嘴巴，双目全是泪水。
明牧心疼地挡在女子面前：“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尽欺负一个姑娘，这件事我看来就是苏掌印负心薄幸，试问天下有哪个清白人家的女儿会不顾闺誉，硬要做人妻子的。”
苏耀钰冷笑道：“是啊，这世上有哪个清白人家的女儿会不顾闺誉，硬要做人妻子的？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啊，柳小姐。”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柳可意还死咬着不放。
“子昂，把人带走。”
“我不走，你们凭什么带我走！”
“凭什么？你刚才可自己说是我未婚妻的，我要将我未婚妻带回兵部，有谁敢说什么？你说凭什么？”
柳可意知道若真跟了苏耀钰回兵部哪还有好，连忙一把抱住明牧：“明公子，求你救我，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