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为荒唐的对话很快就惹来了路人的注意,来来往往的人众非但没有催促前方的陆鸣快些让路,反而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围在陆鸣与守卫身旁指指点点。
想来都是穷苦出身的人家,寒门庶民,平日里吃了欺侮也只能自己咽进肚中,如今发现一个跟自己没两样的小子受不得气,反而还让这清河郡的城门守卫吃瘪,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照阁下的言论,马有了颜色,反而就不是马了不成?”
就在城门守卫被陆鸣的言语呛住,瞪大眼睛不知道怎么反驳的时候,身后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书生缓步走来,停在陆鸣跟前拱手作揖,微微躬身,请教道:“天底下所有的马都有颜色,那么天底下所有有颜色的马,都不算是马了吗?”
陆鸣偏头看他,见这青衫书生不像是会刻意为难人的模样,下意识的把视线转移到了那城门守卫的身上,来回打量二人,怎么也不能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的时候,青衫书生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着再拱手,说道:“阁下误会了,徐某并不是有意为难阁下,只是对阁下先前的言语生了几分兴趣,虽不知守卫为何会因为一匹白马将阁下拦住,不过还请放心,无论阁下的言论是对是错,我都会放阁下入城的,清河郡从来就没有过马匹不得入城的规矩。”
陆鸣毫不在意,反问:“既然没有这个规矩,我为什么还要跟你多费唇舌?”
徐姓的青衫书生显然是没有想到眼前的少年人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反应过来,笑着回答:“如果阁下不能说服我,那么今天就会生出这个规矩来。”
“哦?”陆鸣似笑非笑:“你说了算?”
守卫当即破口大骂:“大胆!你一庶民,怎敢这样与徐大人说话!”
徐大人?
微微错愕,人群在短暂的沉寂之后迅速生出一片哗然,清河郡承务郎徐自明可是家喻户晓的才子,誉满江南不说,更是曾经被郡王亲自开口招揽过,没成想他竟然拒绝了郡王的好意,不做郡王的贴身幕僚,转而跟着他的老师,清河郡的县令做这么一个为民解忧的承务郎。
这样一个人,就算是田边休息的庄稼汉,也要竖上一个大拇指赞叹一番!
陆鸣不是傻子,虽然他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却也能够从周围路人的反应看出来这个人的名声究竟如何,依着这种情况来看,自己显然是退无可退了,既然如此的话,倒不如踩着他的脑袋进城来的痛快。
伸手捋了捋身旁白马的鬃毛,他说道:“天底下的马当然都是有颜色的,否则怎么会有我这匹白马?如果马没有颜色,就只能是马,成不了白马,但是既然说了白马,当然就和马有了区别,白马,就是白色的马,白色的马和马难道没有区别吗?”
“清河郡是不让“马”入城,我的白马为何不能入城?”
一身青衫的徐自明愈发感觉有趣,认真解释:“马是除了白色以外的马,白色是马之外的白色,你把白色和马匹从原本的事物里剥离出来,重新混合在一起,变成一个新事物来反驳,就算说的天花乱坠,与事实何干?”
陆鸣拍拍身旁骏马的脖颈:“你说白马就是马,我现在有一匹白马,我现在告诉你,我有一匹黄马,可不可以?”
徐自明想也不想,当即回答:“自然是不可以的。”
“哈哈,白马是马,黄马就不是马了?既然都是马,我有白马,为何就不能算是有黄马?”
陆鸣笑了一声,伸手拍拍徐自明在风中颤抖的青衫:“你承认马和黄马是分开不同的事,就已经把黄马和马区分开了,黄马不是马,难道白马就是马了?只怕你现在连自己说的是什么都想不明白了,别挡着我的路了,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来苏家酒坊找我。”
话落,他牵着白马从发怔的徐自明跟前缓缓走过,同时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
颇有几分凯旋的模样。
就这点水平还来跟自己玩嘴皮子,今天心情好,先让你怀疑怀疑人生,其他帐以后再算。
人群在极长的沉寂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先前发生了什么事,当他们确实的肯定清河郡县令的承务郎,名满江南的徐自明在他最擅长的方面被一个不知姓名的小子击败之后,整个人群彻底开始沸腾起来,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守卫与徐自明的身上,满是复杂之意。
“徐大人,您看……要不要我们去把他抓起来?”
守卫依旧对那匹白马不死心,却也不好扫了承务郎的面子,因此试探性的开口问了一句,同时小心翼翼的观察徐自明脸上的情绪变化,但凡有一丁点怨恨流露,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去把人给逮起来!
开玩笑,一个寒门庶民,连承务郎都敢得罪,是想翻了天不成?
“抓?为什么要抓?”
出乎意料,徐自明的脸上没有半分恼火的意思,迅速反应过来自己被一个擅长诡辩的小子给绕进去了的他只是笑着抬头,远远看了一眼那个入城后在人群中逐渐模糊的身影,轻轻颔首,自言自语一句:“苏家酒坊?如此本事的人,怎么会甘心屈居在一商贾府内?”
得不到回答,微风当中,一身青衫迅速远处,先前那两句诡辩足以让他兴奋三日有余,他要快些将其记录在案,然后带着这个诡辩去请教一下先生,看看博古通今的先生能不能给予一个无懈可击的答案!
至于颜面扫地,亦或者被一个无名小子在众目睽睽下踩着脑袋入城这种事,又何必在意?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若是拘泥在此小事之上,日后如何能大展宏图之志?
“吱呀。”
轻轻的一声木轴转到发出的吱呀声后,苏府的大门缓缓打开,金色的阳光顺着门扉的缝隙洒照在里头那座整洁的小院里,照亮了所有角落,也照亮了此刻开门侍女身上挂饰的通透玉饰。
不算好看,却因为束腰打扮加之身姿婀娜的缘故,也能吸引几分目光,不过陆鸣很快就把自己的视线从侍女盈盈一握的柳腰上收了回来。
开玩笑,自己是来娶苏家小姐的,哪里能自降身价惦记别人院里的丫鬟?
“小姐说,她不在。”
就在陆鸣心中这般思量的时候,侍女口中吐出的言语却是让他没来由的怔了一怔。
她说,她不在。
这究竟是这侍女不会传话,还是这苏家小姐另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