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记忆里有一个场景总是挥之不去,在她的脑海中时常浮现。
好像是六岁吧,那时她刚上一年级,喜欢穿着蓬蓬裙,在他面前傻兮兮地笑,他跟她后面跑,语气里满是宠溺:宝贝儿,慢点。生日的时候,他从外面买来一个洋娃娃,他睡觉时要抱着才能睡着。
可幸福在一个下暴雨的夏天突然就结束了。他的车子驶向远方,她跟在车上后面追,她拼命迈动双腿,小小的公主裙上布满泥泞。他终归是没有追上他。她站在原地,天幕乌黑。一声闷雷炸响。她的洋娃娃在水流中打转,水顺着她的头发淌下来,脸上湿淋淋的,她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好在这些记忆的片段很快掩没在时光层层的泥沙中,年幼时的初次记忆也像雾中掩映的世界,模乎的,不安的,遗忘的。十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小女孩长大,可以让很多快乐的事情填满记忆。可那一天过后,她在也找不到那只精致的洋娃娃,它像随着某个人一起消失了一样。
史思澜很喜欢上课睡觉,每次上午第一二节课是说话带有浓重口音的英语老师的。上课铃一响,她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眼皮很快合上,头也慢慢地贴近课桌。每当这时,暴燥的英语老师就会一粉笔头过来,命中头部:“史思澜,站起来听课!”她就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后不久又开始打瞌睡,同学们都侧过眼看着这个理短发的女孩,觉得不可理喻但又毫不奇怪。
在这个夏季,教室里莫名燥热,史思澜特别想跑出去,在一个微风盈满的山坡上躺下来,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游云,然后做一个飘渺的梦。
但她不能,她把头放在数学课本上,看着头顶的电扇一圈圈单调地旋转着。就像她在教室里的青春一样,生活地孤独、呆板,没有任何精彩可言。
史思澜喜欢一个人待着,一句话也不说,她觉得周围的人都没什么好喜欢的。在一群小个子扎马尾的女生中间,她是个异类。当别人向她投出异样的目光时,她总是觉得自己很独特,就是用一个词形容这种感觉:鹤立鸡群。
不上课的时候,她穿着白衬衣,瘦高的身形,站在男生堆里,比大多数男生都好看。混迹男生堆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她眯着眼睛对某个男生笑时,脸又小又白,露出一点虎牙,有点像小猫,很勾魂的每次那些五大三粗的男生一见到她的笑容,脸就会像番茄一样红。
但史思澜从来都只会对一个人笑,他是隔壁班的,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显得很斯文。有一回他站在走廊上,用手支撑着下巴,她第一次看到他时就喜欢上了他的背影,文艺范,酷酷的调。史思澜很快就和他成为了朋友。
在学校里她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但是一出校门,最常见他的地方是混混堆。一帮游手好闲的男青年组建了一个乐队,她翘着二郎腿坐在排练的队伍里,一边吸烟一边眯着眼睛看着那些简陋的吉他、架子鼓。她一般都是担任主唱,而且尽唱一些时鲜的摇滚。当他们排练时整条街都在震动,行人纷纷投出厌恶的目光。但史思澜并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唱到声嘶力竭。
江子枝在学校里还是没有什么女生朋友,但是她和唐宇晞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很多,下课时唐也会去找她,唐总是赞赏她的画,很自愧不如地说:“唉,你怎么能画得那么好!”江子枝觉得有了唐宇晞之后,生活中的孤独感一下子少了很多。
有一次上物理课,有人递给她一张纸条,她打开后看到上面写着:“明天下午我们在学校小树林见面。”署名是林月。林月?江子枝似乎并不认识这个人。但是前面有一个个头部刚到肩膀的女孩忽然回国头对她笑了笑。也许那个女孩就是林月。江子枝把纸条放在课桌里,看窗外有一朵灰色的云,静静的地浮在暗色的天空上。
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沈嘉言正在低头坐一张卷子,旁边的唐宇晞在看书。透过透明的玻璃窗,一缕阳光射在他们的身上。男孩额前细碎的短发在眼睛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影子,看起来场面十分和谐,岁月十分静好。但是不到一分钟,沈嘉言脸上就堆满了愤怒,他把笔一摔,朝唐宇晞吼道:“这卷子真是难死老子了,把你的给我抄。”唐宇晞淡淡言:“为什么?”沈嘉言盯着他:“卷子是你发的。”“你说错了,卷子是老师发的。”沈嘉言把签字笔放在指尖,黑夜的笔在五指间穿梭、旋转。他凑近唐宇晞的脸,很神秘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把卷子给我抄。”唐宇晞毫不为之所动地翻动书页:“你少不正经。”沈嘉言有点难过地说:“是真的密秘了。”
“凌初雪喜欢你。”
唐宇晞忆起小时候,家门口有一棵高大的香樟树,夏季的阳光落在枝叶上,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一个人在树下捉虫子玩,忽然他听到远方有很好听的琴音传来,他爬过围墙看到一间精致的房间,小小的少女穿着粉色的公主裙,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游走。他听得如痴如醉,那时他亦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美妙的声音。那个女孩也是他穷尽一个童年喜欢的人:凌初雪。
由于父母的关系,他和凌初雪很快便相识并成为朋友。凌初雪弹钢琴,他搬只小凳子在一旁坐着听,音乐室里冷空气开得很热,因为离她近。凌初雪口渴了,他抢着去倒水,结果水杯掉到地上,水泼了一地。她看着他笑着说:“哎,你怎么这么笨。”少年一瞬间脸红了。
夏天他们一起躺在草地上。微风轻轻拂过脸庞,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静听蝉鸣,细数笑声。似乎一整个童年,只要她相伴,一切都是美好的。
十岁时,少年摘了最了最鲜艳的郁金香,亲手送给身穿白色连衣裙地她,还未说出那一句至深的话。少女仰起小小的脸,并未伸手接,她站在香樟树的影子里,笑着说:“可是唐宇晞,我不喜欢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把你当朋友看待。”
少年的梦黯淡了,他觉得那一天风都是冷的。